現在,陸離俞就在這個時期,而且靠近雨師妾這個國家。鬱鳴珂把這個國說得這麽哀婉,陸離俞不太相信,他總覺得這種解釋太女性化了,幻想多於實情,真實的情況,也許就是一個蠻荒氣十足的氏族部落。


    而且,一想到黑身人麵這個詞,他就失去了一探究竟的興趣。哪怕有長宮這個詞罩著都不行,雖然長宮是公主的意思。氏族時期的公主,大概是穿著草裙,手持一根石矛,臉上塗滿了礦石顏料,一遇到什麽,就又跳又叫……何況還有戰爭這事鬧著。他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


    要想找到鬱鳴珂,活著才有可能。看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還得跟著季後。


    晚上睡覺的時候,陸離俞發現季後睡得很不安穩,隔一會兒,就會偷偷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屋簷下麵。這下輪到陸離俞來藐視了。


    陸離俞翻了一個身,大聲哼了一句:“哼,女人!”


    季後趕快從屋簷下麵溜了回來。


    12


    第二天,陸離俞還沒醒,季後就出了屋子。他想找個店鋪,買點路上要用的東西。市麵上看起來倒是很熱鬧,但卻是一種慌亂不堪的熱鬧,路上都是匆匆忙忙打算逃離的人,


    季後走遍了大半個互人城,都沒見到一家開張的鋪子。他想再走一會兒就回去了,看看那個算是末師的人有沒有好透,要是能走的話,今天就動身了。早在聽到戰事消息的時候,他就想著馬上動身,但是末師好像病得不輕,他隻好打消了念頭。接下來的路,一個病人是受不了的。門師當時的囑托是一定要把末師帶到招搖方,如果死在半途,豈不是有負師囑。


    季後正走著,晃動的人影中,他好像看到了熟人的身影。他慌忙避到一堵牆的後麵,仔細查看了一下。沒錯,這個人就是氐宿。


    氐宿走在匆忙逃難的人中,方向剛好相反,別人都是往城外,氐宿是往城裏。季後的第一個判斷是他發現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但是又覺得事情沒有這麽湊巧。一路上,自己都非常小心,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氐宿怎麽會找到自己?


    他遠遠地跟在氐宿的後麵,期望自己判斷錯誤。但是,氐宿的行走方向卻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氐宿行走的方向,已經越來越逼近自己的住處。氐宿已經發現了自己和末師藏身的地方?


    季後加快了腳步,想要趕在氐宿之前。幸好,這幾天四處打聽情況,他已經熟悉了自己住處周圍的道路。他抄了一條近路,還加快了腳步,等到靠近住處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晚了一步。氐宿已經到了門口,一步正在邁了進去。


    陸離俞醒來,季後的床空著,大概又出去問路了。陸離俞想,再歇一天,無論如何,今天也得去外麵走走。他拿起石杖撐著走路能省點力氣。正在這時,他聽到門外的旄馬一聲嘶叫。陸離俞以為季後回來了,便走到門口,順手把石杖放在門邊。


    院門裏站著一個人,但不是季後。


    此人的目光正盯著簷下的插在陶瓶裏的花,看到陸離俞動了動嘴,似乎想開口問些什麽。


    這時,季後的身影匆匆出現在門口。


    看到陸離俞,還在門口的季後趕忙大喊了一聲:“快跑,氐宿。”陸離俞明白了,來人就是一直追殺他的氐宿。


    陸離俞馬上轉身,就覺得腦後一陣勁風……還沒邁出一步,人就“哎呀”一聲,仆到在地。


    跑到來人身後的季後愣住了。完了,他想。剛才他看見氐宿手一揚,然後是一道寒光,陸離俞就倒在了寒光之下。


    季後走過氐宿的身旁,走到陸離俞的身邊。陸離俞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到這個樣子,季後的腦子裏隻剩下一片空白。他轉身走到氐宿麵前,盯著他。


    “季後兄。”氐宿說,“你們跑得真快!下一步打算去哪兒?”


    “招搖方,我箕尾方慘遭滅頂,”季後壓住滿腔怒火,慢慢說道,“現在隻剩下我一人。事非尋常,我得告知宗師,請他定奪。滅我箕尾之人,應該如何處置,也得請他老人家明示。”


    “我想也是。”氐宿抬頭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季後兄就快點上路吧。我還有一事,不能遠送。日後有緣再見。”說著,氐宿看了看季後的身後。


    不遠的地方,那個人還趴著,四肢攤開,一隻手上還抓著一根石杖,石杖上還刻著一條蛇。氐宿以為自己看錯了——那人倒下的時候,明明手裏什麽也沒有,現在怎麽有根石杖,我剛才看錯了?


    “若見靈蛇護身,就是此人無疑。”這是青銅麵具說的。他說的靈蛇,會不會是指石杖上刻出來的石蛇?


    “此人得留下。”氐宿指了指季後身後的陸離俞,剛才自己扔出的葉刃,大概擊中了此人。雖然青銅麵具說過,修行之身並無厲害之處,但是完結得這樣幹脆,也是有點出乎意料。一片葉刃飛過,鬼方末師,就成了屍體?有這樣不經殺的末師……不過,此人手中握著的石杖,又好像符合青銅麵具所說的,認定是否末師的標誌。


    他想,就算是具屍體,也得把他帶走。此人是與不是,由青銅麵具自己去決定。


    氐宿打算繞過季後。


    氐宿一步剛出,季後跨出一步,就想這樣繼續擋著。沒想到,氐宿被擋住之後,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著季後的身後,一臉吃驚。季後也覺奇怪,一扭頭,剛才還趴著,死屍一樣的的陸離俞已經站起身來。


    “沒事。”陸離俞走了過來,輕輕地推開季後,和氐宿麵對麵。說話的時候,嘴裏還含混不清,“幾天前,我就弄明白了一件事,不過一直沒告訴你。有這根東西在手,他沒法把我帶走。”他舉了舉手上的石杖。


    季後好像什麽也沒聽進去,隻是吃驚地看著陸離俞。從他跟陸離俞見麵的時候開始,從來沒有見過陸離俞臉上出現過這樣的表情。這種表情讓他想起一條蛇,就差嘶嘶的聲音了……


    陸離俞的臉上有血。剛才突然摔到地上,陸離俞好像是鼻子先碰了地,鼻孔出血。現在,血還在鼻子下麵。陸離俞抹了一把,順手塗在手上的石杖上……然後,他手裏拿著染血的石杖,盯著氐宿,突然嘴巴一張,舌頭一努,接著一把亮晶晶的東西出現在舌尖。季後看在眼裏,感覺就跟蛇吐蛇信一樣。


    氐宿心裏一驚,那是他剛才扔出去的葉刃,現在到了這個人的嘴裏。


    這人用嘴接住了我的葉刃。


    做了這件事的陸離俞似乎並不高興自得,臉上的表情反倒像是絕望。他吐出葉刃,開始一直說個不停,像是自言自語:“我接住了你的葉刃。你想知道是怎麽回事麽?哈,你好像是很想知道?”


    “不想。”氐宿搖了搖頭。眼前這個人的表情提醒了他,事情有點變化。他袖口一鬆,兩片葉刃落到手上,然後暗暗地退了幾步。這個距離,既有利於發力,又能避開對方石杖的揮擊。一根石杖,大概隻能做到這個吧。


    “不過,有人肯定想知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氐宿說。這句話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順便可以再後退幾步。


    空出的距離正好能讓陸離俞上前一步。他走上前去,把手中的石杖用力一插。石杖的一端是尖的,能夠插到地上,但是很不穩固。陸離俞看到空地上有塊石頭,撿了起來,蹲在地上,一手扶著石杖,一手舉起石頭,勤勤懇懇地往地裏砸了起來。


    陸離俞一邊砸,一邊憤憤地說起來了,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弄得氐宿和季後一時忘了現在是什麽狀況,麵麵相覷起來:“整整一個晚上,那條蛇用嘴咬住我的背,一直就沒有鬆開過。我一直就在想,這是做什麽呀。後來,我把這根石杖放在後背細細體驗了一下。我好像搞明白了,蛇咬我的背是什麽意思。再後來,我看到房間裏有了一條活蛇……我是有智商的人,事情總能搞明白的。”


    石杖砸了幾下之後,站穩了。陸離俞伸手試了試,然後才鬆手,站了起來,用手拍了拍手上的土,大聲喊道:“剛才,我,一張嘴就能銜住你的飛刃。不信,你可以再試試。”陸離俞一臉挑釁。


    “你隻有一張嘴。”氐宿一點也不慌,他的左右手上已有兩把葉刃,有什麽好慌的。


    陸離俞舉起了兩隻手,晃了晃。


    “哦,差點忘了,你還有兩隻手。肯定也是靈敏如嘴了。”氐宿的袖口一鬆,又有兩把葉刃落到了他的左右手上。他左右手一舉,四把葉刃發著寒光,“我這裏有四把。你一張嘴、兩隻手,能接我三把。剩下的一把,你覺得我應該對準哪個部位。”


    陸離俞雙手放下,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就三把吧,這樣公平!”


    氐宿朝後又退了幾步,同時扔出四把,沒有發力的距離是不行的。他說:“那得看你接不接得住。要能接住三把,沒辦法,隻能再送你一把;要是三把都接不住,我就送你一個公平,省下一把。”


    “三把都沒接住,我還能活麽?”陸離俞笑著說。


    話音未落,三把葉刃就離開了氐宿,朝著陸離俞飛來。片刻之後,陸離俞的嘴裏、兩手,已經各有一把。氐宿毫不遲疑,馬上扔出了第四把,就算是陸離俞立刻吐出扔掉,空出兩隻手、一張嘴,都敵不過這迅疾飛來的第四把……


    葉刃急速飛過剛才插到地上的石杖,石杖後麵就是陸離俞。


    陸離俞好像也沒招了,一點動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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