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出聲,書房裏落針可聞。


    啪的一聲,油燈突的亮起,又暗下去,才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安公公瞅了李昀一眼,拿著剪子撥了撥燈芯,讓書房的光亮不刺目,也不昏暗。


    李昀背手站在博古架前,上頭擺著一隻翠玉小盆兒,不過掌心大小。


    這是齊妃從前常常把玩的,她沒了之後,李昀問聖上討了,一直擱在自己屋裏。


    謝箏半垂著眸子,心裏亦是翻滾。


    斷定了簪子的來路,陳年舊事似乎是更清晰了些。


    皇太後賞下來的簪子,白皇後又格外喜歡,彼時宮裏不少人都見過,這樣的東西,白皇後是斷斷不可能賞出去的。


    別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聞嬤嬤,白皇後自個兒身邊的人,也不會有那樣的體麵。


    偏偏,東西沒了,白皇後連遺失都沒有報,在曹氏問及之時,還打了馬虎眼。


    這倒是像極了漱芳偷走玉佩之後,淑妃娘娘的反應。


    聞嬤嬤是如何偷東西的?


    那是深宮內院,不是起火的行宮。


    李昀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偏過頭問安公公:“安陽宮裏的東西就這麽好拿?”


    安公公訕訕笑了笑,硬著頭皮道:“這奴才也說不好,那時候咱們娘娘都搬出安陽宮了。”


    這個說法,顯然不能讓李昀滿意。


    安公公隻能皺著眉頭苦思冥想,道:“就算要拿東西,肯定也是出宮當日或是前一日拿的,要是隔得日子久了,肯定會叫白皇後發現。


    白皇後防著她哩,要不然,那聞嬤嬤也不會隱姓埋名了。


    奴才記得,先皇後薨逝後沒幾天,宮裏就定了放人,名單都是刷刷就定了,沒耽擱什麽功夫。


    那幾日間,宮裏也是忙碌,一來治國喪,二來放出去的人手要各處拜別。


    當時安陽宮裏也放了好些人手呢,許是當時白皇後不在安陽宮,留下來的又忙著說話串門,疏忽了,讓聞嬤嬤得手了。”


    李昀擰眉。


    謝箏說了自個兒的想法:“殿下,這事兒證據不足。白皇後畢竟是皇後,聞嬤嬤拿著簪子,殿下也不能將先皇後的死推到白皇後身上去。”


    白皇後若是咬死了聞嬤嬤偷盜,別說是讓她傷筋動骨了,隻怕最後倒黴的是淑妃心心念念要保住的夏家。


    要謝箏說,要是不能一擊必中,這事兒隻能先按下,尋更多的證據出來,免得打草驚蛇,就像陸培元和謝慕錦當年處理紹方庭殺妻案一樣。


    眼下的證據,委實太不足了。


    李昀沉默了許久,突然淺淺笑了。


    他生的溫潤,笑起來也叫人暖洋洋的。


    “顏家的氣緩過來了沒有?”李昀問安公公。


    這話沒頭沒腦的,安公公愣怔了會兒,才明白李昀的意思,搖頭道:“沒呢,顏家本來就勢弱,這段日子叫永安侯府弄得大氣都不敢喘。”


    謝箏眨了眨眼睛。


    她跟著陸培靜進宮了,京中大小事情都不太清楚,李昀就這麽一提,謝箏也沒想起來顏家是哪個顏家,等說到了永安侯府,才猛得回過神來。


    永安侯府的公子劉維安,就是去年臘月裏與安瑞伯府的小伯爺盧誠在將軍坊鬥雞,被人暗戳戳捅了一匕首丟了命的那位。


    安公公瞧見謝箏疑惑,解釋道:“那案子還是陸公子給審的。


    凶手不是小伯爺,永安侯府再是生氣,也不能與安瑞伯府過不去了。


    偏偏真凶又是個……最後,隻能折騰顏家、衛家去了。”


    安公公沒直言,謝箏明白他的意思。


    真凶沒有背景,在權貴眼中,如螻蟻一般,一碾就死了。


    永安侯府做事素來橫行霸道、蠻不講理,不能找安瑞伯府麻煩,真凶又不夠他們出氣的,就隻能尋上顏家和衛家了。


    顏三公子、衛三公子與劉維安交好,卻沒有護住劉維安,這在想出氣的永安侯府眼裏,就是罪過。


    謝箏暗暗想,這是真的不講理了。


    隻是……


    她看向李昀,不懂李昀為何在此刻提起這樁事情來。


    “拿著這個去見顏才人,讓她琢磨琢磨要怎麽說話,”李昀把翠玉小盆兒取下來,交給謝箏,道,“小心些,回頭再交給安公公。”


    謝箏雙手接了。


    她知道顏才人,住在成萃宮裏,年紀不輕了,也不受聖上看重,宮裏沒幾個人會想起她來。


    此刻提及,莫不是這個顏才人與顏家有些幹係?


    隻是,李昀想讓她跟顏才人說什麽?


    安公公走到謝箏邊上,壓著聲音,解釋道:“顏才人當年也住在安陽宮,離白皇後住的正殿不遠,她要是個眼睛尖的,許是看見過聞嬤嬤。姑娘好好問問她,便是沒看見,她為了她娘家人,也該……”


    謝箏會意了。


    陳年舊事,早就沒有證據了。


    想扳倒白皇後,總要有人出來指證。


    不管是真的看到了,還是潑髒水,這一盆子烏黑烏黑的水從頭到腳淋到白皇後頭上,聖上跟前,就不是那麽好蒙混的了。


    簪子不會說話,顏才人會。


    李昀與安公公可以在後宮行走,可好端端去了成萃宮,畢竟打眼,謝箏一個宮女,借著陸培靜的名義走動,反倒還好些。


    她拿著李昀的信物,那意思就是明明白白的,隻要顏才人把白皇後拖下水,李昀就從永安侯府手裏保住顏家。


    謝箏跟著安公公出了書房。


    外頭的雨勢小了不少,冷風吹得涼意陣陣,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安公公低聲道:“辛苦姑娘了。明日殿下會去陸府,給陸大人上香。”


    謝箏抿唇頷首。


    回到陸府,謝箏想快步往靈堂去,想到衣衫沾了雨水,怕陸毓衍擔心,還是先回房整理了一番。


    等她走到靈堂外頭,聽見腳步聲的陸毓衍回過頭來,四目相對。


    謝箏眨眨眼睛,想擠出個笑容來,陸毓衍卻先開了口:“回來了?再過會兒,天快亮了。”


    一麵往裏走,謝箏一麵道:“雨未停,天亮得也晚些。”


    她依著陸毓衍,低聲說了李昀的意思,道:“這事宜早不宜遲,我明日就隨娘娘回宮去,二爺……”


    桃花眼映著燭光,似是浮著一層水,再往深處去,漆黑不見底。


    陸毓衍輕輕替謝箏理了理額發,道:“照顧好娘娘,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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