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張自成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我受傷的大腿,把我疼得一跳。“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他媽的打開了那石凳的開關,讓這個潘聞屎有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找到這裏,我真想去剝了他的皮!”


    “我想打開石凳開關的人,就在我們中間。”老者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什麽?”張自成又開始點人頭。“我們幾個本來都在石室裏,那個聞屎的也在,不在的隻有……”他的目光落在耿天賜和李天明身上,上去就踹了李天明的肚子一腳。


    “你媽的,你剛才不是在景區裏麽?怎麽他媽瞬間移動到下麵打開石凳開關的?”


    我搖搖頭,心想不對,張自成並不知道李天明的任務應該看著耿天賜,在外麵配合老潘,破壞耿天賜的營救計劃。而且想到老潘看到石凳開關時那欣喜若狂的表情,李天明怎麽都不可能是故意跑到下麵去裏應外合,更不可能知道開關在哪裏。


    李天明不知是被張自成踢的,還是原本已經受傷,猛地吐了一口血。他扭過身,嘴唇慘白,我驚訝地看到他的後背正中有一條皮肉已經徹底發黑腐爛,骨頭隱約可見,還不時滲出發黑的血來。這奇怪的傷口看不出由什麽造成的,但是感覺他也旦夕之間了。他冷笑了一聲看著張自成。“你們跟我一樣,都被那小子騙了!他有多厲害,可不是你們的腦袋能想像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所以,這就是老者看到耿天賜表情琢磨不定的原因嗎?可是我的內心怎麽都不願意相信這個越來越像事實的推測。


    在這段時間,耿天賜是我們小團隊中當之無愧的英雄。他舍己為人,全力以赴地保護我們,讓我們都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敬意和好感。但是,他出現在我們身邊以後,蚺蛇才被巨大的氣泡吵醒,也是他做了最終的決定到這裏來,讓我們身陷險境!


    耿天賜功夫那麽好是我沒想到的;他知道水下的生門和八陣圖,也是我沒想到的;他有那麽先進的武器,是徐星兒和那些秦墨都沒想到的。這麽多的沒想到,都發生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張自成跟我一樣瞠目結舌,剛剛被耿天賜冒死救起的他看起來也是很糾結。從他的眼神和沉默的表現,我能體會他內心深處跟我一樣的風起雲湧。耿天賜離開縣公安局時那陰沉的表情,以及初見時那憤怒的眼神再一次回到我腦子裏。可是我怎麽都想不通,他為什麽選擇跟我們一樣麵臨險境,怎麽就那麽有信心能活下來呢?


    李天明又哼了一聲,繼續說:“不過,一山更有一山高,我倒是也沒想到,你個小兔崽子和黑鬼黑鬼居然也沒死在我那做事從不手軟的妹妹手裏。”


    “二哥,我要殺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老師到了,你知道我打不過他。我想反正已經搶了墨七的證據,總不能又被他們搶回去,就三十六計計走為上策,跑了。整件事不敢告訴你們,不是怕你們笑話我,而是,你也知道大哥他……”


    徐星兒這個謊言可謂天衣無縫,幸好有個信息是李天明一直都不知道,就是爺爺留下的紙條上的數字和表上的正確時間。我想起以前看過一本推理小說中經典的一句話:混淆證據有時候比證據本身還要可怕上百倍。如果徐星兒什麽都沒有帶回來,那麽秦墨一定會懷疑她,甚至懷疑墨七沒死。現在這樣即保住了徐星兒在秦墨中的位置,又起到了混淆證據的作用,一箭雙雕啊!那麽,我的小妞是好人了!我驚喜地不斷印證著自己的猜測,一旦順應心裏的期望去推理,一切都變得特別愉快。但我卻忘了這是推理的大忌。


    “哼!”李天明將信將疑地看了看徐星兒,又看了看我,歎了口氣,“無論真相對於我們來說是怎樣的,我們都不可能活過今晚了。大哥能把你弄成豬頭,也能這麽對我。我們這些人,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真正在他要實現目的的時候,立刻會毫無懸念地變成他眼中的螻蟻。妹妹,你也不用擔心我跟他說什麽,你我都看得很清楚,這裏無處躲藏。水陣很快就會把我們都淹死,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大哥了。


    老者突然打斷李天明說:“把燈滅了。”墨七連忙滅了手裏的光,頓時我們周圍變得漆黑一團。


    “太爺爺,大家都快死了,你還想創造一個機會讓我們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嗎?”張自成在黑暗中問。


    “要變陣了。”老者言簡意賅,“是奇陣,正陣互補,而奇陣往往是墨家奇養的動物,有光會讓我們的情況變得更糟糕。”


    “我靠,會出現新動物嗎?”張自成緊張地問,“那蚺蛇還不夠?這臭水還不夠?這裏到底他媽的有多少動物啊?沒有光,這些動物怎麽可能一直活著,還活那麽多年?又不是粽子!”


    “很多植物沒有光不能活,動物不是。而且你知道墨家機關城為什麽叫城嗎?”老者壓低聲音說。


    “因為這是一座城池!有一套自給自足的係統。”


    “什麽都有嗎?太可怕了!”張自成不禁咋舌,“太爺爺,小兄弟我一直想見識一下真正的墨家機關城,朝聞墨,夕死可矣。嘖嘖,因為這一座城已經打破了我想象力的極限,有太多可以顛覆我們世界的東西。我聽說諸葛亮在蘭溪有個布局八卦形狀的八卦村,劉伯溫在浙江俞源也以太極星象為基礎修建了一個古村。還有劉伯溫的燒餅歌,能準確預測五千年的格局。劉伯溫跟張良一樣是開朝功臣,輔佐朱元璋建立明朝。墨家的那些神人,單單我們知道的就已經神到讓人無法想象。他們這麽費盡心思製造的墨家機關城,守護了上千年的秘密,誰不想見識見識呢……”


    我想起張自成興奮得難以自持,非要跟我上清涼山的情景,突然打斷了他說:“那你的目的跟潘聞屎是一樣的了,你要破城進去看個究竟?”張自成一時被我問愣住了。


    “難道你不想看?墨家隱藏了兩千年的秘密,修築了這麽大的機關城來守護,你真的不想知道?墨子的秘密究竟是什麽?為什麽可以讓他們銷聲匿跡,忍辱負重兩千年,就為了這個秘密?”


    “我不想看。如果你這麽想,那你就是我們的敵人。”墨七的聲音嚴肅起來,“楚墨的責任就是保護墨家機關城,保護墨家的秘密,就算隻有最後一個人,我也不會讓你們破城。”


    “前提是你們先活著過了此陣吧。”李天明在黑暗中陰冷地嗬嗬一笑,“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提什麽保護墨城。”李天明的確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我想老者也在思考,我們怎麽破了這陣逃出去。不知道現在生門是否還開著,但是我們似乎根本沒有找到生門的辦法,隻能等著水麵不斷上漲,直到把我們淹沒。我想幫他,可是腦子很亂,不知從何幫起。想到爺爺身上的圖案,但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圖案到底是什麽。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爺爺跟別人一起去澡堂洗過澡,我想他身上的圖案,除了奶奶沒有第二個人看全過。


    說到圖案,我突然又想起剛才的發現,連忙問:“老師,我剛才看到水麵下有一些怪異圖案,好像是某種手勢,手勢的下麵還有看不懂意思的字。”


    “是墨語。”


    “什麽?”說話之間,我感到頭快碰上頂部的石壁,水已沒過我們的肩膀,的確沒多少時間了。但是,我從來隻聽說過有論語,沒聽說過有墨語啊,跟手勢什麽關係?下麵的話難道是墨語的發音麽?墨語都這麽不著調跟念咒一樣的嗎?


    “墨語是墨子千年前發明的古老手勢信號,每個手勢都表示一個特殊的意思,古時通常用於行軍打仗,或俠客們執行任務的溝通。這樣別人即使看到了,聽到了,也不懂是什麽意思。”


    “那您看得懂嗎?”


    “墨語已失傳很久。它就好像是墨家的信號密碼文,沒了源頭對譯的文件,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感覺老者的這句話說得有水分,可能因為這裏魚蛇混雜,他沒說真話,我也不便多問。


    “下麵有某種奇怪的書的圖案,都是沒有字的,對我們破陣有沒有幫助?”


    “沒有。關於墨家禁地的傳說,連楚墨都很少聽得到。這裏已屬於墨家禁地,我想這些墨語和符號,也許是機關騰挪後從機關城裏翻到城外的,應該屬於已經失傳的墨家秘密的一部分,跟破陣沒有關係。”


    說了半天,對我們脫離困境沒什麽幫助,我不禁心急如焚。水已快沒過嘴,我們都揚起腦袋,貪婪地吸取著最後一口珍貴的空氣。


    “他奶奶的,把這水洞變成一個充滿水的悶葫蘆要多少水啊,我們從那足球場大的水潭下來,那是個通天的窟窿啊,一路急流到這裏,空間並不感覺有多狹窄啊。另外原來還有三個大水洞呢?這四通八達的,怎麽突然就水漫金山了呢?”張自成一邊嘟囔,一邊嗆了口水,嘟囔著嗆了口水,惡心得直吐。“我說太爺爺,你不用擔心有什麽動物來偷襲了,這水就能把我們搞定,很快我們就死得妥妥的。”


    張自成雖滿腹經綸,對曆史知識和野史知道頗多,但聽起來對建築一竅不通,而這方麵恰好是我的強項。爺爺是地理學家,地理和建築學的關係非常密切,因而他對建築興趣濃厚,從小更是親手栽培我。小學我畫的建築圖,爺爺說真的蓋個房都沒問題。從小到大,在建築方麵我也博覽群書,尤其偏愛各種曆史建築群的結構設計。到了大學,我已經可以以半個專家的身份跟爺爺討論一些別人都沒法聽懂的問題了。因為興趣所在,我經常能跟爺爺討論到深夜。不是墨學,奶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急了也會罵我和爺爺兩句,說我們是小魔怔和老魔怔。


    張自成的話讓我醍醐灌頂。本來為了幫大家脫離險境,我腦子裏一直在想著打仗牌,拚命聯想爺爺灌輸給我能應用於墨家機關的知識,卻忘了本來輕易就能想到的那些實實在在的科學隻是。從建築學的角度,解釋這個現象並不難,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隻需要用兩個詞就能概括。


    第一個詞是地勢差。我們所在的地勢遠遠低於大水潭,但高於剛才看到的三個水洞。機關城依山體而建,按照花山謎窟的結構,它的最終位置是在山體的內部。所以我們一直在從高處沿水流流向低處。這樣,剛才的很多謎團也解開了,比如剛進洞裏時我聽到洶湧咆哮的水聲,比如我們這麽輕易就被吸入漩渦,其實都是因為這巨大的地勢落差造成的。


    有了地勢差,接下來的第二個詞就更容易明白了。如今我們所處地方的水流為什麽突然變得平靜?我們在大水潭的時候水麵為什麽波瀾不驚?出現氣泡以後,水為什麽又開始奔流?為什麽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水位不斷上升?這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無論水以多大的落差奔流,隻要有東西把下麵的出口堵住,就可以讓上遊恢複平靜。這就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第二個詞,——水壩!


    水壩的功能,就是為了攔截江河渠道的水流,抬高水位或調節流量。水壩也叫擋水建築,可形成水庫,抬高水位,調節徑流,集中水頭,用於防洪、供水、灌溉、發電、改善航運等。如果這是個水壩,那就不用從八陣和機關的角度去想怎麽破了,水壩都有泄水機構。隻要我弄明白它是哪一種水壩,就能摸出泄水規律把水給泄了。


    憑我的經驗,這裏是重力壩和活動壩的可能性非常大。


    重力壩是水壩的老鼻祖了,拱壩和支墩壩是在重力壩出現大約3000年之後才問世的,預應力壩還要再晚大約1500年。所以即使到19世紀,科學家仍隻承認重力壩是正統壩型。從建構的曆史年代來說,這裏應該是重力壩。


    活動壩也在壩工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活動壩的主體部分是活動的,可自動或半自動啟閉。不對!剛一想到活動壩,我突然停止了對水壩結構和組成的常規性檢索,腦子裏瞬間閃過了一個詞,這是水壩建築學上眾所周知,無人不曉的詞,也是個早在幾千年前就震撼了世界水利建築界的詞,更是一個非常有可能與墨家有關的詞——靈渠!


    靈渠現存廣西壯族自治區興安縣境內,工程主體包括鏵堤、南北渠、秦堤、陡門,在世界水利建築學領域一直位居不可撼動的霸主地位。它建造於秦始皇時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運河。整體設計完整精巧,通三江、貫五嶺,能翻嶺,能爬坡。它把長江水係和珠江水係連接起來,把中原和嶺南也連接了起來,與長城呼應同為世界奇觀。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吞並六國平定中原後,想要盡速征服嶺南,但漓江水位高湘江水位低,要使得北水翻坡,北舟逾越,在人類人工開鑿運河史上還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那時候沒有任何準確的測量儀器,沒有開挖機械,沒有爆炸火藥,隻能用目測、步測的方法來決定地勢的高低。他把任務交由監察禦史史祿完成。古往今來,全世界的運河,沒有一條像靈渠那樣,在那樣惡劣條件的下開挖,還能夠完美地續航二千餘年的。國務院於88年公布靈渠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


    靈渠的建築結構中最著名的就是陡門,它是建築在靈渠南北渠中的一種通航設施,作用類似於船閘,操作相當簡便靈活。船閘設置在有些坡度的河段,形似大門,故稱陡門。枯水季節靈渠的水位低,不能保證正常航行。史祿為解決枯水季節通航,創製了古樸的堵水裝置,竹木堵水。但木做的陡門,不管用多堅硬的木材,也易損壞。因而後代修建的陡門,悉用石建,這就是現在我們看到的陡門。陡門關閘蓄水,提高水位的精巧設計,也是現代電閘當之無愧的鼻祖。


    靈渠上最有名氣的樞紐工程是大小天。這是一道“人”字形分水壩,一南一北分叉在海洋河上。北側一段,靠近通往湘江河道,長約三百八十米。南側一段,靠近通往漓江的水渠,長約一百二十米。其比例恰好是是三七開十分精確地達到了一種設計感。洪水時可漫過壩頂泄入湘江故道,枯水時使海洋河的全部來水進入南北二渠,保持通航水深。由於它有平衡水量的巧妙作用,故名“天平”。這種分水態勢,後來被人稱為“三漓七湘”,規律一直保留至今。同時,大小天平“人”字堤在具有三七分流功能的同時,還蘊涵著中國哲學傳統中“天人合一”的思想。大小天平壩的建造非常獨特,大壩迎水麵承受河水衝擊力較大,采用大塊的方塊石平鋪排列。當年建壩時候,沒有水泥之類的建築材料,石料之間的連接非常困難。製造者在石塊間開鑿了一個個燕尾槽,然後用生鐵鑄造大小與之相符的鐵碼子,將鐵碼子打入槽中,石塊與石塊就連接起來了。這種將木工中打榫的原理用於水利建設上的傑出創造至今讓人歎為觀止。


    我越想越覺得興奮。靈渠的設計難度高,技藝精巧驚奇,蘊含深意。在當時的年代,除了墨家,誰能撐得起這麽大的設計和施工,還能讓它如此完美?更何況秦始皇修靈渠正是他逐漸對墨家產生敬畏和恐懼的時期。


    “七哥,史祿是不是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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