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有關押的犯人匯報,說自己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一覺醒來,一個轉身,他們都會看到一個人,就靠在高高的窗口下麵看著自己。把犯人嚇個半死還不算,還會說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問是什麽話,答案都是簡短的三個字:不是你。


    犯人們都說,大概就是以前那個在裏麵吊死的人,正在找替代呢。於是,犯人們都管它叫找替代。


    說到這裏,老獄警拍了拍陸離俞的手:“找替代啊,你懂的,你要是住進去了,可得有思想準備啊。”


    獄警的話不是白說的。陸離俞住進的牢房就是那座牢房。牢房四米高的牆,還有開在高牆上的小窗。陸離俞仰頭凝視著窗口,在他看來,那更像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出口。


    在知道自己的判決之後,他向暫時扣留的監獄方麵申請了一件事,要求利用互聯網查閱一下s監獄的材料,理由是服刑期間,他打算繼續從事自己曆史地理方麵的研究。


    這個要求得到了批準。


    從互聯網上搜集到材料表明,s監獄與羅布泊處於同一緯度。《中國地理》雜誌上的一篇論文也指出,從曆史記錄來看,這個地址應該是屬於羅布泊曾經出現過的地方。現有的地質勘探,也說明這裏有大量湖泊遺存的痕跡。所以,這個事實,可以證明羅布泊的確是一個漂移的湖泊。


    這篇論文的作者叫離俞,這是鬱鳴珂以前發表論文的時候,一直用的化名。


    這時,他又聽到了那段不斷在夢中重現的對話:


    “羅布泊。也就是斯文赫定領悟到平行世界的地方。在《山海經》裏,羅布泊的名字叫幼澤,應該是遊澤的訛音。意思是一座遊走的湖泊。一般都認為,這是一座在空間遊走的湖泊,但是,實際上,它很有可能是一座在另一時間維度上遊走的湖泊。”


    “你就認定那是兩個世界最有可能發生交匯的地方?如果到了羅布泊,我會有斯文赫定一樣的奇遇?遇到來自平行世界的人?


    這篇論文讓他確信,這個地方,就是鬱鳴珂希望他來的地方。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就不知道了,隻有等待。


    等待似乎是沒有結果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陸離俞的生活都是白天服刑,晚上熄燈睡覺。偶爾,在極度疲勞之後,他會再次夢到鬱鳴珂。


    這一次,他們開始討論起關於平行世界的問題。


    “怎麽跟你說呢,”鬱鳴珂皺著眉頭,每次遇到什麽煩難的事,她就是這種表情,一到這種時候,陸離俞往往會忍不住替她著急。


    “這樣吧,就用我們這個房間做比方。這可是你智商的極限,要是這都明白不了,我也沒辦法。”鬱鳴珂輕輕地敲了一下陸離俞的頭,然後接著說,“想像一下,我們看到的,和我們經曆是一個房間,但是,我們沒看到的,沒法去經曆的,其實還有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正完完整整地和我們這個房間重合在一起。而且,它是一個屬於另一個時間維度的房間,唐朝的,清朝的,還是什麽別的,說不定,更久……”


    “我懂了。”陸離俞盯著鬱鳴珂的眼睛。


    “這是做什麽?”鬱鳴珂回盯了過去。


    “我想說,如果我能真正懂得這一切,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完全是因為你的眼睛。”陸離俞厚著臉皮,說了一句青春電影裏的老套台詞。


    鬱鳴珂不為所動,毫不畏懼地繼續回盯。


    陸離俞趕忙說下去:“任何物體的存在都是有兩個維度,一個是時間,一個是空間。這樣,物體之間,存在的形式就有四種。時空分離,時空重合,時合空分,還有時分空合。平行世界大概該是第四種。”


    鬱鳴珂笑著點點頭:“不錯,是這個道理。不過,不要說得像禪宗的偈語一樣。”


    “那麽,下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另一個房間存在的話,”陸離俞的視線停留在鬱鳴珂房間的門上。“我怎樣才能進入另一個房間呢?”


    這個套房是他們合租的,裏麵有客廳、廚房、衛生間、兩個房間。一個是陸離俞的,一個是鬱鳴珂的。沒有鬱鳴珂的許可,她的房間是不能隨便進入的,至於陸離俞的房間,她是想進就進。鬱鳴珂堅持這樣,陸離俞也沒辦法。


    他現在的目光停留在鬱鳴珂的那扇門上,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很簡單。”鬱鳴珂鼓勵他,“走過去,推開那扇門。你就能看到另一個時間維度的房間。說不定,另一個世界的我,也在裏麵,等著你。”


    陸離俞站起身來,朝那扇門走去。等到靠近的時候,他伸手推了一下,門開了。


    接著,他被自己看到的東西震住了。


    鬱鳴珂井然有序的布置不見了,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山洞的潮氣,然後他看到閃爍不定的焰光,一個長發的男子被綁在一根石柱上。離這個男子不遠,有一個石床,床上躺著一個用衣袖蒙住臉的女子……


    即使是在夢裏,他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事,真的發生了,就這麽簡單……


    他轉過頭來,和所有夢結束時一樣,房間裏沒有鬱鳴珂的身影。


    在白天服刑的時候,陸離俞仍然會回味這個夢。這個夢讓他明白一件事,即使到了牢房,他和他期待的結局之間,還差一個門。那個門在哪裏?


    他想起了那個老獄警跟他講過的找替代。他從不覺得這是個很荒誕的傳聞。


    ……


    一個深夜,陸離俞躺在床上,仰視著牢房的天花板,周圍是牢友的打鼾聲。他聽到了一陣奇異的動靜,來自牆邊。他翻過身來,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了看。


    一個人出現在房間裏,那人站在高高的窗口下麵。


    陸離俞下了床,朝那個身影走了過去。還沒走近,他就確定了這個人就是犯人們傳說的找替代。那人穿著60年代的囚服,兩眼放光,大概是看到了他一直想要找的替代。


    他慢慢走近那個身影,心裏倒沒什麽恐懼。找替代靠牆站著,後麵不像是有門的樣子。他有點失望,不過,倒是可以問問另外一個問題。


    他想起自己的父親,也是死在這座監獄裏,是不是可以問問這個人,有沒有見過一個自己父親模樣的犯人。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連模樣也說不清楚,一時還不知怎麽跟對方打聽。這時,他想起他母親講過的一句話,這話是在臨終的病榻上說的,好像一句遺言一樣。


    “你長得越來越像你爹了。把你養成這個樣子,我也算對得起他了。”


    他已經走近了那個找替代,一時恍惚,因為感覺另一個自己就站在自己麵前。這是怎麽回事?他正在發懵,一個聲音響起來了。


    “你是我交換來的,作為交換,你會指明,誰是那一側的人。”


    那人沒有開口,但是陸離俞卻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第二章


    1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離俞猛力一睜,終於抬起了眼皮,結果發現跟沒睜開一樣,甚至可能更糟,他置身在更為深魅的黑暗裏麵。眼前的找替代、牢房裏的光亮,還有曾經讓他心煩的打鼾聲,都被眼前的黑暗一口吞掉,一絲也沒剩下。眼前的黑暗,就像是岩石一樣密不透風地立在他的眼前。


    另一個世界?他想。


    他的腦子裏還回旋著找替代說過的話:交換,另一側的人……一陣緊縛的疼痛感從胳膊上傳來,隨即彌漫到了整個身體,他條件反射地想要挪動一下身體,但是疼痛感卻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緊迫。他扭動了一下胳膊,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被什麽東西緊緊地反縛住了。他又做了幾個動作,總算搞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他的雙手被反縛,上半身也被緊綁,兩者一起被牢牢地係在身後的一根石柱上麵。一根粗礪的石柱,表麵不光滑上下都是突起,硌得他上下都難受。腰部以下,倒是沒什麽束縛,屁股還能坐在地上,兩腿也能平伸。隻有腳踝上的感覺,告訴了他雙腳也被什麽東西縛在了一起。


    他開始以為是腳鐐,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老犯人告訴過他,現在是人性化管理,鐐銬什麽的,早就廢了。早就廢了的東西,怎麽用到了自己的腳上?接著,那種粗硬的質感,讓他想起了一種更為古老的刑具——木枷,古代牢房裏常見的木枷。扣住他雙腳的應該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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