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互相替對方抄錄材料,為了避免混淆,為對方抄錄的,就署上對方的名字。”


    “鬱鳴珂為什麽會對十日這個傳說感興趣?”


    “一般的學術興趣吧。她那時正在寫一篇論文,從天文學的角度探討十日傳說的可信程度。我沒看過那篇論文,因為還沒寫成,她就失蹤了。”


    小李看了看老張,老張的表情是再問問看。小李隻好又開口了:“現在先不管這個了。我再提醒一次,如果你不能提供有關鬱鳴珂這個人任何真實可信的材料,我們隻能認定,這個人是不存在的,是你為了逃避罪名,編造出來的。”


    “我不可能編造一個名字,然後為此耗盡一生。”陸離俞幹脆地說。


    這次審訊就這樣結束了。


    隨後幾次審訊,就是審問那個符圖,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陸離俞對符圖的解釋仍然是兩個詞:“重生”。情報部門聽到這個結果之後,也隻好是一聲歎息。


    疑犯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隻好從外圍入手了。老張留守,繼續審訊,小李外出,開始相關的外調工作。


    10


    幾天後,老張在單位食堂碰見了小李,小李剛剛回來,正在吃工作餐。


    “怎麽樣?”老張一邊吃著盒飯,一邊問小李,“陸離俞的背景,調查得如何?”


    “一般。”小李說,“沒看出什麽特殊的。唯一比較特殊的,就是他父親早死,是他母親一手帶大的。但是他父親死亡的時間,和他母親生他的時間,對不上。他母親是在他父親死了好幾年之後,才懷上他的,他母親從來沒有再婚過。據說,可能是交往過一個男的,但是懷孕之後,男的沒有下落了。他媽也從來沒有告訴過陸離俞這些事,還是按她原來的丈夫的姓,給他取了名字。所以,陸離俞一直認為自己的父親是早死的那位。”


    “這倒特別。”老張對這些不是太感興趣,“後來呢?”


    “後來,陸離俞在c城讀的大學。如果真有鬱鳴珂這麽一個人的話,那他們的結識也應該是在c城,因為c城正是那個邪教團體最活躍的地方。”


    “鬱鳴珂呢?”


    “沒有這麽一個人。我到處都查了,任何戶籍登記上都沒這麽個人,或許真像陸離俞說的一樣,重生帶走了一切……”小李苦笑了一下,他真是很失望,“你這幾天審訊得怎麽樣,有沒有從他嘴裏問出些鬱鳴珂的消息?”


    老張搖了搖頭:“還是沒問出什麽。一個連痕跡都沒有的女人……他倒真是癡情。”


    小李把吃了一半的盒飯合上了,看樣子是受不了食堂的手藝:“我最近一直在看那份60年代的檔案,《5號-羅布泊》,就是跟我們這次調查有關的懸案。你記不記得,那裏有個細節。5號離開時,帶走了一個小女孩。我在想,陸離俞所說的鬱鳴珂,會不會是那個小女孩?都這麽神秘。”


    “怎麽可能,60年代的小女孩,到今天應該有50多歲了吧。陸離俞才30出頭,怎麽可能迷上一個大媽級的女神?”


    “可是……”小李想了想,覺得這事是很荒唐,“還有一個細節,那份檔案裏也提到了。那裏麵發射電子信號的是個異族裝扮的男人。他發射這個信號,還有接受反饋的目的,都是為了尋找一盞燈。你覺不覺得,這次我們監測到的這個不明信號,也是為了這個?”


    “這個也隻有陸離俞自己知道了。”老張對這些神神秘秘的東西沒有興趣,但是小李一臉猶豫的表情卻在提醒他,他還有話沒說完,“你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解釋?”


    “我倒有個想法,但是不知道成立不成立。”小李還是猶豫不決的樣子,“那個檔案裏,提到這個異族人有一種本領,能夠通過觀察對方的嘴型和發音方式,迅速地學會對方的語言……這就可能會出現一個問題。如果他觀察的對象是一個地方口音很重的人,他會不會學會的也是一種口音很重的語言?這樣,他真正想要表達的,可能會被他學會的口音弄混。”


    “你的意思是……”老張看來也被這種想法吸引了。


    “我接觸過一個y城的人,在他們的口音裏,燈和人其實是分不清的。當他說燈的時候,很可能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是人!如果那個異族人,剛好遇到了這麽一個人,學會的是他的語言。結果會不會也是一樣。他真正要找的,其實是一個人?”


    老張半天不說話:“一個人,陸離俞麽?找他幹嗎……再說,這是沒辦法確認的,年代久遠,我們沒法找到當時與異族男子有過接觸的人,然後一一查證他們的口音。”


    小李歎了口氣:“我也知道……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再這樣下去,案子就得轉給公安部門。我們失去的,不僅是查明這些信號的含義,還可能失去了最好的一個時機,查明60年代那個失蹤案的真相。”


    “恐怕失去的還不止於此。”老張倒是一點也不在乎食堂菜的油膩,繼續猛吃,“一旦轉到公安作為刑事案件處理,陸離俞的精神症狀就會成為一個減刑的依據。說話瘋瘋癲癲,到了律師那裏很有用的,很可能會被認定是在精神錯亂情況下的過失犯罪;再說,兩個死人都是有潛在危害的邪教分子,有人除掉他們,說不定還會被看作是造福社會呢。那時候,最後的判決隻是無期徒刑。”


    小李歎了口氣,覺得一切都成了徒勞。他問:“那個os呢,問出是什麽意思沒?”


    “沒有。”老張搖了搖頭,“另一個問題也沒有答案。陸離俞總是肯定地說,他之所以被陷入到這個凶殺案中,是因為那個叫鬱鳴珂的女人,要他去他該去的地方。我問他,你為什麽會這樣想?鬱鳴珂這個女人為什麽要讓他這樣做?你猜他的回答是什麽。”


    “是什麽?”


    “他的回答是去了才知道。”


    11


    不久,案子轉到了公安部門,作為刑事案件處理。公安部門提起刑事公訴,案件轉入法院判決程序。


    陸離俞沒打算要辯護律師,但是法院方麵通知他,最近的司法改革強調要尊重疑犯的權利,盡管他無主動意願,法院還是會給他委派一個。


    第二天,委派下來的律師就同他會了麵。律師問了他一係列的問題,陸離俞已經駕輕就熟了,有問必答。問到最後,律師把記錄的筆一放,若有所思地說:“這樣的話,我恐怕幫不了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太懂。”陸離俞說。他的眼睛緊盯著律師腕上的那塊表。


    “這樣吧,我把我問過的問題再問一次。你試著再回答一下。”說著,律師好像嫌身上的西服有點緊一樣,雙手伸了伸,好讓袖口往裏收收。陸離俞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因為這樣一來,手腕上的那塊表就能清清楚楚地被他看見,包括表盤的細節。


    律師開口了:“第一個問題……”


    “不知道。”律師話一出口,還沒說出問題是什麽,陸離俞就飛快地接了一句。


    律師看著他,停了一會兒,接著:“那好,第二個問題……”


    “不知道。”和剛才的情況如出一轍。


    律師露出了笑容:“很好,這樣,我就能幫你了。”他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的時候,他握了握陸離俞的手,說了一句話:“放心,我會讓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這一過程中,那塊表若隱若現,但是上麵的圖樣卻被陸離俞一再看進眼裏。那是一個圓盤的表麵,表麵的正中,是彎曲成s狀的,連在一起的兩頭蛇,合在一起,就是一個os。


    接下來的辯護過程中,因為疑犯一直拒絕回答,所以辯護律師隻能依據g局提供的材料。根據這些材料,律師盡量強調事件過程中犯人的精神狀況。一個月後,法院裁決下來。公布的法院判決書上,將此事件定性為邪教團體成員之間,內部分贓而引發的過失殺人。陸離俞與錢、王兩人的行跡相合,被解釋為,陸離俞一直向錢、王追討外國銀行存款密碼,錢、王拒絕。凶案當天,陸離俞進入凶案現場,又一次逼問,未果,於是凶殺案就發生了。


    凶手的精神症狀一直處在幻覺狀態,總是在虛構一個叫鬱鳴珂的女人,所以這一次凶案殺人,凶手應該不是正常狀態。證據就是凶手進入那座大樓的動機,被他一直解釋成尋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女人。考慮到這一點,在量刑方麵,作了更符合人道的處理,判為無期徒刑。


    本地監獄沒有無期徒刑的犯人,所以,依照相關條例,服刑的地點發到犯人的原籍。


    小李作為參與案件調查的人員,旁聽了判決。聽到判決後,小李心裏一驚。他在調查陸離俞背景的時候,查出了陸離俞的原籍是新疆。根據他對中國監獄的了解,新疆能夠關押無期徒刑的監獄隻有一座,新疆s監獄。上個世紀60年代,因為那件懸案,代號為機要51的人被判處無期,關進的也是這座監獄。這一點,他是從那份名為《5號-羅布泊》的文件裏發現的。


    60年代的懸案和現在的凶殺案又多了一個共同點,先是電子信號,現在又是同一座監獄。這裏麵的巧合難道隻是偶然?他看了看坐在被告席上的陸離俞。


    陸離俞一點也不吃驚,反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想起陸離俞講過的一句話:“她要求的。”“讓我去我該去的地方。”


    幾個月後,陸離俞被轉到新疆s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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