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姆龍從一個線人那裏得知,薩布裏在巴黎有個相好的女孩,叫德尼絲,是個左翼記者。她深信薩布裏是一個巴勒斯坦詩人和自由鬥士。薩布裏沒有告訴德尼絲他已經結了婚,而且還有一個孩子。沙姆龍考慮過爭取她的幫助,但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那個可憐的姑娘應該是真的愛上了薩布裏。於是我們派了一支隊伍到巴黎,對那個女孩進行監控。一周後,薩布裏就到城裏去見她了。”


    他頓了頓,抬頭望著麵前的屏幕。


    “他午夜的時候到了女孩的公寓。當時天太黑,很難確認那個人就是他,所以沙姆龍決定等一等,等到我們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之後再行動。他們在公寓裏做愛,一直到下午才去聖日耳曼大街的一間咖啡館吃午飯。照片就是那個時候拍的。午飯後,他們散步回了公寓。當時天還沒黑,但沙姆龍下令行動。


    “我步行跟蹤他們。他左手摟著那個女孩的腰,把手插到了她牛仔褲後麵的口袋裏;右手則放在自己夾克衫的口袋裏。那是他放槍的地方。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但又繼續往前走了。他和那個女孩午飯的時候喝了兩杯酒——我猜他當時的警惕性不太高。”


    又是良久的沉默。加百列看了看照片上薩布裏的臉,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雙手上。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顯得異常空洞,仿佛他隻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他們在大門口停了下來。德尼絲喝醉了,一直在大笑。她低下頭,在手包裏找鑰匙。薩布裏讓她快一點兒,說想馬上脫掉她的衣服。我本來可以在那兒就行動,但當時街上人太多,所以我放慢了腳步,等著她找到那把見鬼的鑰匙。我經過他們身邊,看到她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裏。薩布裏又望了我一眼,我也回看他。他們進了走廊。我轉過身,趁門沒關上跟了進去。薩布裏和那女孩已經走進了院子裏。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他的手正從口袋裏抽出來,我已經看到了槍柄。薩布裏用的是斯捷奇金手槍,那是他的克格勃朋友送給他的禮物。我當時還沒掏槍。這是沙姆龍規則。‘我們不能像街頭流氓一樣拿著槍滿街走。’沙姆龍經常這麽說,‘一秒鍾,加百列,你隻有一秒鍾。隻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在一秒鍾之內掏出槍並瞄準射擊。’”


    加百列停了下來,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大家直直地望著他,等著他開口。


    “伯萊塔的彈匣有八個子彈位,但我發現如果把子彈填得密一點,可以放進十發。薩布裏沒能拔出槍來,他轉身的時候我已經開火了。我記得我的第一槍和第二槍打中了他的左臂。我走上前去,擊倒了他。那個女孩一直在尖叫,用包從背後打我。我對他開了十槍,然後退出彈匣,把我後備的子彈填進了槍裏。隻有一顆子彈,第十一顆。這一槍是為他在慕尼黑殺害的所有猶太人而發的。我把槍管放進他的耳朵,開了槍。女孩癱倒在他身上,說我是個殺人犯。我穿過走廊,走到大街上。一輛摩托車開過來。我坐上去離開了。”


    隻有在以色列占領區經曆過殺人行動的雅科夫敢打破沉默。“阿薩德·阿勒-哈利法和他的兒子跟羅馬事件有什麽關係呢?”


    加百列望著迪娜,用眼神提出了同樣的問題。迪娜拿開了薩布裏的照片,又放了一張哈立德在他父親葬禮上的照片。


    “薩布裏的妻子麗瑪聽說他在巴黎被暗殺之後,就在貝魯特公寓的洗手間裏割腕自殺了。哈立德發現他的母親躺在一地的血泊中。現在他是孤兒了,父母雙亡,自己的宗族也七零八落。阿拉法特收養了他。葬禮之後,哈立德就消失了。”


    “他去了哪裏?”約西問道。


    “阿拉法特將那個孩子視為革命的象征,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他。我們認為他被送去了歐洲,以另一個身份生活在一個巴勒斯坦的流亡富人家庭。可以確定的是,二十五年裏,哈立德·阿勒-哈利法再沒出現過。兩年前我曾向勒夫申請對他進行秘密搜尋,但我找不到他。葬禮後他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或者就像死了一樣。”


    “你的結論是?”


    “我相信阿拉法特一直在準備,要讓哈立德成為他祖父和父親的繼承人。我相信哈立德的行動已經開始了。”


    “為什麽?”


    “因為阿拉法特又親自參與到了這場戰鬥中。他使用了屬於他自己的那套方法:暴力和恐怖襲擊。他把哈立德當成了武器。”


    “你沒有證據。”雅科夫說,“歐洲有一堆恐怖分子的巢穴,太多人希望打擊我們了。我們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找一個鬼影子上。”


    迪娜又把另一張照片放上投影儀。照片上隻有一棟坍塌的大樓。


    “布宜諾斯艾利斯,1994年。一輛裝滿了炸藥的卡車在安息日餐時炸毀了猶太社區中心。八十七人死亡。最終也沒能找到凶手。”


    又是一張幻燈片。更多的斷壁殘垣。


    “伊斯坦布爾,2003年。兩輛炸藥車在城中最大的猶太會堂外同時爆炸。二十八人死亡。依然沒有找到凶手。”


    迪娜請約西打開燈。


    “你說過你有證據,能把哈立德和羅馬事件聯係在一起。”加百列的眼神突然變得明快起來,“但到目前為止,你所說的全都是推測。”


    “可我真的有證據,加百列。”


    “那麽它們的聯係在哪裏?”


    “在貝特賽義德。”


    他們在黎明之前從掃羅王大道出發,搭上了一輛情報處防彈車。車子的窗戶是有色玻璃,因此即使天色早已開始變亮,車裏的光線依然很暗。到達佩塔提克瓦時,太陽已經染紅了猶大山脈的山脊。這裏已經發展成了特拉維夫的現代郊區,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房屋和碧綠的草坪。但加百列望出車窗時,眼前浮現的卻是昔日的石房子和聚集在一起的俄羅斯定居者——他們在一起抵抗一場屠殺,一場由阿薩德酋長和他的聖戰隊伍發起的屠殺。


    佩塔提克瓦連接著一片廣闊的農田。迪娜讓司機開到了一條兩車道的路上,沿著高速公路的一邊前行。幾英裏之後,他們轉上了一條圍著一片果園的土路。


    “就是這裏,”她突然說道,“停車吧。”


    貨車停了下來。迪娜下車後快步走到樹林中。加百列跟著迪娜下了車,後麵是約西和芮莫娜,最後是雅科夫。他們走到果園的盡頭,五十碼外是一片農田,果園和農田中間隔著一片長滿了鹿蹄草的荒地。迪娜停了下來,轉身麵對眾人。


    “歡迎來到貝特賽義德村。”她說。


    她領著他們往前走。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自己正置身於一座村莊的遺骸之中,這片灰色的土地上依然保留著它的痕跡:村舍、石牆、小小的院落和水井。加百列在耶斯列穀和加利利都見過這樣的村子。新來的占領者無論花多大力氣,都無法徹底抹去阿拉伯村莊的痕跡,就像是對一個死去孩子的記憶。


    迪娜在一口水井旁邊停下了腳步,其他人圍在了她身邊。“1948年4月18日,大概是晚上七點鍾左右,一支帕爾馬赫先鋒隊包圍了貝特賽義德村。在短暫的交火之後,阿拉伯民兵逃走了。村莊徹底失守,人們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三天後,代爾亞辛村的一百多名村民被伊爾根和斯特恩幫的成員殺害。不用說,貝特賽義德村的村民肯定不想遭遇同樣的命運,所以讓他們卷鋪蓋逃走絕非難事。村民離開後,帕爾馬赫的成員炸毀了他們的房屋。”


    “這和羅馬有什麽關係?”雅科夫不耐煩地問。


    “達烏德·哈達維。”


    “哈達維出生的時候,這個地方早就被夷為平地了。”


    “沒錯,”迪娜說,“哈達維出生於傑寧難民營,但他的祖輩生活在這裏。他的祖母、父親和很多姑姑叔叔乃至表親,都是在1948年的4月18日從這個村子逃走的。”


    “那他的祖父呢?”加百列問。


    “他祖父在幾天之前被殺死了,就在利達的附近。達烏德·哈達維的祖父是阿薩德酋長最信任的人。沙姆龍殺死阿薩德酋長的那天,那個守衛就是他的祖父。他就是沙姆龍走進村舍前殺死的那個人。”


    “就這樣?”雅科夫問。


    迪娜搖了搖頭:“布宜諾斯艾利斯和伊斯坦布爾的爆炸都是4月18日的七點發生的。”


    “上帝。”芮莫娜輕聲說。


    “還有一件事,”迪娜轉向了加百列,“你還記得你在巴黎殺死薩布裏的日期嗎?”


    “是三月初,”他說,“具體的日子我不記得了。”


    “是3月4日。”迪娜說。


    “和羅馬的襲擊是同一天。”芮莫娜說。


    “沒錯。”迪娜環顧了一下這座古老村莊的遺跡,“五十年前,一切從這裏開始。羅馬背後的策劃者就是哈立德,二十八天後,他會卷土重來。”


    part 2 通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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