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不說話了,低下了頭。


    “我是說,你為什麽要住進文馨的身體?”戴院長換了個說法。


    “報複。”她突然抬頭,說得直截了當,然後又開始直勾勾地看向駱嘉,那個耐克標誌形狀的笑容又出現了。


    “永無止境地報複!”


    駱嘉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包括他的下胯——他能感受到下胯突然莫名地勃起,像是被無形的彈弓打中,僵直且疼痛難耐。真可笑,自己愛的女人坐在自己斜對麵說要報複自己?有沒有搞錯?


    容不得她再放肆下去,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似乎有意想直擊她的痛處:“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孩子,孩子……”


    麵前的文馨把“孩子”二字含在嘴裏,仿佛觸電一般,周身抽搐不止,而且像是出現了呼吸障礙似的,臉憋得通紅,仿佛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會憋死,他一個起身踢倒椅子,上前撫住她的手,衝她大喊:“文馨,你怎麽了?文馨,文馨你醒醒……”


    能感覺到她的骨骼在哢哢作響,她的手在痙攣狀地顫抖,像胎盤中的嬰兒緊握的拳頭,且出奇的冰冷。他把她的手掰開,指甲上呈現出驚人的青色。


    第十話


    42


    “文馨,文馨你醒醒……你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


    駱嘉越是大聲叫她,她越是聽不見。仿佛頭蓋骨斷裂,骨刺一下紮進大腦。


    她抱頭想吐,感覺自己就要死了,又死不了。


    直至她睜開眼睛,一道白光鑽進她的瞳孔。她隱隱約約還記得自己在殯儀館的洗手間昏倒,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環境,清冷的日光燈,一張空桌子和兩把空椅。桌子上擺著一些雜物,其中包括鋼筆、錄音筆以及戴院長做的筆記和做測試時給她看的測試卡。


    這裏是……戴院長的心理谘詢室?我怎麽會在普恩醫院?她拿起筆記,上麵寫著“伴隨心因性失憶,愧疚、自責、罪惡感,導致解離症……”她有些看不明白。忽然間,頭頂像是有架飛機開過去了,“嗡”地一聲,遮住了上麵的光線——房間驟暗。


    奇怪了,房間裏怎麽會有飛機?


    放下筆記,環境變了。這裏不是普恩醫院的心理谘詢室,而是一間廢棄的屋子,牆上有一扇排風扇在轉。她感覺有點冷,轉身逃出房間,拉開門手,沒有聲音。


    當她走出門的時候,麵前是一條梯形的走廊,越往裏越寬。她可以判斷出這走廊和五月十四號那次做測試時看到的走廊是同一條。


    她怎麽會又到這裏?是在做夢嗎?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讓她恐懼至極。牆壁上掛著一幅奇怪的畫,畫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蝴蝶,一隻壓著一隻,看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並且她能感覺到蝴蝶在漸漸鬆動,微微一湊近,“嘩啦啦”,大堆的蝴蝶撲哧著翅膀朝她撲過來!


    尖叫聲過後,空間再度轉變,她發現自己已經在花房裏了。


    陽光明媚,花朵嬌豔,蝴蝶在她身邊翩然飛舞,夢幻一般美輪美奐。


    她的大腦很清楚,這不是真實的。絕對不真實。對麵的一隻吊椅懸在半空中,像打掃過一樣,半點灰塵都沒有。而她之前什麽時候好像還在上麵看見過一隻廢棄的水桶和一個小型的農藥噴霧器。這到底是怎麽了?她想不明白,隻覺得大腦一片混沌。


    “來,文馨,坐啊……”


    是安妮的聲音,但是看不見安妮的人,安妮仿佛在招呼她往吊椅上坐。


    她的頭越來越痛,痛到有些難以自持,直到她受不了了往吊椅上一坐,便聽“轟隆”一聲,自己隨同吊椅一起墜下去了。


    有聲音傳來,是車子的聲音。車聲越來越響,仿佛聲音也有引力似的,把她直往下拽,她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朝下的,“咵嗒”又是一聲,她穿過車身掉在一輛車的副駕駛座上。


    竟然沒有痛感?


    第一反應,這不是駱嘉的車。她把頭轉向左邊,驚訝地看見開車的人是安妮!


    可是……安妮不是已經死了嗎?


    麵前的安妮沒有死。


    安妮的右手使勁地攥著方向盤,左手拿著手機,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嘴巴裏不停地罵著“fuck!fuck……”,就連脖子也是紅的,不用透過皮膚細看,就可以看見青筋突突直跳,像是身體裏所有的血液都堵在鎖骨以上、下巴以下。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旁邊坐著個人,文馨叫她“安妮……安妮”,她也聽不見。文馨這下終於相信她是在做夢。


    然而這一切又很真實,車子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撞上旁邊的路燈。


    “安妮!踩刹車!”她大聲衝她喊。


    二人仿佛不在同一時空,她的叫喊聲安妮根本聽不見,依舊罵罵咧咧,整個身體的重心都放在左手的手機上。她好像在給誰打電話,但是一直打不通,不停地撥著號碼。


    “快踩刹車,踩刹車,聽見了沒有?”文馨胡亂地拽著安全帶,想努力扣起來,車子的震動卻讓她怎麽也扣不上。一旁的安妮氣急敗壞地對手機吼叫著:“駱嘉——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駱嘉?不接電話?


    文馨還沒反應過來,手機便被安妮狠狠地砸到麵前的擋風玻璃上。


    擋風玻璃上立刻裂開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有細小的玻璃渣反彈回來,嘣到文馨臉上,她仍然感覺不到痛。


    然而讓她吃驚的是,蜘蛛網的背後,是一輛迎麵開來的大貨車,貨車似乎並沒有減速的意思,像一頭失去頻率的暗黑色鱷魚,亮著兩隻眼睛急衝過來!


    安妮這才發現就快撞車了,尖叫著狂打方向盤,紅色mini車就像一隻失去控製的紅色甲蟲,在馬路上連續打轉,文馨隻聽耳邊傳來“砰”地一聲,接著便感覺自己被迎麵重擊了一拳!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出事了。


    車子在冒煙,已然死死地撞到路邊護欄上,擋風玻璃上掛著三道“鋒利”的鮮血。


    駕駛座上的安妮滿臉鮮血,她還能動,全身都在顫抖。她顫抖著將手探向自己的兩腿中間,一抹黏稠的鮮血掛在她並攏的食指與中指上。她一動不動地望著血,幾秒鍾之後突然“啊、啊……”地幹嚎起來,隨後是嗚嗚的悲鳴,嘴巴裏念叨著:“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什麽孩子?文馨麵對撕心裂肺的安妮怔住了。


    文馨望著放在擋風玻璃前的一張血跡斑斑的小單子,顫抖地拿起來,隻見上麵清楚地寫著一行小字:“戴安妮,陽性,懷孕八周。”


    安妮懷孕了?駱嘉的?不可能,她從來沒有聽駱嘉提起過,就連安妮綁架她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起過……


    “哢噠……”


    她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眼睛轉向右邊的車窗,一眼瞥見一支烏黑的槍管,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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