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說有我的床,還有霍寧輝的床。床頭這邊是我的衣櫃,床尾是霍寧輝的。完了這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書架。桌子和衣櫃之前我都找過但沒找著,就床還沒看過。王大磊沉吟了片刻,叫我蹲下去,往床底下摸。我蹲下去才發現床底也撒了灰,一摸,一手濕乎乎的感覺。終於我在差不多床柱那兒,摸到了一塊像是布料的東西。我急著報告王大磊說找到了,聽聲音,他也很興奮。他叫我慢慢地出來,他會在外麵拉繩子,替我指示方向。


    我順著繃緊的繩子往外走,也就幾步路,突地就跨到了亮堂的走廊裏。地上全是煙頭,王大磊正急得在那搓手,問我要那東西。我把黃布給了他,同時把剛才那團鬼火的事,也前前後後說給他聽。我問他那到底是什麽,他看著布上的字,抽空答了一句,那是勾魂燈!


    第五十五章 誰的八字?


    黃布上的八字並不完整,之前齊方跟我說過,完整的八字由年月日時四柱構成。這布上就隻有月柱、日柱以及時柱的一部分。折算過來之後,基本上和我公曆的生日相符。王大磊拿著指頭掐掐算算的,又斷斷續續地解釋說:地府裏的陰差你已經見過了,那種是戴高帽子,負責給亡魂引路的。這種帶著勾魂燈出門的,是比陰差還要高一階的鬼吏。它們就有點像是地府裏的警察,負責拘押那些不肯下地獄,或是偷偷跑出來的惡靈。你剛才看見的就是執法過程,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文明?


    我說既然這麽文明那你怕個什麽勁,突然聽見王大磊在咽口水的時候,自己嗆了自己一下。他猛地就是一陣咳,手指頭在那黃布上,一個勁地猛戳。我納悶地說這黃布怎麽著你了?好容易找到,別戳壞了。王大磊上下氣都接不上了,還硬要把話說出來。他說這上頭是你的八字?我,我怎麽覺得,這好像是林逸的八字!


    我懷疑我聽錯了,王大磊更是咳得老命都快沒了。他後來幹脆彎腰蹲下去,攥著那張黃布揉著心口。我恍惚地問他你說啥,這上麵是我哥的八字?這不可能啊,我哥身份證上的生日不是這個!王大磊仰起脖子,我好不容易在他臉上,看見了一絲血色。他一邊喘氣一邊說,林逸身份證上那個生日,不是你們收養他的日子嗎?他原本的八字不是那個,有一次他出了一個挺大的事,需要寫八字來救命。當時是我給他寫的,他告訴我的時辰月日,和這布上的基本上一致!我說那這意味著什麽,我和我哥是同月同日生的?


    王大磊用巴掌撐著地站起來,不咳了,卻又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他越是不說話,我心裏越是沒底。這八字一致肯定不是巧合,當年我爸媽不顧一切收養我哥,難道用意就在這兒?王大磊這時候已經緩過神來,隻是眼神還有點虛,分不清到底在看哪兒。我趕緊問他怎麽樣,這八字到底什麽問題?王大磊回答我說,他可以肯定,這八字是林逸的。至於是不是我的,他得再算一算才知道。他又說八字撞上了,要不是造化,那就是人為的。造化這一塊咱們且不去說,光是說人為的,也分很多種情況。一是你爸你媽在生你的時候挑了日子或是做了剖腹,故意讓你和林逸撞到一塊去。這第二嘛,就……


    王大磊沒有說下去,表情一下子,比他臉白的時候還要陰沉好幾倍。我被他嚇著了,說這個第二到底是什麽?王大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覺得他的眼神陰惻惻的。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那件事,現在估計就你一個活下來了。”這樣的王大磊讓我感到害怕,甚至都有種拔腿就跑的衝動。可是那塊至關重要的黃布還在王大磊手上,有關我哥的消息我也還沒聽著。我於是硬著頭皮,迎著王大磊的眼神,說你看也看過了,這布上,到底有沒有我哥的線索?


    王大磊把黃布抖開,將四個角對折到一塊。他說這布就是我們要找的魂器,至於透過它去追查我哥的下落,那是下一步的事,他還有一些準備要做。王大磊說著就要把黃布揣起來,我一把抓住他說,這東西,我來保管!王大磊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幹脆把話挑明了,說這上頭寫的是我哥的八字,對我哥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王大磊問所以呢?你這是不相信我還是怎地?我沒點頭也沒搖頭,隻說:“你要用這東西的時候,我保證會把它帶給你。但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得在場!”


    我還真沒試過這麽強勢,心裏就在想,萬一王大磊翻臉了怎麽辦?打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他,要被他揍一頓,再把布搶走,那才丟人丟大發了。我沒想到王大磊突然鬆了手,把黃布推到我跟前,說那就你把它收著吧,記著,別讓周同知道這事!我一刻都不敢怠慢,趕緊把布收起來,怕王大磊反悔,還特意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他看著我說:“你懷疑我,是不是因為我怕勾魂燈?我怕它的原因你以後會知道的,今晚上也折騰夠了,你早點回去睡吧?”


    我問他你有地方去嗎,要沒有,就一塊回我哥那兒。王大磊說一屋住四個人?你讓我跟誰睡,跟周同?他說著已經開始下樓了,背上背一個老大的包,一走起來哐哐當當的。他說他在這附近也有房子,他回去睡一覺,明天吃午飯的時候,他會再找我。至於剛才他說了一半沒說完的話,也就是我和我哥八字一致的第二個原因,他還要再想想,現在能不能告訴我。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我也就沒再問他什麽。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我回去的時候,周同和霍寧輝已經都睡了。我就在客廳裏窩了一覺,迷迷瞪瞪地,總也睡不踏實。倒是也沒做夢,天一擦亮,我就起來買早飯去。等我回來周同也醒了,走路都不帶個響,突然出現在客廳裏,把我嚇得夠嗆。我跟他說我今天要回去上課,快中午的時候,昨天那人還會再來。周同一下子就不動了,手足無措地站那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咬著包子問他你到底怕什麽,難不成,你真是我哥裝的?


    周同也沒有極力否認,反而坐下來,盯著我手裏的包子看。他不說話就瞧不出年齡,和我哥也就越像。我說看什麽啊,你想吃這不是還有嗎?周同隻在包子上聞了幾下,好像還是覺得,看我吃比較有意思。我突然想起他做過一二十年鬼,對鬼這一行,應該也有所了解。於是就問他,你聽沒聽說過勾魂燈?周同點頭說聽過,我又問,一般什麽東西會怕勾魂燈?周同想了想,說好像久留人間的鬼都怕那玩意。還有就是已經去過地府,和判官簽過契子的。聽說不遵守契子的亡魂被勾魂燈盯上,下場比滯留的鬼還慘。他中間說的一段我沒太明白,挑出來問他,什麽叫和判官簽契子?簽了為什麽又不遵守?


    周同終於也拿了個包子,送到嘴邊上,說地府的活兒很多,常年都需要大量的勞工。契子就是合同,亡魂簽了以後,就要服役。有一些活要在陽間完成,比如說勾魂啊之類的。要碰上貪戀人世的亡魂,有可能趁著幹活的機會,偷偷就跑了。這時候就需要出動勾魂燈,去逮它們回去。一旦抓著了,直接打入枉死城!我對地府的運作沒什麽概念,聽著他說,恍恍惚惚就叫了聲哥。周同竟然也沒有反應,拿我的豆漿喝了一口,說你怎麽突然問勾魂燈的事?我說沒什麽,碰上了,就隨口問問。待會等霍寧輝起了,我和他去上課,你留下看家。周同馬上就急了,說要不我也跟你們去上課去吧!他一鬧六歲小孩的勁就上來了,我奈何不了他,隻好把他也帶上。


    上了一上午課,回去的時候,我以為王大磊應該已經到了。回屋卻沒見他,我又想,他會不會睡過頭了。他的電話我早就打不通了,也便沒想著要去聯係他。下午快三點,周琳找我,提醒我明天開會的事。電話那頭總有電鑽的聲音在吵吵,我側著耳朵聽,也就沒太留意周琳說的細節。她大概是感覺到我心不在焉的,突然提高音量,把那背景當中的電鑽聲蓋了過去。她問我有沒有在聽她說,是不是為了昨晚上被人跟蹤的事,跟她生上氣了?


    我啊了一聲,回過神來,說跟蹤那算得了什麽,你都準備把我弄成活屍了,要氣也該氣這個吧?周琳竟然一點沒因事情敗露而沮喪,反而咯咯咯地笑著說,王大磊該把你治好了吧?我沒回她的話,周琳自顧自往下說:“你要是以為是我要害你,那你可就冤枉我了。這主意是別人替我出的,你自個想想,養屍煉屍,誰才是行家?”


    她的話讓我馬上就想到一個人,可是又不相信,周琳說的真就是那個人。我試探問她,你的意思是,把我變成活屍,是齊方出的主意?周琳笑說可不就是他嗎,他連自個的親爸都能殺,殺你,有什麽下不了手的?我頓時遍體生寒,牙齒打著戰,喊了聲不可能!齊方他什麽時候跟你們成一夥的了!周琳說別什麽一夥不一夥的,多難聽啊!這不過就是一場交易,齊方想參與周芸的計劃,而我們想控製你。他拿他的主意跟我們交換,我們才可能讓他跟隊出發。不過現在控製你的事泡湯了,他人我們也會盡快撤回來。到時候你盡管找他算賬去,問問他,是不是他出的主意!你要是真為了這事生氣,我改天請你吃飯,補償一下你也行。


    第五十六章 起壇


    周琳的話鋒轉得太快,突然就跑偏到吃飯上去了。我趕緊地拒絕,說吃飯就免了,我怕你下毒。雖然知道不一定能問出結果,但我還是問周琳,周芸的計劃是什麽,為什麽齊方想參與?周琳壓低了聲音,頓時,電鑽聲又浮了上來。尖銳的聲音鑽進我耳朵裏,簡直就像是在我腦子裏打洞一樣。周琳調侃說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你要是特別想聽,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正說著呢,王大磊進來了,看我在打電話,就先跑去嚇唬周同。周同趕緊找地方躲,我掛了電話,問王大磊怎麽才來?他說他去找幾個朋友打聽個事,又未卜先知一般地問我,是周家來的電話?我應了聲是,心裏想著周琳的那些話。我一直以為我和齊方挺鐵的,現在想想,我除了知道他名字、知道他是高考狀元、知道他的家族來曆很奇怪、知道有人要殺他而他殺了他爹,其他的就一概都不知道了。周琳的話如果是真的,那周芸的計劃,對齊方來說一定非常重要,要不然他也不會想到要把我變成活屍,用來跟周家做這一筆買賣。不過也有可能周琳說的都是蒙我的,是故意要把責任都推給齊方。


    我把心裏這事放下,轉過來問王大磊,打聽著什麽了?他說主要還是打聽勾魂燈的事,撓了撓頭,又說誰讓他怕那玩意呢。他有好幾個朋友最近都碰上過勾魂燈,而且據他們的描述,似乎並不是同一盞。這也就是說,最近這街麵上,多了不少勾魂燈。不過年不過節的,地府一下放出這麽多鬼吏,那肯定是出大事了!具體什麽事,王大磊的朋友道行淺,還沒能參透。我突然一急,問王大磊,這些鬼吏不會是來抓我哥的吧!我哥借屍還魂在地底下算大罪不,抓到了,一般得判幾年?


    王大磊一下也板起臉,說還真有這種可能。這些鬼吏如果是來抓林逸的,那咱們得抓緊點時間,先把林逸控製起來!他說完控製起來,周同從屋裏冒了個頭,怯生生地說他要喝水。我進廚房給他倒,他也追進來,問我你打聽勾魂燈的事,是因為這個王大磊不?我點了點頭,沒吭氣。周同又說,怎麽他的燈找到了?他這話沒頭沒腦的,我半天才明白過來。反問周同:王大磊也有勾魂燈?周同驚訝地說,你看見的不是他那盞?那就是說他的還沒找回來?我都迷糊了,揪著周同,說王大磊怎麽會有勾魂燈?


    這一下動靜大了,王大磊聞訊而來,二話不說,先衝周同做了個威脅的手勢。周同馬上不吱聲了,退到牆角裏,咕嘟咕嘟往肚子裏灌水。我麵朝著王大磊,和他高矮差個幾公分,但基本上能保持平視。我又問了一遍,你他媽為什麽會有勾魂燈?王大磊歎了聲氣,答說:“沒想讓你這麽早知道的,我以前當過鬼吏,後來不小心把燈丟了,就回不去了。有個老道士收了我,想了個法子,讓我能待在這,表麵上看,和活人沒有多大區別。這事林逸知道,我掌燈那會兒,還差點抓到過他。大概也是因為這重關係,林逸後來才願意帶著我一塊幹。”


    王大磊都把實話說了,還不忘瞪著周同,說就你嘴多!我打斷王大磊恐嚇周同,接著他的話問,那你這樣算是人不?王大磊蹦起來說怎麽能不算呢!我可是上了命籍的!隻不過我聽人說,像我這種丟了燈的,性質和地府的逃魂差不多。一旦被別的勾魂燈逮住,一樣隻有下枉死城的份。所以,我才怕那玩意!他提起命籍這一茬,我馬上就想到,我哥他不在命籍裏頭。我又問王大磊,那我哥是什麽,你當初為什麽要抓他?我感覺周同好像朝我看了一眼,接著就聽王大磊說,我哥的事他也隻知道個大概。那在當年,可是一樁大案子!他隻說到這就打住了,讓我也別再往下問。“林逸費盡了心思要護著你,我不能讓你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折了你的壽!”


    我罵說:“隻要讓我知道真相,讓我死都行,折壽算個逑!”王大磊沒理我,轉了轉頭,看了一眼周同。周同趕緊放下杯子,想了想,大概覺得這樣不安全,又把杯子拿在手裏。原來這王大磊曾經是個鬼吏,這也就難怪,周同會那麽怕他。王大磊說他跟朋友借了個壇,等差不多太陽下山的時候,把魂器帶過去,測一測林逸的去向。


    那天時間過得特別快,感覺還沒一會兒呢,太陽就落到了海平麵上。王大磊叫上我出門,到他借來的那個地方去。那地方是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寺廟裏頭,通往正門的風雨連廊,好幾處地方都塌了。我們幾乎是手腳並用進去的,到正門口一看,竟然還掛著一塊什麽什麽道教聯合會辦公點的牌子。我這才知道它是道觀不是廟,王大磊站到門口叫門,連喊了好幾聲,老王啊,老王!我扯了他一把,說你喊你自己幹嘛?王大磊一個白眼甩過來,說這個道觀的主事也姓王。而且你看我哪兒老了,就算是喊我自己,也應該喊小王才對!他剛喊完“小王”,門裏馬上有人應話道:誰啊,誰叫我?


    我目瞪口呆,說王大磊,你們怎麽都這麽不要臉?那兩扇木門嘩的一下打開,露出一張胡子拉碴的大臉。臉上的一雙眼珠子一轉,就定格在王大磊的臉上。那大臉的主人說你怎麽才來啊,為了等你,我今兒個都延遲下班了!我心說你在這破爛地方有什麽班可上的,王大磊竟然態度很好,連說抱歉抱歉,又指我說,都是等這屁孩子給等耽誤了!那大臉的主人往我身上看了看,稍微抿起了嘴,問這是你徒弟?我想說不是,王大磊牽著我一隻袖子,說對對對,是個好苗子,又求著我收他,我就把他收下了。這不今兒個教他開壇,借你的寶地用一用。大臉哦了一聲,眯眼,說,那你會不會開壇,你要是不會,來兩張大票子,我客串一下也行。


    我心裏越發地覺得,這倆人無論說話的方式還是處事的態度,都非常像是一家人。我又想起王大磊說過,有個道士收了他,把他留在了人間。難道就是這個姓王的道士幹的,他什麽毛病,怎麽會想到要把一鬼吏留在人間變成人呢?我一邊瞎胡想,老王和小王已經抬完了杠,終於要進道觀幹正事了。這道觀看似破爛,占地卻出奇地大。而且這一塊離市區也不遠,要是開發成個房地產什麽的,估計也會賣得挺好。王大磊卻說,這是塊天師福地,任誰都不敢動。我問那你一個鬼吏跑這來,天師看見了,會不會生氣?王大磊答說,你以為天師整天閑的沒事幹,就宅在自個家裏,看著不順眼的人進來,馬上弄他一下子?道教那是宇宙大化,有道行的神仙,是沒有天人惡鬼、此間彼間的歧見的!


    他說的我不太懂,不過聽著應該是好話。我也在心裏默默地求那個有道行的天師,讓我把我哥找回來,然後帶著我哥,遠離這裏頭的那些個破事。穿過一大片半完工的泥塑,我們就到了壇邊上。那壇是個圓形的建築,中間有一圈稍微陷進去一點,卻又是個方形的形狀。我知道這裏頭含有天地的寓意,但是卻不明白,平常都說是天圓地方,到了這兒,為什麽反過來了,象征著天的內壇,怎麽反倒成方的了?我拿這話問王大磊,他笑得合不攏嘴,說我是個書呆子。什麽天圓地方,這裏的這個壇,造的就是個大銅錢的形狀!這個起壇的法師肯定很缺錢,所以他門下的弟子,才都成了老王那樣的見錢眼開!


    王大磊和我一起走上外壇,開始灑他準備的清水。他一邊灑水一邊念念有詞,據說是要把四周的厭穢驅走。我能幫上手的也就隻有替他捧著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邊。這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西向的樹叢咧開一道口子,燦金的日光便直直地照在了壇上。我逆著光看過去,總覺得四周圍樹影憧憧,令人不安。而且這個開壇的儀式也不知道有沒有危險,我總怕待會兒會招來什麽嚇人的玩意。


    我看了看王大磊,那種不安的感覺沒減輕,竟然還加重了。以前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王大磊是個鬼吏,我就又怕天一黑,他又會變成之前那副麵白如紙、沒有人氣的樣子。灑完水,按理是要吹拉彈唱、祝香頌神的。不過王大磊說別那麽麻煩了,直接把東西遞上去,利用壇場和五行的聯係,看看林逸有可能在哪兒就成。他拿出一個鉛筆盒大小的小棺材,拉開蓋子,讓我把黃布擱在裏麵。然後他就要拿著棺材進入內壇,叫我先出去等著,待會有結果了他會叫我。


    第五十七章 王大磊死了


    我信步走下了大銅錢,想繞著這走走,才剛探出腳,就聽見銅錢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我嚇得一哆嗦,周圍樹上剛落下來的夜鳥,也刷的一下全飛了起來。我不知道這出了什麽事,王大磊還沒招呼我,我又不敢輕易上去。我疑惑地等了一會兒,突然,看見樹叢裏有人往外走。那時候天將黑未黑的,好像看什麽都不清楚。我用力去看,認出其中幾個人,我曾經在周琳那裏見過。他們是周家的人!他們來這幹什麽!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變故,我趕緊往大銅錢上跑,一邊跑一邊喊王大磊:周家來人了,咱們怎麽辦?等我跑到內壇一看,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王大磊倒在一灘血裏,一隻手抓著棺材,另一隻手軟綿綿地擱在肚子上。他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好像已經死了。我撲上去,拉開他肚子上的手,就看見一個槍眼。血還在洶湧地往外冒,一副不流幹了絕不罷休的樣子。


    我真沒想到剛才那聲竟然是槍響,還在震驚中沒緩過來,周家的人已經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我想把王大磊抱起來拖著他走,才一動他,就聽見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破碎的呻吟。他哆哆嗦嗦撐開眼皮子,看著我,隻說了一個字:跑。我衝著他喊:“跑個屁!咱們一起來的,你不許死,我還要帶你一起走呢!”


    王大磊不吭氣了,頭一歪,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了。我明知道是跑不掉的,還是拖著王大磊,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有人上來推開我,我還拽著王大磊的一條胳膊,拚命要往他身邊靠。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我背上壓了兩隻手,把我摁地隻能低著頭。還有人反擰著我的胳膊,我疼得直叫喚,叫出來的全是王大磊的名字。我看見幾個人上去拿布蓋著王大磊,把他抬起來,就要走出我的視線去。我拚了老命掙紮,有好幾次,幾乎已經掙脫了。同時我嘴裏也在狂叫,說你們要幹嘛!要把他弄哪去!放開我,我跟你們拚了!


    我吼得聲嘶力竭,壓著我的人突然抓著我的頭發,把我的腦袋提溜了起來。王大磊終於還是被他們抬走了,然後一個中年男人,從人群裏朝我走過來。他應該在這群人裏相當有地位,他在走的時候,別人竟都不敢正眼看他。我想剛才下令開槍的也一定就是他,張嘴便罵,你個狗日的王八蛋!那人臉色一變,啐了口唾沫,說你敢罵我!我說老子就罵你了怎麽著,老子還要揍你呢!話說完,我趁抓我的人稍一鬆懈,猛地一掙,向前撲了出去。


    我悶頭直往那中年人胸口上撞,嚇得他叫了一聲媽呀!馬上就有人替他來擋我,我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拿自個的腦袋去撞對方的鼻子。那擋我的人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就被我撞了一鼻子血,捂著臉淨嗚嗚。中年人失了屏障,嚇得不停地往後退。這樣一來他的步子反而亂了,被我用一雙手抱住了腰,下狠力氣把他往後推。他一退退到大銅錢邊上,沒刹住腳,愣是被我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這時候周圍那些人才衝上來,抓胳膊的抓胳膊,拽腿的拽腿,再一次把我給控製住了。過了一會兒,那個中年人也被人扶著,再一次爬上了大銅錢。他腦袋上有血,過來二話不說,衝著我就給了倆大嘴巴子。我咬著牙昂著頭,說有種你他媽也開槍打死我!中年人說你就這麽想死啊,朝著人群一招手,突然就有一個圓口的硬東西,頂在了我腦門上。我想那一定就是槍了,臨死之前,還想再喊點什麽。又怕一開口泄了底氣,於是始終都閉著嘴。那槍並沒有開,頂了我一會兒,自己就挪開了。我被人押著走下大銅錢,又押著走出道觀。在那條破爛的風雨連廊上,我看見有人給了道觀老王一遝大票子。他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衝我揮了揮手,做了個再見的姿勢。我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實在沒想到,王大磊的命就糟踐在這麽一個小人手裏!


    一想到王大磊死了,我之前的狠勁,一下就變成眼淚想要往外冒。王大磊救過我很多次,即便是我沒法完全信任他,但我倆的交情擺在那呢。最後我被人塞進了一輛汽車裏,車子飛快地啟動,也不知道要往哪兒開。始終有人押著我,不讓我亂動,也不讓我往外看。車開了一會,前頭開車那人突然轉過頭來,跟我說了句什麽話。我覺得很奇怪,按理來說,我倆不應該有什麽交流才對。這種奇怪的感覺還沒過去,我竟然發現,自己能坐起來了!剛才車裏明明擠進來五個人,現在卻隻剩下我和那開車的兩個人!我大吃了一驚,透過車窗往外看,外頭也好像全是空的,什麽景色都沒有。我完全不知道這碰上的是什麽狀況,下意識地覺得,我大概是在做夢吧!可是這夢是怎麽開始的,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了驗證這是不是夢,我舉起一隻手,就想放進嘴裏咬。那開車的猛地一嗓子喊道:“別,別咬!咬了你就醒了,我要說的事,你也就聽不著了!”


    那竟然是王大磊的聲音,我怔了一下,頓時喜極而泣。我說你沒死啊,你他媽嚇死我了你知道嗎!王大磊沒有再轉過頭來,我隻能在後視鏡裏看見他。他的臉色非常差,幾乎就是透明的。他歎了口氣,說:“真沒想到這回會弄得這麽慘。我現在是還有一口氣在,但是不知道,這口氣還能撐多長時間。”他甚至都不給我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就說,他拚了最後一點力氣,把我拖進這個夢裏來,是要告訴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叫我千萬聽仔細了!


    被他說的我心裏直抽抽,想伸手去碰他,又怕這一碰,他就消失了。王大磊告訴我,他在我右手上寫了一串數字,讓我先看一下,記熟了。我打開手掌,果然在手心上看見三組數,前兩個還有小數點,看樣子挺複雜。我記了幾遍,差不多記熟了,朝王大磊點了點頭。他說好,這才又告訴我說,這串數字是他測出來的,我哥所在的位置坐標。前兩個是經緯度,最後一個是海拔。我張大了嘴,說你他媽是gps嗎,經緯度都能測得這麽細!王大磊勾了勾嘴角,大概是想笑,但卻更像是要哭了。我問他,為什麽這海拔是個負數?我哥他人在地底下?


    王大磊沒有回答我,看樣子已經快精疲力盡了。他說這串數字誰都不能告訴,一旦有機會逃出去,就到這個地點去找我哥。我拚命地點頭,拿性命保證,我會記住這串數,會去找我哥!王大磊突然往方向盤上一撲,腰以下的部位,竟然已經模糊地看不清了。我急得不行,帶著哭腔說,周家為什麽要殺你?你不是說了嗎,在他們自己的地頭上,他們是不敢動槍的!


    王大磊趴在方向盤上不停地喘,他的聲音傳出來,幾乎完全變了調。他說周家正在幹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那事一旦成了,整個陰陽律都會崩潰。地府肯定已經有所察覺,這才派出大批勾魂燈,大規模地肅清人世。周家是怕王大磊利用什麽途徑把這事走漏了,所以才決定,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死。王大磊又叫我不要怕,說是我還有利用價值,在事情最終有結果之前,不會有人要我的命。我除了要去找我哥,還要看好周同。如果周同被勾魂燈帶走了,就把他的肉身保存好,留給我哥。如果沒有,那就等找到我哥之後,再由我動手,殺了周同……


    我叫了聲啥,要殺了他!眼前的王大磊,突然就不見了。我還在那輛車裏,左右兩邊夾著兩個人,用手反擰著我的關節。那開車的還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冷笑著說,都這情況了,真虧你還能睡得著!我這才意識到夢醒了,所以王大磊才不見了。他在夢裏說他還有一口氣在,也就是說,他現在還沒死!我嚷起來,問你們要帶我去哪?話音一落,車子唰地一聲,就給刹住了。開車的人探出窗看了看,跟副駕駛座的人說,怎麽前麵的車掉頭了?副駕駛那人正在接電話,抽空答道:“好像說是要去醫院,咱別管他們了,按時到地方就行。”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我就拚命往窗戶旁邊湊。我想看是不是送王大磊去醫院,又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他們要想讓他活,剛才不開槍不就行了。想到王大磊有可能會死,我心裏除了難過,還帶著一股子疑惑。他讓我殺了周同,是因為要把周同的身體讓出來給我哥。這事怎麽琢磨怎麽不合理,那身體本來就是周同的,我要是真這麽幹了,那跟強盜有什麽兩樣?


    第五十八章 謀殺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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