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有些尷尬地拭著被吻的麵頰:“啊,昨夜你救了我,今天又為解除通緝奔走。難道我是那樣絕情無義的人嗎?”


    白光笑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坦白地說,我還看不準,就如同你現在看不透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們都不必用語言來表白。因為表白是靠不住的。


    我為什麽不向你說明身世?就因為表白靠不住,也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我希望彼此坦誠地把自己交給對方,讓對方來鑒別到底是否可信?我想隻要能接觸一段時間,通過觀察、生活中的接觸,還可能發生一些事,就完全能作出明確的判斷。


    雖然我不知吳雅男對你說了什麽,還有張影對你說了什麽,但我能猜到他們都會勸你離開我,而且他們說出的理由,都會使你動搖。但我不願作任何辯解,我把去留的抉擇權交給你。


    你可以現在就走,幾天後再離開我;可以走了再回來,反複多次都可以,我照樣歡迎你;你也可以不打招呼就走——不辭而別……”


    李堅搖搖頭:“白小姐,我絕非玩世不恭者……”


    白光忽然固執起來:“不,天鋒,你聽我說,主觀上我願意你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但我也絕不要你勉強留下,或為什麽報恩原因不得已留下,因為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感情。


    不客氣地說,歌舞皇後還不至於下賤到要乞求一個男人的憐憫。”


    白光這一番話,使李堅很感動,也有些愧疚。因為他聽了吳雅男和張影的話,的確產生了離開她的念頭。


    “白小姐,不辭而別絕對不會。今晚我也無處可去,坦白地說,出了大門我隻能流浪地露宿街頭。


    但是,長期住在府上也不可能。因為你有你的事業——歌唱,我會成為你的累贅,你也沒有必要為我放棄你追求的一切。我有我的誌願——鋤殺漢奸、鬼子,我們兩者的誌願風馬牛不相及,是所謂誌不同道不合不相謀也,所以絕無可能廝守在一起。”


    白光辯解:“唱歌隻不過是我的一種愛好,並沒有希望通過唱歌得到什麽,甚至絕非依靠唱歌換取三餐一暖。我是女人,女人的歸宿是嫁夫生子,要以夫為天。


    我也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嫁了丈夫,就也指望夫榮妻貴,因此我要做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說什麽道不同不相謀,隻要你願意,我來幫助你完成你的誌願。


    當然,男人往往以為女人是個累贅,甚至會妨礙男人的事,不願讓女人知道他的行動,甚至不願告訴女人他的想法。這也沒什麽,我不會詢問你有什麽打算,不會過問你幹了什麽,不會阻止你外出。你完全可以不打招呼就走,回來也不必告訴我出去幹了什麽、和什麽人交往,等等。


    但有一點我要強調:我是女人,是很自私的,要求愛情專一,你不許在外麵有別的女人,如果我發現你和別的女人有了超乎一般友誼的來往,我會踹翻醋壇子,那可夠你喝一氣的!”


    “嗨!你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她很認真地說:“天鋒,咪咪願意一開始就把話說開了——我是非常認真的。


    如果你不接受我便罷,隻要你接受了我,那麽,若被我發現背叛了愛情,女人的報複是最最凶狠的。咪咪的報複,絕對是你所承受不起的!


    天鋒,咪咪是認真的。你聽好了,聽好了!”


    李堅大有啼笑皆非之感:“你說的都是些什麽呀,我們現在連朋友都談不上。”


    “我願意有言在先!”


    “我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啊。”


    “天鋒,十裏洋場是很複雜的,你注定要接觸很多人、很多事。很多人你不會了解;很多事情你弄不明白。至少在初期你還需要我來指導,否則你會陷入歧途的。”


    他試探地問:“那麽,你看我現在該怎麽去做呢?”


    她說:“你現在首先要排除一切幹擾,要先住下來;其次,你要熟悉環境;第三,你要結交一些人。


    我不否認,你住在我這裏會遭到一些非議,但非議現在已經形成了,你就是離開,也抺不掉曾經在我這裏住過的影響。所以你還不如就這樣住下去,公然無視,見怪不怪,議論自滅。而你住在我這裏,有我照顧,衣食無憂,相對安定。發生了什麽事,還有我可以設法援助。


    你現在對上海這個環境毫無認識,連馬路走向都不清楚,你想活動都不可能。所以你需要每天出去轉轉,有個人領路、指導,這樣,張影陪著你就非常必要了。


    你不能總是孤立的,要結交一些人,幹什麽事都要有幫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他認為她所說不無道理。


    “好吧,我聽你的。”


    她舒了一口氣:“這就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拉緊和黃金榮的關係,這會對你有好處。明天把帖子送去吧——成了他的徒弟,各方麵都會關照你的。”


    “帖子該怎麽寫呀?”


    “我來起草,你謄寫清就行。明天早上張影來陪你出去逛街,我給你一些現金、一本支票,消費用支票也是一種派頭。下午我陪你去送帖子。


    我每天的作息時間是:晚上九點到百樂門。淩晨四點可以回家,一覺睡到正午一兩點鍾,起床後若無應酬,一般都在家裏。”


    兩人吃過夜宵,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說:“天鋒,該睡了……咪咪臥室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他沒說什麽,起身去他的房間。


    第二天早晨,張影來到白光家。


    白光對張影半開玩笑地說:“張小姐,我把天鋒交給你了,是要你陪他逛逛街,熟悉熟悉環境。我把他交給了你,你可不能把他拐跑了,也不能讓別的什麽人把他勾引去了啊。”


    李堅說:“你可真……”


    白光指點著李堅:“天鋒!天鋒!咪咪並非神經過敏,你是還不知自己的價值。我就擔心有一天冒出個識貨的人把你拐走啊。”


    出了白光家,張影就指著旁邊的一幢花園洋樓對李堅說:“那就是吳公館。”


    李堅順張影所指看去,見是一幢三層洋樓。這幢樓的體積比白光住的樓大多了。四周種著法國梧桐樹,前花園百花盛開,金魚池冒著的水柱噴得足有五六米高,門前有印度籍巡捕守衛,看上去氣象非凡。


    李堅“哼”了一聲:“難怪這個小財閥驕傲得不可一世!”


    張影說:“你錯了。吳家在上海灘口碑極好的。他家可不是那種為富不仁者,吳老太爺熱衷慈善事業,也很有愛國心。他家在華山路辦了一個華山醫院,免費給窮苦人看病;‘8·13’淞滬抗戰,吳老太爺慷慨捐助李家軍大量物資;吳雅男也是很豪爽的人,雖現在已是吳家掌門人,卻絕非紈絝子弟,沒有吃喝嫖賭劣跡,廣交朋友,慷慨大方,你們孤軍營接受他的捐助最多……”


    “你是想要我對吳小開刮目相看嗎?”


    “不,我隻是提供一些公眾的看法而已,看來他對你很有興趣,以後會和你結交的,你自己去認識吧。”


    李堅一笑:“這樣就好——我喜歡對一切事、一切人都自己去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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