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完了王大磊就不說話了,我看見齊方站起來離座,走過去踹了那胖子一腳。他動作極快,踹完了又馬上蹲下去,做出要把胖子扶起來的動作。隻聽那胖子哎呀叫了一聲,然後整個人如大夢初醒,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齊方正好順勢把他扶起來,嘴裏說怎麽好好坐著都能摔地上,你太胖了要減減肥了!說著,還在胖子胸前的肥肉上拍了兩把,完了他走回來,還在我身邊坐下,留那胖子在那自言自語,說怎麽就摔地上了?


    第三十三章 奪舍


    這一茬胖子他怎麽也弄不明白,轉過臉麵朝王大磊,又問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事沒成具體是怎麽回事,你們昨晚上在海神廟,都碰上什麽了?我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把之前的問答忘光了,心裏暗自吃驚,想王大磊這一手催眠,真他媽絕了。王大磊衝著胖子擺手,說細節你就別打聽了,反正事辦不完我們也走不了,這樣,今晚上咱哥仨再去一趟。他把齊方也算進去了,那胖子投來一瞥,問齊方晚上你願意去?齊方回了他一句去不去我的事,你管管自個減肥就行了。


    這一頓飯光說話了,東西沒吃進去多少。散席之後胖子還安排我們補覺,王大磊說不分開睡,咱們仨得合計今晚上的行動。胖子想了想說那好吧,就給換了個套間。王大磊進門就找廁所,門也不關,趴馬桶上可勁地吐。他本來就沒吃什麽,吐完了淡黃色的胃液,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吐一種土灰色的硬塊。那玩意要從喉嚨裏出來特別困難,我看王大磊好幾次臉都紅了,差點沒被憋死。我擱一旁著急,不停問齊方怎麽辦怎麽辦。齊方倒挺淡定的,王大磊吐不出來的時候,他就上去狠狠地拍他的背。我看的更急了,總覺得王大磊不吐死,也會被齊方給拍死。


    終於這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結束,王大磊從廁所裏爬出來,虛的就剩一口氣。我把他扶到沙發上,一杯熱水灌進去,才看他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我也是到這會兒才知道他剛才幹了什麽,他對胖子的控製不是催眠,而是采用了一種,稱為奪舍的手段。齊方說簡單點來說,就是王大磊把自己的魂魄分出來一部分,上了那個胖子的身。他控製住胖子,再通過一問一答,把藏在他腦子裏的信息拋出來。這樣的奪舍非常危險,一不走神,不僅不成功,還有可能把自己的魂魄給弄散了。王大磊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一點,不停地在旁邊說,是啊是啊好危險啊,差點就死這了,就不能回去見林逸了!我說既然這麽危險為什麽要用呢?王大磊喘了口氣,說除了這個,他是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他大致把昨晚上的情況跟齊方說了一遍,然後列舉出幾個疑點。在進海神廟的時候王大磊已經感覺不對勁,廟裏沒有屍氣,但卻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邪祟之意。之後我們進入大殿,那種邪祟之意就更明顯了。它上來二話不說,先把我們倆分開。在困住了王大磊之後,它才衝我下手,要把我往死裏弄。


    王大磊說一般的鬼物是沒有策略性的,它們已經死了,神魂俱散,精魄全無,留下的就隻有怨念。這隻邪祟居然會挑軟柿子捏,很可能背後有人操縱。他說完以後問齊方,就你的了解,屍怪有可能背叛養它的人嗎?齊方很肯定地說不會,然後又說,海神廟司儀的死,和海老爺沒有關係。王大磊和齊方互看了一眼,統一了口徑,說這裏頭一定有一個人在動手腳。他能夠操縱邪祟,帶著某種目的,來到這個島上。海老爺流眼淚甚至流血淚,其實就是為了警示這島上的人,有個心懷不軌的家夥藏在他們中間。結果島上沒人弄明白這一點,反而對海老爺心生恐懼。他們把它送回海神廟之後,那家夥就開始借機殺人了。他先弄死對養屍最熟悉的神廟司儀,攪得島民大亂,不由分說先燒了海老爺。這下那家夥便徹底霸占了海神廟,又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接二連三地殺人。他殺了本地的風水師,就是想逼迫島民向外求助。很可能找我們來也是出於他的計劃,隻是現在還不知道,他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什麽。


    事情有了些眉目,可王大磊的焦慮卻一點都沒減輕。他讓我不要把這事跟我哥說,以防萬一,人家是衝著他去的。他看上精神不大好,窩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齊方拉我出去遛,說要再看看這個村,順便準備一些東西應急。出了房間門,走廊裏有兩個人守著,上來就問我們要去幹嘛。齊方說出去轉去,你們要是感興趣,可以跟著一塊來。那倆人商量了一下,留一個守著走廊,另一個還真就跟著來了。他似乎還挺忌憚齊方的,到電梯間,先跑去把門摁開。又問用不用車,他待會兒下去取。齊方搖頭說不用,三個人走出村委,先朝人最多的地方去。村裏有個農貿市場,早上新鮮的海產,堆得路都過不去。齊方在其中一個蝦檔前站住腳,蹲下,把人家的對蝦挨個挑了一遍,最後用指頭夾出一隻蝦來,問老板這賣多少錢。他在那挑了半天,檔口老板已經很不樂意了,這會兒又聽說他隻買一隻,那倆眼珠子,馬上瞪得凸了出來。不過他這火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來,跟我們一塊來那個人,上去附在老板耳朵上說了幾句話。老板臉色陡然一變,連忙擺著手說,這點東西,你要就拿去吧。齊方認真地說不行,該多少就多少。老板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咽了一口唾沫,說那就給兩塊吧。齊方還真就給了他兩塊錢,又找了個塑料袋弄了點水,把蝦放進去。


    那蝦剛看著已經不行了,一入水,又生龍活虎地遊起來。齊方好像心情挺好的樣子,拎著蝦哼著小曲,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問他買這個幹嘛用?齊方說買海產,當然是拿來吃的。這回輪到我像看怪物一樣看他,不可思議地說,你就買一隻吃?齊方回答說有這麽一隻就不錯了,你看這海這麽大,龍種可是很難找的。我說啥這貨是龍種?搶過塑料袋看了一眼,那就是一隻蝦啊!齊方說龍種的意思不是說這蝦它爸是龍,而是說它天生骨骼清奇,有某種造化成龍的潛質。水裏麵不隻是蝦,魚啊老鱉啊蛇啊什麽的,也經常會有龍種出來。你可以理解為有一些東西它八字特別的好,假以時日,就可以修行出正果。我將信將疑地問他,你是說這隻蝦也有可能修成一條龍?那你還要吃它,不怕遭天譴嗎?齊方嘿嘿一笑,指著自己說,我就是它命裏的一劫,它渡不過去,就隻能被我吃了。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法自然,萬事萬物在天地間都有自己的位置。在你的位置上做你該做的事這叫命,違背了你的位置,做了你不該做的事,這就叫造孽。他說完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天。


    我們離開大陸的時候起了點風,這會兒已經快發展成風暴的等級了。天上遍布黑雲,往東南方看,好像有雨正往這下過來。跟我們出來那人說回去吧,待會要變天了。齊方卻不肯走,又從市場裏買了隻活雞,讓我抱在懷裏。我說這也是拿來吃的?你可別告訴我,這是隻鳳凰?話還沒落下去,齊方已經躥到另一個鋪子裏買了一瓶醋。他擰開瓶蓋倒掉大半,拿指甲在雞脖子上劃了一下,竟然就把頸動脈給割開了。雞血流了我一手,剩下的被齊方灌進了醋瓶子裏。他拿著那瓶子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小山包,問跟來那人,山後麵是不是墳地?那人明顯吃了一驚,反問齊方你怎麽知道?他說那地方是村裏的公墓,死了人除非自家有地方,不然都得往那埋。齊方招呼說去看看,那人頓了頓,一把攔住我們說那不讓人去看。齊方說我不是去看我是去辦事,又說你攔著我,也許今晚上死的就是你呢。那人嚇得一哆嗦,一把拉住我不放,跟齊方說你去可以,我和你朋友就在這等。我心說臥槽竟然劫持我,沒想到齊方輕描淡寫地看了我一眼,就說行那你們等著吧。他臨走把龍種蝦給我,讓我好好照顧它。正說著呢雨一下子下了下來,我感覺手腕子一沉,好像那蝦突然重的提不動了。齊方迎著雨走向小山包,路一彎,便沒了他的蹤影。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就跟到了晚上似得,我們躲在別人鋪子裏等著,看街麵上水一下漲起來,幾乎沒過了人腳踝。好像風也不小,停在港裏的漁船,隨著浪不停地晃。齊方去的那個小山包在雨裏徹底看不見了,感覺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這時候跟我一塊來的那個人接了個電話,然後就跟我說,我們先回去。我說齊方沒回來呢我不走,被他一把拽起來,差點膀子都給拽掉了。我罵了聲艸,用力甩開他,還留在原處等。那人伸手來逮我,我往旁閃,就在小小的鋪子裏和他周旋。過了不到一分鍾,我的手機也響了。是王大磊打來的,問我在哪呢,現在趕緊回來。我跟他說還不能走,齊方去看墓地去了,我得等他一塊回去。電話裏王大磊說不用等他,碰上情況,齊方自己能應付。我問他你那邊是怎麽了,話沒說完,王大磊直接就給掛了。一塊來那人趁機上前抓住我,把我一條胳膊擰到身後,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第三十四章 人皮夾克


    我就這麽被他押著冒著雨回去,進了村委大門,就看見聚了一群人。。。王大磊的聲音從頭頂上飄下來,我抬頭看,一下子怔住了。隻見大廳中央的玻璃吊燈上掛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臉朝下,一雙眼珠子暴突著。不用細看我已經認出那就是那個胖子,一開始接待我們的是他,這兩天陪我們的也是他。直到上午分手的時候他還好端端的活著,這會兒工夫,卻已經死得透透的。王大磊在三樓走廊上,離吊燈最近的那個位置。和他一塊還有個男的,高高壯壯的,眼神看著特別狠。王大磊居高臨下衝我打了聲招呼,然後跟那人一起走樓梯下來。我還沒開口問呢,就聽王大磊說:“這回真是失策了,沒算到今兒是三煞日。有人趁這日子擺了個陣,把胖子引到三煞位上做掉。”


    他這些話大概是說給那人聽的,我估摸著,他可能就是這兒的村書記。他聽完王大磊的解釋卻什麽表情都沒有,眼神像刷子一樣,把我上上下下刷了一遍。王大磊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出不對勁,過來把我拉到他身邊。那人這才開口,一說話,就帶著一股衝人的威風勁。他說我以為請了你們來,這個村子就不會再死人了!就算是還要死,死的也應該是你們!我和王大磊都愣那兒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一陣狂風吹開了大門。齊方一身的水,穿過門從外麵走進來。他鼻子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目光繞了一圈,最後停在頭頂那死胖子身上。他表情裏沒多大變化,看完以後走過來,還是呼哧呼哧地喘氣。那個什麽書記看著齊方說你回來的正好,今晚上你跟他去辦事,這個人留下。


    他說的“這個人”指的是我,同時,毫不掩飾對我的鄙視。我蹦起來喊憑什麽啊,憑什麽你不讓老子去!王大磊從旁摁住我,對那個書記說,其實你真沒必要非得留一個人,你們這兒是個島,離大陸又那麽遠,插上翅膀我們也飛不出去。我附和說就是就是,你留下我又不能吃!我等著齊方替我說話,回頭看他,他正好也在看我。我趕緊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讓我一個人留下。齊方點了點頭,過來跟我和王大磊站在一塊。王大磊摁住我左邊肩膀,齊方就摁住我右邊的。然後齊方開口跟我說,你別跟著去了。我一下沒聽明白,問他說啥玩意?齊方又說了一遍,和那個什麽書記的意思一致:你別跟著去了,去了也沒多大作用。聽明白以後我突然有種被兄弟賣了的感覺,王大磊也有點不能相信,問齊方,你真同意小七留下?齊方攤開手說要不然呢,就算我們都不同意,他難道就不用留下了?他這話倒是提醒我們了,在別人的地頭上,說什麽都不頂個屁用。於是最終我還是妥協了,不然等人掏出槍來,結果還是一樣得留下。


    雨一直到天黑還在下,在去海神廟之前,齊方讓王大磊把那隻龍種蝦吃了。吃法竟然是把蝦撂進一杯熱開水裏,然後連水帶蝦一塊往下咽。我驚說這難道沒什麽講究嗎,吃之前,好歹也得有個儀式啊啥的吧?齊方說你的意思是不是吃完了還帶超度的,以後逢年過節,還要給它燒點紙啊啥的?王大磊捧著杯子笑,突然間臉色一變,說蝦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了。齊方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要去拍他,嚇得王大磊一蹦躂,卡在喉嚨裏的東西,咕咚一聲落進肚子裏。


    折騰完了我們仨才又坐一塊兒,王大磊問了齊方墓地的情況。齊方說他去看了最近死的那幾個人,還別說,那個潛在的對手殺人手法倒是挺豐富的。這幾當中有用蠱弄死的,也有下魘弄死的。結合那胖子的說法,這些都是村裏的勞力,都正在道上走生意。弄死他們有可能是為了激起恐慌,或者也有可能,是外邊的什麽勢力,想要滲透到這個島上。王大磊仔細琢磨了一會兒,說那個書記,好像知道點什麽。不僅像是知道,而且,還像是在刻意謀劃什麽事。他說到這突然看著我說,我他媽就不應該帶你出來。我喊了聲臥槽你也嫌棄我是吧!王大磊搖頭說不是嫌棄,你要是出了事,我沒法跟林逸交代。


    王大磊這人平時挺作的,但對我哥,那真是沒話說。連帶著對我也沒話說,弄得我總覺得自己欠他點什麽。我說我留這不至於出事吧,要不你再教我兩招防身。王大磊說速成的招式都不好使,不如他留點東西給我,保我不會落得跟胖子一樣的下場。他說留給我的東西是他那件衣服,昨晚上在海神廟,包過我的頭。那是一件夾克,不是全皮的,但卻在肩膀、胳膊肘和胸口的位置上,裝飾似得嵌進去幾塊皮子。看著還挺有範兒,王大磊囑咐我穿著,睡覺的時候都不準脫。我聽他的馬上就把衣服穿上身,卻聽齊方在耳朵邊上說,你這幾塊是人皮吧?他這麽一說我還不得跳起來,追著王大磊問,不會真是人皮吧!王大磊說人皮怎麽了,你以為現在這個世道,人皮好弄啊!他看我想把衣服脫下來,一把抓住我的領子。又說這件衣服的講究就是這幾塊皮,它能把我身上的人氣蓋住,讓鬼物以為我和它們是一樣的。這樣便不會著了道,對我來說,真沒有比它更好的防身用的東西了!即便是他這麽說了,我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衣服上嵌的人皮。


    過了八點半,村裏的車來接王大磊和齊方。他們一走套間就顯得特別空,我把幾個房間門都反鎖上,坐在客廳裏看了會兒電視。電視畫麵在動我卻什麽都看不進去,老是想他們這回去,不知道會碰上什麽。他們這一行也算得上是高危行業了,也不知道我哥管不管五險一金。想著想著突然有點餓了,套間裏有個廚房,好像還有冰箱。我去找吃的,前腳剛進去,後腳就聽見有人開門。我以為是齊方他們忘了東西回來拿,回過頭去看,門敞開著,但卻不見有人進來。難不成是他們出去的時候沒把門關好,風一吹給帶開了?我於是退出廚房去關門,再回來的時候好像也就不餓了。電視裏畫麵仍然在動,我還沒來得及坐下,門哢噠一聲又開了。這一次我確定門是關上的,它打開的那一瞬,感覺像是什麽人從外麵推了一把。我立刻警覺起來,順手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心想不管他什麽東西進來,先吃我一記再說!門緩慢地張開,還跟剛才一樣,沒有人進來。我抓著煙灰缸先遠遠地躲開,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又慢慢地往門邊上湊。門外也沒人,我仔細檢查了一遍,門鎖沒壞。於是我再一次把它關上,又用鏈鎖加了一重。


    這回我沒有馬上走,而是趴在門上,透過貓眼往外看。我的臉幾乎就貼著門,在沒有看見任何東西靠近的情況下,房門竟然又一次打開了。這次還就在我眼皮底下,再一低頭去看,臥槽連鏈鎖都解了!這他媽到底什麽門,自動打開也就算了,還帶自動解鎖的!我身上穿著王大磊哪件人皮夾克,心想這要是來了什麽髒東西,它應該把我當作是自己人。它把我當自己人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陪它玩一玩。於是我第三次把門關上,加了鎖以後,用手死死地按住門把手。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開門,除非它擰把手的勁比我還大。我守著門等著,心裏還有點緊張,就怕這門突然正常了,不再以為自己是個自動門了。過了有幾分鍾都沒動靜,我幾乎就要鬆手了,卻突然感覺門板晃了一下。這次的晃動和之前都不太一樣,好像是什麽東西,貼著門板震動著。我仔細聽了一會兒,弄明白以後,差點被自己蠢哭了。這並不是門要打開的聲音,而是我揣在口袋裏的手機在震。


    我側身頂住門,一隻手掏出手機,接通以後放在耳邊。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緣故,信號挺差的,手機裏沙沙沙的淨是雜音。對方應該已經開始說話了,隻是我聽不清內容,甚至連是男是女都聽不出來。我等雜音弱一點以後,大聲喂了一聲,告訴對方這兒信號不好,要不我待會給你撥回去。說完我就要掛電話,那陣沙沙沙的雜音裏,卻突然竄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隻說了四個字,我卻字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是“放我出去”,與此同時,門上的把手朝著同一個方向,哢哢哢地轉動了三圈。門板也在不停地動,感覺有什麽東西,已經忍不住要破門而出了。我稍微閃開一點,整扇門嘩地一聲張開。我駭地說不出話來,看著那門,也再沒膽子伸手去關。


    第三十五章 放血


    就這麽站了有一陣子,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書記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外麵。他看我開著門站著不動,好像也覺得挺奇怪的。我一見他就想起他那句話,說什麽請了我們來,這個村就不該再死人了,就算是要死,也應該死的是我們。他眼裏透著一股狠,像是根本沒把人命當回事。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請他進門,沒想到人家兩腿一邁,自個就進來了。也不帶客氣的,直接往屋裏一坐。我問他這麽晚了有事嗎,他招呼了一聲讓我坐下,在地毯上蹭了蹭鞋。接著他突然說起自己有個兒子,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我心想你他媽壞事沒少幹,居然還能生出兒子來,嘴上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就哦了一聲算作回應。他又把我看了一遍,大概是心裏想著他兒子,表情稍微柔和了一點。他問我是不是還在上大學,又問了一些我家裏的情況。我不知道他問這些幹什麽,避重就輕地答,原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打發了,沒想到過去半個小時,他還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忍不住提醒他,說書記你看時間也不早了。他看了一眼表點了點頭,說是不早了,差不多也該走了。我鬆了口氣等著他走,沒想到他走之前,先往我麵前靠了靠。一隻手撐著沙發,另一隻手伸出來,搭住了我的肩頭。然後我就聽見他說:“這事啊,你不能怪我。”我說你說的什麽事,猛地覺得後頸子一麻,兩眼一黑。緊接著大腦就像斷電了一樣,啪地一下失去了意識。


    說起來,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被人打暈了。暈完以後醒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脖子都是沒法動彈的。頭也疼,疼得像是要炸了。我隻能躺著不動,張開倆眼珠子往周圍看。暈之前我和那個什麽書記在一起,沒想到醒來之後,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他。不過我們已經不在招待所的房間裏,而是換到了一個,四麵都是牆、一扇窗戶都沒有的地方。那個書記就坐在離我不遠的一張椅子上,耷拉著頭,一動也不動。我心想別是他打暈了我以後又被別人打暈了,想把手伸出去,卻突然發現胳膊上拴著一條鏈子。我一動那鏈子也跟著動,發出嘩啦一聲響。


    緊接著那個書記也動了,抬起臉撐起眼皮子,朝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不大對頭,顯得烏壓壓的一片。我聽見他說你醒了,看我在拽那條鏈子,又說別費勁了,拽不斷的。我說你他媽是什麽意思,我都留下來了,至於把我鎖上嗎?那書記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的說,把你鎖上不是我的意思。他突然站起來走到我跟前,居高臨下的,我就隻能看見他下巴。那下巴上還帶著幾根胡茬子,他一說話,胡茬子就一並哆嗦起來。他說我們這個村鬧鬼鬧的很厲害,要是再止不住,這個村的人,就不會再服我了。他們不服我你說會怎麽著,我會死,連帶著我兒子也會死。我不知道他說這話什麽意思,接過話來,說我那倆兄弟不是在想辦法嗎?他們都到海神廟去了,明兒一早這事就算是結束了。你不會死,你兒子也不會死。說完以後那書記就笑了,低下頭,看我的眼神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像兩把刷子。他說要把這事辦成了靠你那倆兄弟沒用,關鍵的還是在你。


    他這話說的我渾身不自在,偏偏又拽不動那條鏈子,隻能像案板上的肉一樣躺著。那書記圍著我轉了一圈,一邊轉一邊說,燒海老爺是他下的令。海老爺已經沒用了,留著它,對島上的生意不會有好處。他得再找一個人替代海老爺,保證這個島,不被外人染指。我漸漸地聽出點苗頭來了,他這是要拿我替代海老爺!海老爺是隻屍怪,所以在我頂替它的位置之前,也要先變成個死人才行。我的心一下子涼下去,不顧一切地掙紮,嘴裏喊著你不能殺我!書記轉完了圈停在我腳那頭,我看不見他人,隻能聽見他聲音。他說殺你也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怪要怨,到時候別找錯了人。我突然感覺腳後跟被人拽了一下,然後在腳腕的位置上,貼上去一個涼颼颼的東西。那東西隻挨了一下皮肉,馬上就有血流出來。


    我沒想到他這麽痛快就動手了,腦子一下轉不過來,好像還接受不了他把我腳腕子割開的這個事實。電視裏演反派要殺人的時候不都得鋪墊嗎,你他媽說殺就殺,連個刀下留人的機會都不給!我又想會不會他是在嚇唬我,這一刀沒割破多少皮,血流一會兒自動就會止住。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一股黏糊糊又帶著溫熱的液體,一下就把我半條褲子給浸濕了。我不知道割腕自殺死得快不快,但照目前這速度,我可能很快就會失血休克。慢慢地掙紮那勁也沒了,我渾身發軟,連呼吸都嫌費勁。我拚著力氣還想再喊兩聲,自己聽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發出來的。兩個眼睛裏更是一片花白,不管朝哪個方向看,都是一片影影幢幢。我他媽才剛成年啊,還沒爬上人生巔峰,啪嗒一下就給摔穀底了!以前還能指望我哥來救我,這回離這麽遠,我哥壓根就不可能知道我快死了!還有齊方和王大磊,他們現在在哪呢,我死了以後他們會怎麽著?是不是人死了都能變成鬼,那我成了鬼,一定不會放過你個挨千刀的書記!到後來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泡在水裏,一會兒浮一會兒沉,不知道要漂到哪去。身上除了腳後跟熱流滾滾,其他地方完全是一片冰涼。


    真到了這份上我又好像不怕了,就是覺得憋屈,連自己為什麽死的都不知道。那個書記說殺我不是他的意思,那是誰授意,讓他拿我去做那個什麽海老爺的替身?這是我腦子裏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再之後,意識裏就隻剩一片模糊。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活下來,乍一看見眼前有亮光,還以為是到天堂了。再一看天堂裏怎麽會有穿低胸裝的姑娘,彎著腰湊近我跟前,兩團白花花的胸脯,差一點就要從v字形的衣領裏蹦出來。我盯著看了好一陣子,直到那姑娘刮了我一耳光,嘴裏罵了聲流氓。她罵完就走,我再看周圍,來來往往全是人。我就靠在一條馬路牙子上,被人割開的腳腕子,纏滿了髒兮兮的繃帶。剛走開那姑娘這會兒又回來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說暫時叫不到車,先在這等會吧。我想了一下問她說:你是誰,這是哪,我現在是不是已經是鬼了?那姑娘側臉瞥了我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說你呀充其量就是一色鬼,又報了個名字給我,說她叫蘇麗。


    我問我是怎麽到這來的,我記得我好像快死了。蘇麗攤開手聳聳肩,把敞開的領子又往下拽了拽。看她模樣不像是做正經生意的,果然,她告訴我說她在這一帶站街。剛才來了一帥哥,招呼要她過去。她還以為是生意上門了,過去一看,就見我躺地上,一副快死的樣子。那帥哥給了她二百塊錢,讓她把我送到最近的醫院去。然後帥哥就走了,留下她和我在這。蘇麗故意把大腿伸出馬路牙子,好幾輛車,在經過我們麵前的時候都刻意慢下來。可卻沒有停下來的,大概是我的樣子有點招人嫌。我又問那個帥哥長什麽樣,蘇麗半仰著頭想了一下,回答說長得很帥。她這跟沒說沒區別,我低頭去看腳腕子,包紮的真是不咋樣。那條繃帶好像還泡過海水,沾著沙子和水草一類的東西。


    蘇麗等的沒趣了,就問我說,為什麽會弄成這樣?是不是跟人結仇了,是不是得罪黃市長了?我說你也知道黃市長?蘇麗點頭,說這地方有誰不知道他?不過聽說他這兩天不在市裏,島上出了案子,他去查去了。這個市就隻有一個島,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著莫非黃市長親自出馬,去島上找齊方的麻煩?這時候突然有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停下,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司機伸出腦袋問,是不是要車?蘇麗馬上跳起來,跑出去兩步才想起我來,又折返回來扶著我,一塊鑽進出租車裏。車上開著廣播,正好在播本地新聞。第一遍用方言播的我沒聽懂,到第二遍才是普通話版。頭條新聞是說打掉了本市一個走私販毒團夥,繳獲海洛因、冰毒數量特別巨大。又說主犯畏罪自殺,抓捕犯罪嫌疑人七十餘名。出租車司機冷笑了一聲,說黃市長這回終於如願以償了。賴書記在島上風光了這麽些年,最後,也就落得個自殺的下場。


    第三十六章 二闖海神廟的經過


    車裏其他人都沒怎地,倒是我,直接嚷嚷著問那個司機,黃市長和那個島上的書記是怎麽一回事?司機狐疑地看著我說:“你是外地來的吧?黃市長是我們市裏的地頭蛇,賴書記是島上的。這兩家都不是做正經買賣,走私販毒、買賣人口。兩家的勢力差不多,但因為有海隔著,一時半會,誰也吞不下誰。這幾年市裏頭發展房地產,黃市長一下暴發了。相比起來島上越來越不景氣,國際航線有變化,好多走私的貨都不走島上這條線了。賴書記慢慢地就扛不住了,這不前兩天,島上突然傳出風聲,說是島民要反賴書記。黃市長趁機伸手,借島上的內訌,把賴書記一窩端了。從今往後咱們這的黑道就算是統一了,也不知道還要禍害多少老百姓。”


    司機說完嘿嘿笑了一聲,正好到醫院門口,收了我和蘇麗一人五十塊錢。蘇麗扶我到急診室前,就說她要走了。我也沒理由讓她留下,自己掛了個號,在候診室裏坐著。護士路過的時候看見我,咦了一聲,馬上叫了部擔架車過來。我躺在上頭被他們推來推去的,最後安排在急診手術室裏輸血。來了幾撥醫生問我怎麽回事,又問要不要幫我報警?我說不用了,心想報警了我也說不清楚。輸完血睡了一覺,到第二天中午,我感覺基本上沒啥問題了。這時候出院我也不知道該去哪,手機都快打爆了,齊方、王大磊,愣是沒一個接我電話。我想了想最後打給我哥,也還是沒通,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卻給我撥了回來。我不敢說我差點死了,就說我現在不在島上,王大磊和齊方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哥讓我就在醫院等著,其餘的事他會處理。


    我當時還不知道他會怎麽處理,在醫院等,還想會不會等到我哥來接我。沒想到我等來的卻是王大磊和齊方,倆人不知道鬧什麽別扭了,走路都不在一塊走。王大磊臉色特別差,一到病房就先坐下。齊方卻顯得莫名的踟躕,都到門口了,居然又一轉頭往外走,說他去買點吃的。我迫不及待問王大磊,知不知道那個賴書記差點殺了我?王大磊說他事先不知道,我聽出點不對,問他什麽叫“事先”?王大磊捂著臉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問我,有沒有煙?我說這是在病房裏不能抽,要不我們出去?王大磊點點頭站起來,知道我腿腳不利索,拉開門等著我。


    我們到樓下空地上,我掏出煙給王大磊。他點了一根夾在手指頭中間,還沒抽一口,突然一鬆手,把煙撂在了地上。他原本隻是臉色差,這一陣子,竟然整個人充滿了怒氣。我莫名其妙地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醫院門前,停著部加長版的豪車,車上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後麵那個我不認識,但前麵那個,我卻一點都不會認錯。那是我哥,穿著筆挺的西裝,傾著身子仔細聽後麵那人說話。後麵那人邊說邊笑,一隻手在我哥肩膀上,連續拍了好幾下。然後他又衝著我和王大磊打了個招呼,領先我哥一步,朝我們走過來。他走得越近笑得就越誇張,等到我們麵前的時候,一嘴的大白牙露出來有十幾顆。我聽他自我介紹說敝姓黃,兩位幸會幸會。他那手伸向王大磊,在空中舉了一會兒,又伸向我。我隨便握了一下,反被他抓著不放,說真是辛苦你了。這回要不是有你,事情也不會這麽順利!他說完了才把我放開,轉過頭看著我哥,讓他無論如何在這多住幾天。我哥笑了一下,仍舊貼身跟隨,把那姓黃的送回加長版豪車上。


    車徹底出了醫院門,我哥才轉身回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臉上沒有表情,一身精英的打扮。王大磊劈頭就問他,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特別有意思?我哥不說話隻是站著,看我的腳,然後又看到我臉上。我問哥到底怎麽了?他搖了一下頭,說以後不會再這樣了。這話不知道是在向我解釋還是向王大磊,說完這句,我哥就說會安排人,盡快送我們回去。我說那你呢,你真要留下多住幾天?我哥避開我的眼神,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人還沒找到。我問他什麽人沒找到?正好齊方回來,拎了一袋子亂七八糟吃的東西。我們就在一種說不清的氣氛中回到病房,我和王大磊坐病床上,齊方坐凳子上。我哥連坐都沒坐就走了,說是大致的情況,齊方會告訴我。我心說王大磊不是才是你心腹嗎,怎麽一轉身變成齊方了?之後齊方跟我說了整件事的緣由,聽完以後,我才明白王大磊為什麽那麽氣不打一處來。


    這件事,還要從齊方剛接到生意時說起。他們走陰差的都有一套固定的程式,先由買家聯絡中間人,再由中間人聯絡手藝人。中間人做公證,買方賣方談好價錢,定時間完成交易內容,一個流程便算是結束了。海神廟這樁生意,買家是島上那胖子,中間人是一直和我哥有生意往來的孫叔,名義上來說,我哥旗下的兩個手藝人——王大磊和齊方,孫叔都有權力調動。在這之前,齊方曾經跟過王大磊一段時間。說是一段時間,前後統共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天。偏偏就在這三四天內,孫叔轉過來好幾單生意。這幾單都不是什麽大買賣,無非就是改風水,定陰宅之類的。齊方都全程參與了,也算是熟悉了一把業務。之後孫叔便單獨找了齊方一次,直接就把海神廟的生意給了他。當時說是給港口看風水,和齊方之前做過的沒什麽兩樣。談妥價錢是七十萬,立字據那天,胖子還特意請齊方孫叔胡吃海喝了一頓。也就是在那一天,齊方覺察到,那胖子沾了一身的晦氣。晦氣有活像和死像之分,照齊方的話說,那天他見到胖子,就知道那人已經活不長了。


    我哦了一聲,問齊方,那你是早知道這裏頭有鬼?齊方讓我別插話,像是思路斷了,停了一會兒。他接著往下說,自己覺察出不對勁之後,便去找了我哥。有關這單生意的前後消息他都跟我哥說了,問我哥要不要毀約?像這種問題出在買家一方的,即便是毀了約,我哥和齊方也用不著賠錢。我哥當時沒答複,過了一晚上才說,這事不能毀,讓齊方跟下去。齊方於是就準備動身,出發之前,我哥又找他談了一次。這次談的內容挺多的,我哥把黃市長和賴書記的關係、島上走私販毒的背景、以及沿海一帶養屍成風的事,都跟齊方說了一遍。結合這些內容來看,那個給港口看風水的借口,就實在是站不住腳了。我哥判斷,這回肯定是有人在島上,故意使了什麽壞。齊方說那他是不是上島,去把那個使壞的人揪出來?我哥卻叫齊方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別讓這件事這麽快結束。現在想起來,我哥大概是在考慮要不要毀約的那個晚上,就已經聯係上了黃市長,共同策劃了之後把賴書記連根拔起的計劃。


    我聽得心裏犯怵,感覺齊方嘴裏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哥。我跟齊方說你是我哥安插在島上的內應,那我和王大磊呢,我們算是什麽?齊方張開嘴皮子,還沒出聲呢,就聽王大磊說,咱倆應該算是誘餌。齊方低下頭想了一陣,抬頭說,我們要跟他一塊去的時候,他也猶豫過一陣子。聽我哥說的,那個島上,肯定不是什麽好去處。王大磊還好說,至少能自保。我要是去,出了什麽三長兩短,他們顧不上我怎麽辦?齊方拿他的擔憂去問我哥,我哥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竟然同意我和王大磊齊方他們一塊行動。齊方那時覺得我哥挺有把握的,估計這趟去,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傷害。沒想到我和王大磊頭一遭去海神廟,就差點被人家給做掉。後來齊方讓我一個人留在招待所,也是為我的安全著想。又沒想到,才一轉頭功夫,我就被賴書記抓去,差點還當了什麽海老爺的替身。


    齊方顯得挺抱歉的,我心裏就算有氣,也說不出口。王大磊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他作為我哥的心腹和齊方名義上的師傅,居然在這件事上,被他們兩個同時撇到了一邊。最後落得跟我一樣的地位,都他媽被蒙在鼓裏,心裏的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我拍了拍王大磊算作安慰,又跟齊方說,你們第二次去海神廟,那兒情況怎麽樣?齊方像是特意給王大磊台階下,指了指他,讓他告訴我當時的情形。王大磊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幹了,第一句話先問我記不記得廟裏有個常在,我們頭次去的時候,沒見到他人。我點頭說記得,王大磊接著就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常在,在背後搗的鬼!


    第三十七章 還是沒抓到人


    島上沒人知道這個常在姓什麽叫什麽,隻知道他是神廟的司儀頭子帶上島的,據說很有本事。 他在島上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多數島民,都沒正式見過他的麵。但就是這麽一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摸清了神廟的構造和格局。我打斷王大磊說那個廟還有什麽構造格局的,不就是進門,完了裏頭三重院子?王大磊反問我說,那你見到第三重院子了嗎?我回想了一下,和王大磊去的時候,第一重院裏什麽都沒有,第二重院種了不少樹,中間一條石板路,直通到大殿裏。大殿裏則是兩尊大鼎,仔細想來,確實沒有再往第三重院子去的路。我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王大磊,等著聽他說,這廟裏的構造格局是個什麽樣。


    床頭櫃上有紙,王大磊拿起來,畫了三個框。他說整一個海神廟,在布局結構上來說,應該采用的是陵墓建製。進門這第一重院子叫四方城,屬於陵墓的入口區。進來第二重有神道,通往享殿,專供祭祀所用。再往下第三重應該就是寶城了,也就是安置棺槨的地宮。島上的人在養屍地上蓋起這麽一座陵墓,倒也很符合海老爺的身份。這座廟玄乎就玄乎在進入寶城的通道上,為了隔絕生人和海老爺的接觸,這條通道,隻有神廟司儀才知道在哪兒。那個常在應該是花了一段時間取得司儀的信任,才得以混進地宮,並且動了地宮裏鎮屍用的法器。他這麽一動,海老爺第一個就感覺到了。它又流淚又泣血的,就是想讓供奉它的人們,能夠有所警覺。那一天巡港出了這樣的事,神廟裏的司儀,馬上就想到要去檢查鎮屍法器。結果就在他們進入地宮之後,常在發動了他事先準備好的勾牒,把這幾個人一塊解決了。


    這說的都是前情,接下來才是王大磊、齊方,二入海神廟的經過。我記得那天夜裏下著大雨,王大磊卻說,海神廟一滴雨都沒下。齊方在一邊點著頭,附和說那兒的風水都是死的,雨水進不去,估計就連台風也刮不到那兒。進廟門先是四方城,按理來說,這兒是不該有什麽凶異的。可就在這不該有凶異的四方城裏,王大磊和齊方,卻碰上了一大群落陰人。我馬上就跟上去問,什麽叫落陰人?王大磊說落陰人是指名字已經在生死簿上勾除了、但實際又沒去地府報到的人。它們介於死活和陰陽之間,身份非常模糊。落陰人和亡魂不同,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仍會按生前的習慣處理碰見的問題。在陰氣比較重的晚上,落陰人就跟活著時沒什麽兩樣。


    王大磊他們去神廟那天是三煞日,也正是這一群落陰人最活躍的時候。它們重複著生前的記憶,正打算把一批走私貨運出港。在出港之前,它們最後再來神廟,向海老爺問個吉凶。可就在這會兒,突然兩個陌生人闖進神廟來。這群落陰人還能怎麽想,立馬就認為王大磊和齊方是混起來條子,搬家夥就往他倆身上招呼。我奇怪地問它們也能打得著人嗎?王大磊點頭,露出一個很痛苦的表情。他說幸虧那時它們手裏沒槍,要不然,這條命估計就折了!我看他和齊方臉上都有瘀傷,他左胳膊一直都沒抬起來過,可能還有脫臼或是關節傷。這一場惡戰可想可知,王大磊卻隻用三拳兩腳就帶過去了。他重點要說的是神道和享殿,也就是我們頭一次去,碰上有東西把我拎起來往下扔的那地兒。


    這回的情況又和上回不同,王大磊說,神道兩旁的鬆樹柏樹全都死了!在一天時間內出現這樣的異象,證明我們之前的行動,在某個點上,觸動了那個躲在神廟裏的常在,逼得他準備放大招,把我們一下解決掉。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賴書記割我腳腕上,問王大磊說,賴書記要殺我,不會也是受那個常在的指使吧?王大磊遞了個眼神給齊方,接著就由齊方告訴我,他們找到賴書記的時候,他說是海老爺托夢給他,叫他殺我的。海老爺還說論八字隻有我合適,殺了我再把我煉成遊屍,可以保島上八十年風水不破。我啊了一聲,突然有種自我價值得到了肯定的感覺。我又問齊方,這種做法是不是真的有效?齊方很用勁地搖頭,說按你的八字算,要拿你煉屍,煉屍匠死上八百回都不夠。你的命格很奇特,棱角太利,好像任何人都碰不得似得。我連說是嗎是嗎,自己在腦袋上摸,好像這樣能摸出我的命來。齊方看不過去了,提醒我摸是摸不到的。這才又回到正題上,說他和王大磊,在神廟第二重碰見的怪事。


    那時他們看見院子裏的鬆樹柏樹全都死了,死樹的樹皮綻裂,露出裏麵的樹心。樹心浸了血,顏色紅的發黑。王大磊和齊方倆人一合計,覺得在那條神道上,一定還會碰上什麽埋伏。於是決定繞開了神道走,可就在他們穿過樹叢時,卻分別迷了路。王大磊說到這好像還有點後怕,說那個常在,對布陣一類的學問,真可謂是行家裏手!他僅憑著幾棵死樹,就布置下一個能夠置人於死地的幻陣。王大磊說他產生了幻覺,在幻覺中看見了一條大河。河水貌似不深,可等他一腳踏進去,卻立馬沒了頂。王大磊不會遊泳,在水裏拚命掙紮,連吃奶的勁都使上了。可衣服和頭發往上漂,他的身體卻在不斷地往下沉!他整個人都沒了主意,心裏不停在想,這回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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