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刺中她了?”


    “氐子本事薄弱,隻能刺……我刺了她幾下,不知道有沒有刺中要害。”氐宿痛得嘴咧了一下,話也開始顛三倒四。


    門餘趕快扶住氐宿,點了點頭:“果然不是邪,是人。隻是一時之間,恐怕難覓此人去處。明天天亮,順著血跡找找。季後,你扶起氐宿,其他人一起跟我來。不到事情水落石出,任何人不得離開。”


    季後趕忙攙扶起氐宿,跟著門餘快步走進了大殿,一片狼藉。季後很擔心大殿裏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那個女人是否真如氐宿所說,離開了大殿。就算離開大殿,萬一又回來了呢?但看門餘急切的樣子,知道此時多說無益。


    大殿有個偏門。偏門之後,就是兩個門師修行的密室,平時隻有兩個門師可以出入。門餘推開偏門,偏門裏麵是個小隔間,後麵還有一扇門。


    門餘叫季後把氐宿帶進去,其他人跟在後麵。門餘命季後把氐宿安放在裏麵的一張床上,又查看了一下氐宿的傷勢,然後低聲安慰了幾句,神色比剛才體貼多了:“你在這裏,先靜養片刻。我和你門兄去裏麵那個房間商量一下。估計那個女人還沒走,你要小心。”


    氐宿感激地點點頭。


    門餘拿起氐宿的那把刃器,又叮囑其他人守在床邊細心照看,沒有他的命令,不得離開此地,一有動靜,馬上叫他。幾個門子答應了。


    門餘領著季後推開後麵的那扇門。等到季後進門之後,門餘緊緊關上了門。門裏一片漆黑。季後心想,剛才怎麽忘了帶個火把進來?這麽黑,怎麽說話?耳邊突然聽到幾聲清脆的聲音,掛在壁角的一個燈盞亮了起來。他恍然大悟,因為突然想起來了,門餘師是厭火國人,到了哪裏都不缺火用。隻是剛才太黑,看不到那幾聲清脆裏麵,到底有何玄秘。


    門餘正在注視著燈盞上的火,一言不發。季後正想說話,門餘止住了他,拿起那個燈盞,走到門那裏,用燈焰在門上畫了一個避符,然後歎了口氣:“有了這道符,裏麵不開門,外人就休想進來。”


    季後正想問門餘為什麽要這樣。門餘說的一句話,卻把他震得心思全無。


    “我已經搞清楚了,殺死門器兄,還有瘋方的人,是誰。”


    “門師認識那個女人?”季後趕忙問,心想,這下好辦了,知道找誰報仇了。


    “什麽女人,”門餘冷笑一聲,“殺我門器兄的,現在就在門外的床上躺著。殺死瘋方的也是他。”


    “氐宿?”季後還沒叫出聲來,就被門餘的神色嚇住了。門餘神色前所未有地嚴峻。


    門餘看了看門:“此人來曆肯定不會尋常,估計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我能穩住他片刻,不能穩住他長久。你我時間不多,有一件事,我得馬上告訴你。你聽後,不要驚慌,立刻按我的吩咐,離開此地。”


    9


    “可是……”季後還不敢相信門餘說的話。


    門餘拿起他從氐宿那裏拿走的那把刃器。“你看看刃器上的血。我問他刺中那個女人沒,他開始想說沒刺中,後來又改口說刺了幾下,就算刺了幾下,一個女人身上能流出這麽多血?”他指著刃器的刃麵,上麵的血幾乎塗滿了。


    “還有,我看過三人的創口。門器身上的,瘋方身上的,和氐宿身上的創口一樣,都是出自同一把刃器,就是這把。”門餘盤腿坐下,刃器放在膝上,“這把刃器當時就在氐宿手上。氐宿不是凶手,還會是誰。氐宿先殺了門器,被瘋方發現,瘋方轉身就往大殿跑,大概以為我在裏麵,想要報信。正在這時,門子們跑出來查看究竟,隻看到氐宿跟在瘋方後麵,再加上氐宿喊的那句話。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氐宿其實是在追殺瘋方。”


    話到如此,不由得季後不信了。他一時驚在那裏,不知該如何作答。


    門餘歎了口氣,繼續說:“我估計此人潛身箕尾方六年,隻為得到一樣東西。可惜,他隱忍六年,卻始終沒有弄清,這件東西到底藏在哪裏。今日之所以大開殺戒,估計是自認已經有所發現,正想有所動作,沒想到被門器兄發現,此後殺意頓起,一發不可收拾。”


    季後正想問問什麽東西,但是被門餘眼神止住了,他知道事情緊迫,不能多言,於是就屏息靜聽下去。


    “你入門長久,應該看出,我箕尾方少了一個末師,就我們兩個門師主事。宗師一向善於人事,不可能疏忽至此,如此作為,其實是他苦心安排。我兄弟受命之時,宗師就曾密告我兩人。末師其實一直都有,而且就在箕尾山的某個地方。不能現身的原因,宗師說了事關修行,而且不是一般的修行。”


    “宗師說,太子長琴畢生的絕學除了神鬼天地,還有無上一門。太子長琴一心想尋得一人,然後傳授給他。但是盡其一生,都未能如願,所以太子長琴將此術封存在一個絕密之地,並且立下一言,能夠找到此術所在之地的人,就是能夠修成此術之人。我神鬼天地都得奉其為主,供其驅使。宗師說,自太子長琴去後數百年,隻有一人,找到了此術所在之地。這人就是我箕尾方的末師。”


    “末師尋得此術之後,並未聲張,而是密報了宗師。宗師念及今日神鬼天地,已非太子長琴初立之時。如今的神鬼天地,皆是正邪難分。如果此事泄露,邪人起意,可能此術尚未煉成,修行人已經遭遇不測,所以,宗師與末師定下一策,此事隱而不發。末師自此隱身箕尾山,獨自修行。宗師則對外稱末師已經失蹤,箕尾方因為無人可為,末師一職,暫且告缺,靜待能者。此後,宗師故意冷落箕尾方,箕尾方日漸破落,即使最願進取之人,也不願意接手此地。這樣,誰也不會想到,一個這麽破落的地方,竟然會有無上之法正在秘密修煉。”


    “知道這件事的,除了宗師、末師,就是我弟兄二人。箕尾山既然為末師修行之地,需要可靠之人護持。宗師知我兄弟兩人可靠,擇為護持,對外是箕尾方的門師。真正的使命其實是末師的護持。”


    “宗師授命之時一再囑托,修行隱秘,事關重大,少一人知道,多一份勝算。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將此事告知他人。”


    說到這裏,門餘緊緊地盯著季後,神情甚是惶急,因為不知道季後是否明白其中的托付。季後低下頭,想起門師一向處事從容,現在卻有山窮水盡之態,不覺黯然淚下。


    “我兄弟慘淡經營,就是等著他修行成功,來日重掌箕尾,現在,沒想到功尚未成,我箕尾方已到了滅絕之時。”


    說到這裏,門餘歎息了一聲,季後擔心門餘悲傷難盡,趕快問了一句:“氐宿亂開殺戒,目的是想要知道末師的所在?毀掉末師的修煉?”


    門餘點了點頭。


    “末師在此修煉,這麽機密的事,氐宿怎麽會知道?”


    “我也在想這件事。”門餘朝門口看了一眼,“末師修行之事,舉世之間隻有宗師和我們兄弟知道。宗師自然不會外泄,我兄弟更不可能。末師平日都是箕尾獨處,除了七年朝覲,幾乎不與他人來往,包括同門在內。偶爾招收幾個門徒,也是為了遮掩門麵,避免他人猜疑。末師在此修行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我也不知道。”


    門餘說到這裏,站起身來,提著刃器,走到門口,聽了一下。季後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外麵的氐宿應該還沒什麽動靜。然後,他回到剛才坐下的地方,心思重重的樣子。


    季後覺得事情緊急,不能拖延,趕快問道:“門師既然受托護持,那肯定見過末師?”


    門餘搖了搖頭:“沒有。我兄弟護持末師幾十年,從未見過末師一麵。關於末師的一切,都是宗師所說。”


    “這樣說來,末師修行一事,我箕尾方上下隻有門師知道,至於末師何處修行,連門師也很惘然。氐宿就算殺我全方,又有何用?他想知道的,還是不能知道。”


    “箕尾山不大,要想發現末師修行所在,倒不是難事。你想想看,末師現在正在何處?”


    季後突然想起,兩位門師聽到那個山洞有異動時的表情:“那個山洞?”


    門餘點了點頭。“就是那個山洞。我兄弟謹奉宗師的命令,自然不會去一探究竟。就算有此想法,想要身入其中,也沒那麽容易。壁立如刃,周圍無處攀援,自成險阻,更何況就算是能夠借助其他器具,攀援上去,估計也會身遭不測。瘋方就是這樣瘋掉的。”


    “瘋方師不是……”


    “那是我兄弟放出的幌子。真實的情況是,瘋方雖然覲見失敗,但是被斥回的時候,神智還是清醒的。我兄弟勸他安心,他卻另有主意,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末師修行的消息。一天晚上,也是我們兄弟疏忽,他自己靠著兩把雪刃,用雪刃作梯,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結果,等我們兄弟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岩壁底下,摔得不輕,後來就瘋了,嘴裏反複說著兩個字‘明燈、明燈……’不知道他在裏麵到底看到了什麽。”


    正在這時,門餘住了口,凝神靜聽,一麵卻提高了聲音:“氐宿傷得如此之重,恐怕你我今晚得小心守候。”


    季後立刻會意,馬上應了一句:“門師放心,氐宿是我門弟,門子一定會盡心,等到天明,再另作打算。”


    “那好,你快把這些藥檢點下,先給氐宿用著。我還得謀劃一下,怎麽找到那個女人。”


    “估計騙不了他多久了。”門餘又聽了一會兒動靜,然後說。


    “既然那個山洞是進不去的,氐宿又能怎樣呢?就算殺了我全方,他也進不去啊。”


    “他想找的就是這個,一件能讓他進入山洞的東西。”門餘走到門前,看著門,現在不敢離開一步,看上去好像就是對著門說話一樣,“一件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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