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養鬼


    我啊了一聲,吃驚不小。心說那人不會也跟雜毛一樣,是專程來找我們的晦氣的吧?黃市長說的醫護人員這時候已經到位了,開始分別給我和王大磊處理傷口?王大磊任由人家在他腿上夾夾板,還是跟剛才那樣兩眼發怔,想什麽事想的出神。我沒敢打斷他,等到他好不容易歎氣的時候才問,我哥跟你說的就是那人的事?那人他到底是誰,我哥為什麽要讓我們倆去找他?王大磊側著臉說道,那個人名叫葛青,是一個世襲的正一道士。當年王大磊丟了勾魂燈滯留人間,就是這個葛青收留他,給了他如今這副肉身。隻是王大磊一直都不知道,葛青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當年去靈海的探險隊裏也有他的份,那時候,他的代號叫做三連。三連這個代號我曾經在哪兒見過,回想了一下,記憶當中立馬蹦出了當時的情形。在那本毛選裏是有這麽一個名,記錄的人說,三連和另外一個什麽人,想要透過靈海的力量,物化出一個大活人來。後來他們成功了沒有?我還記得,期間好像有個人掉進了靈海裏。這些前因後果說起來話就長了,我看王大磊精神不好,便決定先不跟他說這些。


    處理完那些內外傷,醫生又給拿了一大把藥。我和王大磊吃了以後,分別被安排在相鄰的兩間房裏休息。在藥物作用下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來之後身體狀態極差,頭腦裏一片混沌,好像在發高燒。我看了一眼床邊掛著的吊瓶,又環顧了一圈房間裏的情況。有個男護工在一旁陪著我,熟手熟腳地喂我喝水吃藥。我醒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找回了知覺。我想從床上坐起來,順便問那個護工,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怎麽樣了?護工告訴我說他姓劉,又說,和我一起來的那一位王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我聽完後半天才反應過來,說出門?他腿都斷了怎麽出的門?劉護工答說,他看見王先生是坐輪椅走的,有專人跟著他,應該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我又問他沒說他要去哪兒嗎?他傷成那樣,你們怎麽能讓他到處亂跑呢?劉護工替我換了個吊瓶,調試著針管說:“他的傷並不妨礙外出,而且有專業醫師跟著,是不會出什麽事的。至於他要去哪,這我就不知道了。”


    輸液管裏的藥水很涼,我揉了揉腫脹的手背,心裏奇怪王大磊他為什麽要走?難不成他真的回去幫我哥去了?可就他現在這種狀況,不幫倒忙就不錯了。我自己感覺我也應該做點什麽才對,試了一下,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裂開的傷口又被人縫上了,可是二次受傷帶來的損害,卻在折騰著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最高的時候我燒過了40度,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不過當天夜裏情況便好轉了一些,給我開藥的醫生說:“你始終還是年輕,身體底子好,恢複的也快。”他說這話時王大磊還沒回來,我身邊的人誰也不知道他那邊的情況。我一直睡了醒醒了睡直到淩晨,才聽見大門外有車進來。我以為那會是王大磊,掙紮著爬起來,看見的卻是我哥。他進屋以後坐在靠床的凳子上,低下頭來看著我。我說哥你怎麽來了,你那邊沒出什麽事吧?我哥說沒有,他過來看看我,過半個小時就得走。


    我趕緊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現在是三點五十,也就是說我哥四點二十就得走。我掐著時間跟他說,王大磊那貨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碰上事。我哥顯然已經知道這事了,告訴我,王大磊是去找葛青去了。他們兩個是舊交情,王大磊覺得,他能從葛青嘴裏問出點什麽來。我說可是那雜毛是葛青的徒弟,那兩隻鬼童子也一定是葛青養起來的。他縱容他徒弟來找我們的麻煩,不是代表了他自個的立場也和我們對立嗎?王大磊這麽自己找上門去,葛青會不會殺了他給雜毛報仇?我說完才發現我哥眼皮子很重,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睡過去。我一陣心疼,說哥你累了就回去睡吧。我很好,應該明天就能下床活動了。這段時間我沒法幫你,你自己千萬要小心,碰上應付不了的情況,惹不起咱們還躲不起嗎?我當然希望你的那些個仇人通通遭報應,但如果不行,我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哥安慰我似的笑了笑,說他有他的打算。昨天他已經見過江誠了,有些事並不是不能談。隻要是能談就能有轉機,這個機會他等的時間太長了,不能再輕易放過了……


    四點二十,我哥準時走了。他好像還有很多事要忙,跟我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出神在想什麽。王大磊是在第二天中午回來的,我吃了飯以後往花園裏去溜達,他則正好從外麵進來。那架勢真跟個殘疾人似得,坐著輪椅,排場還大,好多人鞍前馬後簇擁著他。我認真瞧了兩眼他那臉色,上前去問:“你見過葛青了?”王大磊搖頭說沒有,不過他覺得,那葛青應該也在找他。王大磊托熟人給葛青帶了消息,希望在我哥和江誠徹底談崩之前,和他見上一麵。我又問王大磊那你見了我哥沒有?他自個說外頭什麽事都沒有,可我總覺得他乏得很,好像心也挺亂的。王大磊就在這時候突然問我:“我把那兩隻小鬼帶回來了,他們現在是無主的冤魂,要給他們找個主,你願不願意幹?”


    我張大了嘴說我?你讓我給他們兩個當主?王大磊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說如今一時半會還沒法超度他們,與其放任他們在外麵遊蕩,不如找個可靠的人來歸束他們倆。他當然還有另外一點考慮,怕的是那對鬼童子萬一回到葛青手下,會對我們所有人不利。我說那你自己為什麽不給他們做主?你讓我來,我沒經驗怕管不住他們!王大磊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既然說把他們交給你,就能保證他們倆聽你的話。我自己不行主要是因為我也屬陰,沒有多少的陽氣能令他們服從。而且我腿斷了,行動都不方便,縱使是帶著他們,也沒辦法發揮出這一份戰鬥力。”我想來想去都隻能覺得他說的有理,勉強點了點頭,說好吧,那就我來吧!這養鬼有什麽手續沒有,是不是得等天黑,開個壇舉辦個認養儀式?王大磊說用不著那麽麻煩,隨手掏出兩個小錦囊,交到我手裏。這是他專門回去從雜毛的屍體上搜出來的,是那兩個小鬼和他們的主子立下的契。隻要有這個契在,小鬼們便會隨時隨地聽我調遣。


    我好奇地說這大白天也行?王大磊提醒我,白天最好別試。鬼一般都有睚眥必報的習性,你白天把他們叫出來損了陰氣,他們會就此懷恨在心。等有一天你也落入雜毛那種險境之中,他們很有可能不救你,眼睜睜看著你送命。然後再把你的心剖出來吃了,這才解了他們的恨。我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把那倆錦囊收進最貼身的口袋裏。又在心裏頭默念了十幾遍,換洗衣服的時候千萬記得把它們拿出來。這一天就為了這一件事,我心裏一直都惴惴不安。王大磊也沒說該怎麽使喚那兩個小鬼,是不是我叫他們一聲,他們就會平地裏冒出來?問題是我叫他們什麽呢,是我給他們倆起名字,還是他們倆自己有名字?我把那對錦囊拿出來看,才發現背麵分別繡著字。一開始我以為那就是小鬼們的名字,讀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讀不出來。我又想這有可能是某種咒文,也有可能,是人鬼之間訂下的契文。


    翻來覆去折騰完一整個白天,入夜之後,我才有機會試驗。我這身邊也沒有什麽事可幹,便琢磨著能不能讓其中一個小鬼給我倒杯水。這個想法才剛冒出來,我就看見房間雪白的牆壁下,站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兩個小鬼竟然是手牽著手冒出來的,一並冷冷地看著我,好像是在奇怪我們怎麽又見麵了。我被他們看的頭皮發麻,擠出個笑來想緩和一下局麵。沒想到那個小男孩突然開口對我說:“我們想要重新投胎。”我點頭說我知道,這不是,還沒找到你們倆的屍體嗎?小男孩接著又說:“你們根本沒去找。”他牽起小女孩的手來看了看,那一隻小手膚色慘白,布滿了青紫色的屍斑。小男孩露出個痛苦的表情,說你們先去找妹妹,先送她走也可以。他的話讓我想起我哥來,以前多少次碰上事,我哥也是讓我先走。想想我這心就軟了,說我會去找的,真的會去找!到時候一定讓你們一塊走,誰也別把把誰落下。小男孩牽著小女孩站在牆壁底下,看了我一眼,最後又一齊轉身消失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煉魂塔


    等那對鬼童子消失了我才想起來,試驗沒試驗成,想喝水還得我自己去倒。當然門外就有護工,剛為了要召喚倆小鬼,我找了個理由把他給支出去了。我起身下床去找熱水壺,往杯子裏倒水的時候突然想:既然我有這兩個小鬼了,那是不是能差遣他們,把外邊的消息傳回來給我?好讓我知道事情發展的最新動態,也好在我哥需要的時候,幫上他一點忙!我正這麽想著,手裏本來拿著的杯子,一晃眼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我驚異地攤開手看了看,又往腳底下一看,猛不丁地迎上了小男孩那一雙鬼氣森森的大眼睛。他還是冷冷地盯著我,見我一直不說話,便問我是不是要他去幹什麽?他那模樣根本不像是受我差遣,反而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在等我求他。我問他,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林逸現在哪、和什麽人在一起、在幹什麽?我怕林逸這個名字說的太過於籠統,又再告訴他,林逸就是我哥。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問我:“你是要我殺了他,還是要我把他給你帶回來?”我趕緊說千萬別殺他,也別、別碰他一根汗毛!你就遠遠地看一眼就成,對了,記住別讓他看見你。


    小男孩答應一聲說知道了,輕飄飄地走出了房間。我留下來等消息,直等到護工來催我上床睡覺。他給我的藥裏有催眠的成分,吃了不到一會兒,眼皮子就開始打架。我隻能躺下去睡,睡到半夜,被一聲尖叫給驚得醒了過來。我睜開眼看見那小男孩正坐在我床頭上,剛才那聲尖叫便是他發出來的。此刻他用雙手捂住了臉,手臂上有一道道燒灼過的痕跡。我問他怎麽了你這是,被我哥發現了,被他給教訓了?小男孩捂著臉不吭氣,似乎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半天緩不過勁來。我想安慰他,伸手觸摸到他的身體,頓時像是摸著了一條正在漏電的高壓電線。一股電流襲遍我全身,害我一屁股沒坐穩,直接掉到了床底下。從下往上看過去,我才發現不僅是手臂,那小男孩的半張臉,也都被燒灼過。嘴角那塊連上下頜骨都露出來了,能看見藏在最裏邊的牙床。小男孩被我碰了一下,抬起頭來,從那張殘破的小臉對著我。他竟然還能開口說話,隻不過聲音全變了。他說你要找的那個人,現在在一座煉魂塔裏。


    我問小男孩什麽是煉魂塔?你看沒看見我哥在裏麵幹什麽?話剛說出口,就看那小男孩一下子不見了。房間門被人推開,劉護工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原來我摔在地上的時候把手上的監控器摔掉了,劉護工聽見報警器響,還以為我死了。我跟他說我沒事,隻不過睡覺不老實,摔了一下。劉護工將信將疑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說他剛才怎麽聽見,我好像在跟誰說話。他一邊說一邊還問我,要不要找醫生開點精神類的藥給我?我趕緊答說不用,我沒跟誰說過話,一定是你聽錯了!我又爬上床去靜等劉護工離開,這一等,又過了快半個小時。等劉護工出去以後,我再叫那小鬼,他卻死活都不肯出來了。他那話隻說了一半,說我哥在煉魂塔裏,卻沒說現場究竟是個什麽狀況。


    我越想越怕我哥會出事,覺沒法睡了,到隔壁去把王大磊也叫起來。王大磊和我不一樣,打了一針鎮定劑才睡下,要叫醒他可真不容易,負責王大磊的護工則在一旁一個勁地勸我,讓我有什麽話等天亮了再說也不急。我說你不急我急啊,拿了杯水往王大磊臉上潑。他終於給我潑得醒了過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問,這麽晚了你幹嘛呢?我搖著他說,我有話問你!你知不知道煉魂塔是什麽?王大磊回答說我知道啊,你大半夜不睡覺,就為了問我這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煉魂塔是一種法器,是用來淬煉魂魄、重塑精元的。一般人用不上煉魂塔,隻有修仙或者是煉魔的人,在突破某些重要關口的時候才有可能用到它。


    王大磊說完了問我,煉魂塔怎麽著你了,把你急得覺也不睡?我告訴他,我哥現在就在煉魂塔裏,憑你的判斷,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王大磊聽了一下坐起來,拉著腿上的傷處,疼得他直齜牙。他說林逸的事你是從哪聽說的,你怎麽會知道他現在在煉魂塔裏?我還什麽都沒說,王大磊自個就想明白了,指著我說你派那小鬼去監視林逸?真虧你想的出來!我說我就試試看他們聽不聽話,結果派出去的小鬼回來,滿臉的傷,告訴我我哥在煉魂塔裏,然後什麽都沒說清就消失不見了……我看王大磊皺著眉頭,下意識地覺得此事不妙。又抓著他問究竟怎麽樣,你不是說煉魂塔是件法器嗎?既然是法器,那應該不是什麽害人的東西吧?王大磊先點頭後又搖頭,語帶猶豫地說:“那煉魂塔確實不至於用來害人。可問題是林逸的魂魄已經很弱了,哪裏還經得起什麽淬煉。他到底為什麽要用煉魂塔,我必須得當麵看見了才能做出判斷。”


    我說那還等什麽,咱們去找我哥,當麵看個清楚。王大磊說你知道他在哪就要去找他?你不是說,那小鬼什麽都沒說清楚嗎?我一愣,剛才完全把這茬給忘了,轉念又問王大磊,那怎麽辦,你有辦法找著我哥嗎?王大磊點頭說有啊,從枕頭底下摸出那部手機,說打個電話給林逸問問唄。我將信將疑地問他,萬一要是我哥不接電話怎麽辦,萬一他接了,卻又不告訴咱們他在哪怎麽辦?說到這王大磊忽的一笑,說你還記得林逸那嘴有多緊啊!你會差遣小鬼去監視他,不就是因為他什麽事都不跟咱們商量嗎?現在你急也沒用,要弄清楚林逸和那煉魂塔的事,我們必須得先知道他的位置。我感覺王大磊已經有主意了,正等著他往下說,卻沒想到他竟然又側身躺了下去,看那架勢,是打算接著剛才的覺往下睡。我推他說你這人怎麽回事,怎麽說的好好的,又他媽睡上了?


    王大磊躺在床上跟我說,鎮定劑的藥效太強,他得躺著說話腦子才清醒。我看他接連敲了好幾下床幫,又說找林逸這事,還得指望你那小鬼。他既然看見了林逸也看見了煉魂塔,那隻要有他帶路,咱們要找林逸就不是什麽難事。我說理是這麽個理,但問題是現在那小鬼連個麵都不肯露,我怎麽叫他帶著咱們去找我哥去?王大磊先說了一句以鬼養鬼,然後又沉默了好半天。我忍不住問他什麽叫以鬼養鬼,你這話怎麽還說一半留一半?王大磊抬眼看了我一眼,說林柒,你也知道我這腿斷了。所以我接下來說的事,都得你自個去操作。萬一要是有什麽後果,也得你自己去承擔。


    我看王大磊臉色嚴峻,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便試探著問他說究竟是怎麽個操作法,你這話說的這麽不利索,莫不是你說的法子,對我來說特別的危險?話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大磊反而又猶豫起來。他告訴我所謂的以鬼養鬼,是要你去外邊抓隻野鬼回來,喂你那隻鬼童子。鬼童子如今不肯現身,是因為他陰魂受損,而你又是個大活人,你身上的陽氣讓他感覺不舒服。這以鬼養鬼的法子,能彌補受損的陰魂。再接下去,召鬼童子出來找他帶路的事,就都好辦了。這事沒幹過的人去幹,確實是有危險。王大磊他也隻能告訴我方法,卻不能保證成功,更不能保證我在抓鬼過程中的安全。


    王大磊把安全倆字說的很重,說完看我,等我的答複。我跟他說比起安全來,我還是更想知道我哥在幹什麽。你也別賣關子了,有法子就趕緊說。辦得成辦不成那是我自個的事,辦出意外來,也由我自個擔著。王大磊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告訴你該怎麽做。你抓緊著點,這事能不能成,天亮之前便能見分曉。我仔細聽完了王大磊的話,趁夜往城南一個鎮子上去。那個鎮子裏有王大磊認識的人,姓方,家裏祖傳是做紙紮生意的。王大磊事先已經給這個老方打了個電話,抓鬼要用的東西,全由老方給我置備下。我拿了東西以後再回市中心,選了一條時常出事故的馬路,作為我抓鬼的場所。我小時候曾經在鄉下住過一段,那時抓魚抓雞抓兔子我樣樣拿手。抓鬼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心裏免不得有那麽一些忐忑。我自個安慰自個,反正鬼也見了不少,也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這一回萬一要是行動失敗,最不濟也不過就是我被鬼給抓了。等我一樣變了鬼,說不定大家還能交上朋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抓鬼


    我選的這條路俗稱斷頭路,本來挺闊綽的一條馬路,到轉彎處突然收窄。路的外側是一道擋路的山岩,因為角度的問題,經常有車行駛到這兒,收不住勢直接撞到山岩上。為此前前後後死了不下十個人,這條路的名聲也便越傳越壞。我剛到學校的時候霍寧輝就跟我講過這條路的故事,說的好像他親眼看見這地方有鬼勾魂索命似得。時間到了淩晨三四點鍾,斷頭路上幾乎一輛車都沒有。我信步走到那一片山岩底下,找了塊路燈照不進去的陰影,把包裏帶的東西,先一樣一樣地擺出來。這些東西裏有魚有肉有酒有飯,全用清一色的白瓷碗裝著。碗底下貼了張寫有我名字的字條。那意思是說,這些供品全是我林柒名下的。你們誰吃都可以,但是吃了,便等於是欠我一個人情。王大磊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這一條對鬼來說同樣奏效。野鬼們得了你的好處,等你要抓它們的時候,說不定它們就不會反抗了。他說的是說不定,也就是說,也有可能野鬼還是會反抗。王大磊又叫我在一個紙人身上寫上我的名字,並紮上幾根我的頭發。說是萬一我要被鬼攆了,可以拿它來當個替身擋一擋。


    擺下供品以後,我拿出個錄音機,開始反複播放汽車鳴笛的聲音。如果這條路上真有什麽交通肇事鬼,那跟汽車有關的聲音,對它而言必定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這等於是個餌,把鬼引出來,再由我來對付。說不害怕那是假話,我聽著錄音機裏的聲音看著麵前的馬路,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再加上晚風也大,一股一股的寒意包裹著我,叫我連氣都有點喘不上來。我瞅著供品裏的那隻雞犯嘀咕,心說你也真是命不好,年紀輕輕就被人給宰了。又落到我手裏,帶到這來白送給鬼吃。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這雞屬於什麽品種,產地在什麽地方,是飼養場裏的還是家養的,活著的時候搞過對象沒有……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想的有點遠的時候,錄音機裏的聲音突然一斷。與此同時,從馬路對麵慢悠悠走過來一個人。那人看著便不對勁,腰好像斷了,走著走著便跪在了地上。跪下以後他還要再往前挪,兩個膝蓋艱難地蹭著地。


    我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隻見那人蹭過的地麵上,帶出來一條長長的血帶。那人身上卻並沒有血,隻是看著麵如土色,五官也都有些扭曲。我不敢輕舉妄動,守著身邊的一套供品坐在陰影裏。那人終於挪到了我跟前,指了指錄音機,用沙啞的嗓音問我:“兄弟,你這聽的什麽歌?”我瞎說了一句相思,毛阿敏的歌,你沒聽過?那鬼搖了搖頭,又一眼看到那一堆供品上,眼珠子竟然有些發亮。他接著問我是不是在等人,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一個人在這兒?我答說我不是一個人,你看看我沒有影子,我也是隻鬼!這些話都是王大磊教我說的,應付來曆不明的野鬼,千萬不能說真話吐實情,見鬼說鬼話就是這麽來的。


    等把麵前這隻鬼穩住了,我便可以請它吃我的供品了。我一共帶了八個杯子,如今全都滿著。我端起一杯酒遞給那鬼,口稱兄弟,你嚐嚐,這可是我們那兒最出名的汾酒。那鬼沒接我杯子,一味地瞪眼看著我。我以為它不領我這份情,又或者是覺得這滿地的供品,都不如我看著那麽好吃。我舉著杯子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等到那鬼一句話,說你看著很麵生,你也是死在這兒的?你家人沒有忘記你,還會給你送吃的來?它隻顧問,問完搶過我手裏的杯子,一口氣喝幹了酒。我明明是看著它喝的,可當杯子放下來時,那酒卻居然還在杯子裏麵。它又伸手去拿我那隻雞,一個勁的說,你怎麽都不吃?你家裏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你,到時候你就隻能吃人了。哎我說你吃過人沒有?魂魄是甜的,肉卻是苦的。腦袋殼子開花的時候最開胃了,不過最近從這兒過的車少,人也吃不著了……


    我聽完心裏咯噔一下,心說不好,來這之前王大磊交代過我,最好別抓害過人的厲鬼。因為這一類鬼戾氣極重,別說是我了,就連抓慣了鬼的人都不一定製服得了。我又在想我怎麽就運氣這麽差,隨便出個門,撞上的都是最不好對付的。說話間那鬼已經吃完了半隻雞,抹著嘴,往口袋裏掏出半截骨頭扔給我。它說它不白吃我的東西,這塊骨頭是它的恥骨,就留給我做個紀念吧。我差點上去糊它一巴掌,心說誰他媽要你的恥骨作紀念!老子是來抓你的,你今兒個晚上,就別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我一手拿著那截骨頭,一手從包裏掏出王大磊寫的黃符。符紙上的朱砂紅的像血一樣,我偷偷地伸出手,便把符紙往那鬼的後腦勺上拍。


    我感覺這一下一定能拍著,卻沒想到下手居然落了空。那鬼跪在地上,把整個身子向後折,仰著臉看著我,笑得一嘴的牙都咧開了。我剛才一直沒留意,現在才發現,那鬼脖子底下直到領口裏,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傷疤裏邊一鼓一鼓的,應該是它剛才吃進去的那隻雞,正在順著喉嚨往下咽。我見事情敗露了,幹脆也不再遮掩,直接把手裏那符往鬼臉上送去。它那動作剛一直都不利索,這會兒卻跟換了一個人似的。拔地跳將起來,二話不說便往我脖子上騎。我順手抓起地上的紙人塞給它,就地一滾躲閃過去。鬼抱著紙人啃了一口,立馬覺得味道不對,又朝著我撲了上來。我心想來的正好,抓符紙的那隻手,直取對方胸前的空門。這一下終於是把符貼在了鬼身上,那鬼嚎了一嗓子,啪嗒一聲掉地上不動了。


    王大磊給我的符上寫的是降鬼咒文,據說能斷了鬼身上的陰氣。這鬼的陰氣一斷,短期內也就不能動彈了。我又從包裏掏出一捆紙紮的小錢,拆散了一張一張往那鬼的身上甩。讓錢將它圍著蓋著,再點火去燒那一堆的紙錢。火焰起來,照出地麵上我的影子。那鬼沒有影子,光看它一臉的猙獰,恨不得撲上來吃了我。鬼在火裏越燒越小,最後終於縮成一團不見了。我挑開火焰找到它那顆凝結成球狀的魂魄,心裏一時間還納了悶了,奇怪這事怎麽這麽容易就辦成了?是我這人抓鬼的天份比較高,還是在來這裏之前,王大磊那是故意在拿話嚇唬我?我站起身正準備要離開這兒,抬頭一看,猛不丁地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隻見那馬路對麵不知何時站起了一排人影,高矮胖瘦各式各樣的都有。他們清一色全都沒有影子,也全都在脖子底下,有一道延伸至領口的傷疤!


    我這時候才意識到,打從開始到現在,我那錄音機就一直沒關過。我既然能引出一隻鬼來,那自然就能引出第二第三第四隻。方才我和那鬼周旋的時候,這些後來才出來的鬼一定全看見了。它們會怎麽對付我?看它們這數量,我的贏麵可以說根本就沒有。極度的恐慌反而使我冷靜下來,身子站著不動,腦子卻動得飛快。紙人替身已經用完了,我包裏隻剩下一把在佛前開過光的大香。老方把東西給我的時候告訴過我,那香點起來之後衝著鬼的麵門,能起到暫時喝退鬼物的作用。可問題是那香點起來需要時間,我麵前這十來隻鬼,會不會給我這個時間?尋思之間又過去了十幾秒,我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想起還擺在地上的那八杯酒。酒能助燃這我是知道的,要想快速地把香點起來,這倒是個辦法。


    拿定了主意,我便磨蹭著往後退了一步,同時抬手做了個虛張聲勢的動作。對麵一排鬼大概是被我剛才的壯舉給震懾住了,有幾隻作勢想動,但卻都沒有動。我抓住這個機會,從包裏掏出那一把大香。緊接著矮身湊近地麵,便要將手裏的香蘸上酒水,再行點燃。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大香和酒杯相差不到十公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伸出去的手,一把又拽了回來。那隻拽我的手竟然還是從我自個的包裏伸出來的,五指漆黑,像是剛剛被火燒過。我吃驚的目瞪口呆,不過接下去,又發生了更令我不可思議的事!隻見我那包一下脹大了好幾倍,從剛才伸出來的那隻手旁邊,又探出來一顆黑漆漆的腦袋。那腦袋一張開嘴,吐出一大口煙氣,然後又開口說話,道:“媽的,一不留心,被你給暗算了!你說你是鬼?我現在可看清了,你是個大活人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煉化鬼種


    我這會兒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原來我包裏那個不是別人,正是我剛才用火燎法抓住的那隻野鬼。它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掙脫了符咒,在我包裏展開半個身體,並且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試了一下,自覺是掙脫不了了。又不可能帶著包連同裏頭的鬼一起跑,無奈之下,突然一眼瞧見那鬼脖子上的傷口。此時它的麵目連同頭發全都黑了,被我一把火燒的看不出原形來。唯獨那一道疤還是原模原樣,一鼓一鼓的,好像是有東西在喉嚨裏吞咽。我也沒有細想,手裏的打火機擦出個火苗,直接擱在它那道傷疤底下。我估計那隻鬼也沒料到我會這麽做,突地眼珠子瞪大,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尖聲大叫。它也就叫了一聲,後邊的聲音便全都發不出來了。我看著火苗燒開了它的喉嚨,一股瀝青般的黑水,旋即從中湧了出來。


    那鬼的喉嚨裏應該是有什麽東西,一燒即化,連帶著它的整張臉也都開始融化。化開的黑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不知道這玩意是否對我有害,趕緊把整個包都甩了出去。包甩了那把大香還在,我趁勢蘸上酒水,又用打火機點燃。酒精的火焰把大香點著,寺廟裏常有的那種味道,便慢慢地氤氳出來。我仗著手裏有這麽一把香,衝著馬路對麵的一群野鬼撲將過去。當日的情形我事後再想起來,隻能說被鬼欺負了那麽久,就那天晚上最揚眉吐氣了。一群鬼被我攆著跑,最後落在我手裏的是一隻女鬼。它才剛開始學會吃人,死也不過隻死了一個多月。它甚至還不太能弄清自己的狀況,硬是被我燒成了一團,帶到王大磊麵前。這時候王大磊還沒徹底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示意我,給他把靠床的抽屜打開。


    抽屜打開,我看見的是一堆樹杈,聞不見有味道,應該不是什麽香木。王大磊說那是槐枝,有陰鬼之意。他又叫我去打一盆清水,將其中長有一小截樹瘤的槐枝,放在水麵上漂著。我照他說的做了,接下去的步驟,需要把我帶回來的女鬼也放進盆裏。槐枝上的樹瘤吸納了女鬼的魂魄變大了一些,將那樹瘤割下來,便可以喂給我的小鬼了。我在割樹瘤的時候問,那女鬼是不是就此完蛋了?那不等於是我害了它,把它投胎轉世的機會都給糟蹋了!王大磊盯著我手上的活,一邊叫我割仔細點,一邊說人的魂魄,哪有那麽容易就消失的。這女鬼補了鬼童子的陰魂之後,過不了多久,又會再從鬼童子身上分離出來。到時候它們兩個丁是丁卯是卯,互相之間再無任何瓜葛。這女鬼也不用再回斷頭路了,碰上勾魂燈,便會被帶回地府裁判輪回。其實這樣的結果對它來說也算是得利,至少不用一直困在枉死之所,得不到超脫。


    聽他這麽說我心裏總算是好受一些,割下樹瘤之後,轉手遞給王大磊。王大磊讓我再試試叫鬼童子出來,我也不知道該叫什麽,就站在房子裏轉圈喊了聲:孩兒們,出來吧!我三個圈都沒轉完,那隻剩半張臉的小男孩,便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我猝不及防被他給嚇著了,捂著心口說:“你下回能不能弄出點動靜來,別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鬼童子不應聲,徑直跑到王大磊麵前。王大磊把手裏的樹瘤給了他,對他說:“吃下去之後,告訴我林逸在哪、在幹什麽。”鬼童子乖巧的點了點頭,那麽堅硬的樹瘤,在他嘴裏就跟吃糖似得。他吃一半留一半,應該是還惦記著他那妹妹。我問你妹妹哪兒去了,怎麽一直都不見她出來?鬼童子輕聲說道:“我把妹妹留在煉魂塔附近了,這樣我才能再找到回去的路。你跟著我來,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這話正是我想聽的,迫不及待就要跟上鬼童子的腳步。走出去二三米,我才意識到王大磊那兒還行動不便呢。他有輪椅,隻不過坐在上頭,依然活動不開手腳。我推著他去追那鬼童子,沒想到鬼童子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大磊說,那個地方你不能去,有好多的勾魂燈。王大磊一聽,臉色立馬就變了。他說煉魂塔附近為什麽會有勾魂燈,還有你這傷,到底是怎麽弄的?鬼童子舉起一隻小手摸了摸臉,他的傷正在愈合,已經將上下頜骨連在了一起。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勾魂燈好像是在等你們說的那個林逸出來。我的傷是因為不小心被勾魂燈看見了,被燈芯給燙了一下。我和妹妹個子小能躲過去,你個子大,去了一定就會被帶走的。王大磊愣了一會兒,說好,那我不去了。你們兩個去,煉魂塔裏容不下鬼物,也隻有林柒你能進去。進去之後看看林逸在幹什麽,如果他表現出狀況不好,你無論如何都得要阻止他!


    我打保票說你就放心吧,那是我哥,我不會看著他出事的。說完跟了鬼童子出門,由他領著我,去找我哥和煉魂塔。對這個城市我說不上很熟悉,隻能大致上判斷,鬼童子領我去的地方和周氏大廈是同一個方向。差不多快到地方了,周圍的街道突然就熱鬧起來。我看了一眼表,此時正是淩晨四點半。街上練攤的小販居然還沒撤,從路這頭直到路那頭,人群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邊吃著東西邊聊天。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眼前這些路人好像都不是本地人,身邊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嘴裏的口音也是天南地北什麽地方的都有。我走過一京片子身邊,終於忍不住問他說:“哥們你是外地人吧,怎麽這麽晚了還在街上溜達?還有這地方這麽熱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京片子回頭看了看我,本來像是不打算理我,卻突然一眼看見了我的鬼童子,喲嗬一聲說:“哥們,您這可講究,出門還帶著鬼童子。看這小孩的成色,不下一百年功力了吧?您貴姓,祖師爺是誰?咱們倆攀認攀認,說不定還是師出一係的同門師兄弟呢。”我聽他的話感覺納悶,愣了半天,才說怎麽,你能看見我的鬼童子?常人不是應該看不見才對嗎?你是什麽人,什麽師兄弟?那京片子像看白癡一樣看了我半晌,嘖巴嘖巴嘴又說:“能看見這有什麽可奇怪的?我說哥們你難道不是行內人?要不是行內人,你這鬼童子是打哪兒來的?”說到這我才終於把他的話聽明白了,說你不會是幹風水走陰差的吧?京片子點頭說不錯,這正是鄙人的職業。你呢,你說說你又是怎麽一回事?我沒有順著他的話回答,而是問他說,你們這滿大街的人,不會全都是同行吧?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幹什麽呢,是在搞什麽活動嗎?那京片子很是會看人說話,大概是覺得我不是什麽角色,臉色立馬垮了下去,對我愛搭不理地說道:“我們大家都在這等著看煉化鬼種呢,說了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走走走,一邊玩兒去。”


    我隻好走開,換了個麵善的人,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這回終於是打聽出了一些眉目,原來這整一條街的人,都在等一件叫做煉化鬼種的事發生。這一位麵善的謝師傅說,他們是收到消息趕到這裏來的。以前隻聽說過煉化鬼種,有機會親眼看見,這還是頭一回。隻是他沒有想到,短短的幾個小時內,這裏居然就聚集了這麽多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上個月來到這個城市的,當時的目的,是為了獲得一件從靈海當中帶出來的事物。那件事物如今仍然下落不明,又碰上了有人在此煉化鬼種。我急著問他什麽是煉化鬼種?謝師傅說,就是有人要將鬼種當中的力量掏出來,和自己的魂魄熔煉在一起。這是鬼道,一般的修行之人絕不會這麽做。但是據說此舉能極大的增進修為及功力,所以古往今來,願意嚐試的人也還是不少。


    我聽得心慌,心想莫非那個要煉化鬼種的人,就是我哥?他真是什麽都豁出去了,不惜把自個和秦叔叔留下來的鬼種融在一起,也要探尋當年那場事件的真相。我當時還沒有辦法理解他這種行為,匆匆走過人群,隻想著快點進去阻止我哥。又向前走了幾十米,我身邊的鬼童子便停下不走了。他給我指了個方向,說再往前走,會碰上勾魂燈。他不能靠近,讓我去前麵那棟樓一樓最靠右的房間,找我要見的那個人。我對鬼童子點了點頭,說那我就走了,你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千萬別再受傷了。剛才那一段路熙熙攘攘的全是人,等走到鬼童子說有勾魂燈的地方,人一下子全不見了。路麵漂浮著一點一星像是鬼火一樣的亮光,那亮光我曾經見過,還親眼目睹過它帶走一隻遊魂。我盡量不往四下裏看,兩眼直瞅著路麵,一味地向前走。走到被一棟建築擋住了去路,我才抬起頭,往前看了一眼。。。


    第一百二十七章 燈


    麵前的建築是一棟老式的門麵房,朝馬路的一邊,全都裝著卷簾門。我向右看到最後一間,卷簾門半開著,門裏隱約透露出燈光。鬼童子說的就是那一間,他還說我哥如今就在那裏麵。我摸上前去,貓著腰進了那扇半開的卷簾門。進去一看屋裏什麽都沒有,光有一盞壁燈,兀自掛在牆壁上。我又往左右兩邊看,看見一道通向上方去的樓梯。樓梯的台階都很長,想象不出原來是做什麽用途的。我躡手躡腳向上走去,借著壁燈的光,看見樓梯中央還架設著一道鐵門。這扇門也是開著的,好像裏麵的人知道會有人來,所以特地給我留了門。我到門邊叫了一聲哥,門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照出門內一個一丈見方的隔層空間。就在這小小的空間內,卻居然站著七八個人。我沒法不吃驚,因為在這七八個人當中,有一個是周琳,還有一個是她的手下、那個隻長了一張白臉而沒有長五官的男人!


    除了那個沒五官的男人,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肅穆。可他們對我的出現卻並不感到意外,周琳跟我打了聲招呼,說的竟然是你可算來了。我莫名地說你們這是在等我?我哥呢,我收到消息說他就在這兒。周琳讓開一個身位,我才發現這隔層空間裏,居然還有一道門。周琳指著門說:“林逸就在那裏麵。門沒鎖,你現在就進去吧。”她嘴裏的詞和我設想的有點不太一樣,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讓我進去?怎麽,我哥他沒讓你攔著我?”周琳一雙大眼睛一撲閃一撲閃的,回答我說:“你哥沒讓我攔著你,他隻說你一定會來,還說等你來了,就讓你進去找他。”我遊移著看著那一扇門,慢慢走過去,將門推開。門內就隻有一間房,麵積和隔層空間差不多大。四麵牆像是新粉刷過,靠牆有張床,我哥睡在那上頭。床頭床尾各亮著一盞紙燈,我走近了,發現我哥手裏還握著那一枚鬼頭金。


    這周圍都沒看見有什麽煉魂塔,再看我哥的狀況,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異常。我稍稍鬆了口氣,拿手去推我哥,想把他叫起來,問問現在這是什麽情況。我哥沒有醒,倒是擺在他床頭的那一盞紙燈,忽然無來由的閃了一閃。我又叫了他一聲,說哥,我來了。我哥仍然一點動靜也沒有,探他的鼻息與心跳,都還算正常。我開始隻是以為他累得太狠睡得太熟了,叫不醒他,便在床邊坐下來看著他。我才剛一坐下,剛才閃了一閃的紙燈,竟倏地一下熄滅了。床頭光線猛地暗了下去,映的我哥的臉也好像突然就變黑了。我奇怪那燈怎麽說滅就滅,從兜裏掏出打火機,想再把燈芯點起來。一側身卻看見我哥醒了,正睜著倆眼躺在床上看著我。我一高興,把點燈的事就給忘了。說哥你醒了,你這兒……沒出什麽事吧?


    我自顧自把話說完,才發現我哥的眼神有點不大對頭。他是睜著眼睛沒有錯,可那雙眼睛裏,卻有一種非常陌生的東西。我甚至感覺這人好像不是我哥,直到我哥開口說話,道:“林柒,你來了。”他讓我扶他坐起來,又讓我把我進來的那扇門關上。關了門,周琳他們便被隔絕在了外頭。我還挨著床邊坐,聽我哥不停地喘氣,聲音裏帶著細微的顫動。我問說哥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有,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來?那煉魂塔是怎麽一回事,你煉化的那顆鬼種,不會就是秦叔叔吧?我這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我哥卻隻答了我一句,他說煉魂塔的儀式已經接近尾聲,他現在需要我幫他一個忙。我啊了一聲,問我哥要我幫他什麽?說完這句我才想起來,自己到這是來阻止我哥的。於是又趕忙改口道:“哥,王大磊說你的魂魄已經經不起淬煉了,我的意思是咱別煉了,就讓這個儀式到此為止吧!”


    我自然希望我哥能聽我的,不過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樣的可能性幾乎就沒出現過。也不知道這回這是怎麽了,我哥竟欣然答應說:“好,那就不煉了。”他指了指床尾還亮著的那一盞燈,叫我過去把它滅了。說是隻要兩盞燈都滅了,那座煉魂塔也就不複存在了。我傻乎乎地說這敢情好,趴在燈罩上,往裏看了看。那紙燈居然沒有燈芯,一團火焰,毫無憑靠地飄在燈罩裏。我當下覺得不可思議,意識到這燈絕非是尋常物件。我哥讓我滅了這燈,我吹一口氣進去,燈裏的火苗便像是活的一樣躲閃開去。這也是我不曾料到的,回頭想問我哥,這燈究竟怎麽個滅法?上一眼我看我哥還是醒著的,這一眼看他,卻又整個人垮在了床上。眉頭擰成個疙瘩,拿鬼頭金的那隻手攤開來,金珠子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地。


    我沒想到身後會是這種情形,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去看我哥是怎麽回事,隻見他竟然又跟我剛進來的時候一樣,不管我怎麽叫他,都一點動靜也沒有。這突然的變故把我給弄蒙了,仔細回想起來,剛才我哥確確實實是醒來過!怎麽這一轉眼的功夫他又暈了,難不成是因為我去碰了那盞紙燈?我自個弄不清楚狀況便想去問周琳他們,跑到門邊試了試,這回連門也打不開了。我又回床邊把我哥扶起來,想讓他靠著牆,看還能不能再醒過來。剛才我推他搖他的都不管用,這會兒隻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我哥卻唰的一下坐了起來。他兩個眼睛瞪得溜圓,看到床尾燈還亮著,居然脫口喊道:“你怎麽還沒把燈滅了!”我被他嚇得退了一步,向他解釋說,那燈吹不滅,我還想問問你,究竟該怎麽辦才能滅了它?這時候我哥臉都綠了,氣的就差沒從床上蹦起來。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失控過,更加讓我覺得,他什麽地方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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