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悶響。


    43


    文馨一聲尖叫,睜開眼睛,手往胸口猛地一縮。安全帶呢?她這才發現屁股下麵不再是硬邦邦的座椅。當她發現自己不是坐著而是躺著時,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醫院”兩個字。


    她怎麽會在醫院裏?


    伸開手來,手心上全是汗,就連枕頭也汗津津的,她突然想起了剛才的夢境,下意識地往枕頭上摸了摸——沒有“血”。


    正在她舒了一口長氣,轉過頭去時,又嚇了一跳,一把電動槍正對著自己!


    “biu!biu!”


    聲音是從一個小男孩的嘴巴裏發出來的,一個穿著病服的小男孩正眯著右眼,對著她做“開槍”狀。她疑惑地看了看麵前的孩子:“又是你?”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她之前就見過他兩次了。一次在ct室門口,一次在停車場。在停車場他還跟她說什麽“你快要變了”之類的鬼話。不過他這會兒看上去比之前兩次都活潑多了,估計之前身體不好,現在康複了。


    她徹底醒了過來,支著身體坐起來,用手按住他的玩具槍:“怎麽又到姐姐這兒來了?”


    “我想看看你變了沒。”他說。“變?”文馨又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變什麽?”


    “僵屍。”他又舉起槍。


    “……僵屍?”文馨皺著眉頭,有點跟不上孩子的思維。


    “嗯,醫院裏有僵屍,他們都不信!”小孩子看起來不大,說起話來卻很凶。他見文馨沒有反應,不得不把電動槍夾在腋下,然後從兜裏拿出一本漫畫,那樣子看上去像是一個老成的“小警察”,他指著上麵說:“喏,就是這樣。”


    文馨歪著脖子看了一眼漫畫,漫畫裏是纏滿了繃帶和管子的僵屍。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啊?”小男孩老成地看著她:“小盛。”


    文馨說:“小盛,姐姐告訴你哦,醫院裏沒有僵屍,有的人生病了,動不了,也不能說話,隻能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這樣的人呢,叫做植——”


    “不是植物人兒。”小盛不耐煩地打斷她,“就是僵屍!僵屍咬過你,你肯定會變成僵屍的。”


    小盛打量著她,把她打量得有些不知所措。之後他又舉起槍問:“你現在是僵屍嗎?”


    文馨正想問為什麽說僵屍咬過她,一個女人跑了進來。


    “僵屍僵屍,哪裏有僵屍,再亂說僵屍來咬你!”


    文馨上次也見過這個女人,是小盛的媽媽。小盛媽看了文馨一眼,訕訕地笑笑:“不好意思啊,這孩子對僵屍著了迷了。”然後她的臉又一板,像拎一隻垃圾袋兒似的把小盛往門口拎,也不怕把孩子的胳膊拉脫臼了。


    小盛似乎不願意走,和上次在走廊裏一樣,保持著一個動作,鞋子磨著地板,回頭倔強地看著她。


    “你這孩子就是拗,走啊你……”


    文馨望著她們母子倆的背影,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孩子”這個詞兒躥了上來。她又回憶起那個夢境,夢中的場麵是如此真實。安妮開車撞到防護欄上,擋風玻璃上有血,安妮撕心裂肺地喊著:“孩子,我的孩子……”


    44


    因為連續做了幾個混亂的夢,她現在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似乎隨時都會碰到某個“機關”,再次進入一個不真實的場景之中。當她站在走廊的拐角處聽到戴院長和駱嘉的低聲談話時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她把安妮的追悼會變成了一場混亂的鬧劇。


    “您是說,她的自我分裂出了一個叫安妮的人格?”是駱嘉的聲音。


    “對,她不僅分裂出了一個叫安妮的人格,而且還幻想出了一個叫馮蕾的人。”


    人格分裂?連那個不拘小節、活靈活現的鄉下小姑娘馮蕾也是我幻想出來的?


    文馨一下子懵了……


    “上次她說醫院裏有馮蕾這個病人時,我已經看出來她有很大的問題,但是沒有發現病因。直到她今天分裂出安妮的人格,我才想明白,一定是她對安妮有強烈的負罪感,所以通過人格分裂的方式來減輕、轉移這種痛苦,甚至……變成一種自我懲罰。”


    “負罪感?文馨為什麽會對安妮有負罪感?”駱嘉說,“更何況……當初是安妮綁架文馨……”


    “你怎麽能確定二月十四號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我認識她們兩個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是她們的老師,對她們兩個非常了解。文馨雖然有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但是她連半顆壞心眼都沒有,更不會對安妮做不好的事情。”


    “駱老師,文馨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了,你和她真正談戀愛才多久?你真的了解過她嗎?”


    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文馨屏住呼吸,就像把自己憋在水裏一樣,仿佛隻要她一呼吸,別人就可以聽見“咕嘟咕嘟”的聲音。


    是,我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了。有的時候,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駱嘉不再說話了。


    “有句話我不得不說。”戴院長說。


    她輕微縮了下肩膀,像一隻受驚的貓弓起脊背。


    “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戴院長說,“她搞砸了安妮的葬禮,她說她就是安妮,這一點真的讓人匪夷所思。”


    “你知道最讓我瘮得慌的是什麽嗎?”戴院長接著說,“她說出了許多隻有安妮才知道的事情,而且說得全對。我甚至……差點把她當成了安妮。”


    “可是,”駱嘉頓了下,“安妮告訴過她那些事也說不定?”


    “如果你這麽認為的話……那我就無話可說了……”戴院長長舒了一口,“我隻是想說她病得不輕,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竭盡所能繼續給她治療下去。”


    “能治好嗎?”駱嘉把聲音壓低了。


    “說句實話,目前國內幾乎沒有治好的病例。”


    周圍的氣流逐漸變冷,戴院長的話就像一把冰刀,深深紮進她的心髒。這一切都是詛咒、報應……如果她真的對安妮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的話。


    半天沒有再聽到駱嘉的聲音,直到隔了一分鍾左右,他又問,“有件事……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當初……安妮,真的懷孕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文馨警覺地豎起了耳朵,但聽到的卻是戴院長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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