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入口是給高層人物預留的,夫人。即便德國上校也不能從這兒進,你繞到附近的康朋街,從後門進去。”


    “隨你了。”弗立克用一種厭倦的口氣,頗有氣度地說。但實際上,她倒十分慶幸他沒說她們的裝束不得體。她和魯比快步繞過街區,找到了它的後門。


    大廳裏燈光明亮,兩側的酒吧裏坐滿了穿晚禮服或者製服的男人。交談匯集的嗡嗡聲中滿是德語的輔音,而不是法語那懶散的元音。這讓弗立克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敵人的據點。


    她走到辦事台那兒。接待員穿著嵌了不少銅扣子的大衣,仰著鼻子看著她,看出她既不是德國人,也不是法國富婆,便冷冷地說:“什麽事?”


    “查一下羅格朗小姐是否在她的房間裏,”弗立克用命令的口氣說。她估計戴安娜會使用她的假名字——西蒙娜?羅格朗。“我跟她約好了。”


    他後退了一步,問:“我能告訴她是誰找她嗎?”


    “馬蒂尼夫人。我是她的雇員。”


    “好的。實際上,小姐跟她的女伴正在後麵的餐廳裏。你可以去找侍者領班。”


    弗立克和魯比穿過大廳進了餐廳。這裏呈現的是一幅上層生活的圖景,白色的桌布、銀製的餐具、閃爍的燭光,穿著黑色製服的侍者托著菜肴食物在屋裏滑來滑去。看到這種場麵,沒人會想到眼下一半的巴黎人正在忍饑挨餓。弗立克聞到了真正咖啡的香氣。


    剛在門邊停下,她就立刻看到了戴安娜和莫德。她們坐在屋子緊裏頭的一張小桌子邊。弗立克看到,戴安娜從桌邊的一個銀光閃閃的酒桶裏拿出一瓶酒,給莫德和自己倒上。弗立克真想一把掐死她。


    她轉身朝那張桌子走去,但侍者領班攔住了她。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那身便宜行頭,說:“有什麽事,夫人?”


    “晚上好,”她說,“我得跟那邊那位女士說句話。”


    他沒有動。他是一個矮個子男人,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卻不怕別人詐唬。“也許我可以給她傳遞你的消息。”


    “恐怕不行,這是個私事。”


    “那麽,我告訴她你在這裏。名字是?”


    弗立克瞪著戴安娜那個方向,但戴安娜沒有抬頭。“我是馬蒂尼夫人,”弗立克說,她隻能委托他了,“告訴她,我必須馬上跟她說話。”


    “好的。希望夫人在這兒等一下。”


    弗立克咬著牙,心裏有種挫敗感。侍者領班走開時,她真想衝到他的前麵去。這時,她發現坐在附近的一個穿黑色製服的黨衛軍少校正在盯著她。她跟他對視了一下,立刻把眼睛移向別處,一種恐懼立刻湧上她的嗓子眼。他是否隻是閑來無事,恰好被她跟侍者領班的爭辯吸引過來?也許他見過那張布告,覺得她有點兒麵熟,卻一時無法把兩者聯係起來?或者,他隻是覺得她很吸引人?無論到底是什麽原因,弗立克都覺得不能在此弄出什麽動靜來,這實在太危險了。


    她站在這兒的每一秒鍾都是危險的。她把那種想掉頭跑開的欲望強壓下去。


    侍者領班跟戴安娜說了幾句,然後轉身向弗立克招手。


    弗立克對魯比說:“你最好在這兒等著,我一個人過去,兩個人太顯眼了。”然後她快速穿過房間走到戴安娜的桌前。


    無論是戴安娜還是莫德,誰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兒心虛的樣子。弗立克生氣地看著她們。莫德顯得心滿意足,戴安娜則一臉傲然。弗立克把兩手放在桌沿上,探身過去壓低聲音說:“這太危險了。馬上起來,跟我走。我們出去時把賬結了。”


    她盡全力說服她們,但這兩個人已經進入了一個虛幻世界。“講點兒道理,弗立克。”戴安娜說。


    弗立克一時火起。戴安娜怎麽能這麽狂傲無知?“你這頭愚蠢的母牛,”她說,“難道你不知道這會要你的命?”


    她馬上意識到罵髒話是個錯誤。戴安娜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說:“這是我的生活,我有資格冒這個險——”


    “你也危及我們,危及整個行動。現在就站起來!”


    “可是你看——”弗立克的背後出現一陣騷動。戴安娜停下半句話,往弗立克身後看去。


    弗立克回頭一看,立刻驚呆了。


    站在入口處的就是她在聖-塞西勒廣場見過的那個衣冠楚楚的德國軍官。她這一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身材高大,穿著優雅的深色外套,胸前的口袋裏塞著一塊白色的手帕。


    她迅速轉過身,心跳個不停,祈禱著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她戴著黑色假發,可能不會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她記起了他的名字:迪特爾?法蘭克。她在珀西那堆檔案裏找到過他的照片。他以前是名警探。她記得他照片背麵的說明:“隆美爾手下情報人員中的出名人物,據稱此人是審訊高手,殘忍的施刑者。”


    這是一個星期裏,弗立克第二次與他狹路相逢,距離近得完全可以射殺他。


    弗立克從不相信巧合。他跟她同時出現在這兒,一定有什麽理由。


    她很快發現那理由是什麽了。她又看了一眼,隻見他大步穿過餐廳,朝她這裏走過來,四個蓋世太保模樣的人尾隨著他。侍者領班跟在他們後麵,麵色驚慌。


    弗立克把臉側過去,轉身走開。


    法蘭克直奔戴安娜的桌子。


    整個飯店一下變得鴉雀無聲。客人們停下說話,侍者也不再上菜,調酒師手裏拿著玻璃葡萄酒瓶,愣愣地定在那裏。


    弗立克走到門口,魯比還站在那兒等著。魯比低聲說:“他要過去逮捕她們了。”她用手去摸她的槍。


    弗立克看到那個黨衛軍少校又盯了她們一眼。“把槍放在口袋裏別動,”她咕噥著,“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我們能夠對付他和那四個蓋世太保,但這裏的德國軍官會包圍我們。即使我們幹掉這五個,其他人也會把我們撂倒。”


    法蘭克在質問戴安娜和莫德。弗立克聽不見那裏在說什麽。戴安娜的聲音是目空一切的冷漠腔調,她一做錯什麽時就是這副樣子。莫德則帶了哭腔。


    可能法蘭克要看她們的證件,兩個女人同時去拿放在她們椅子旁邊地板上的手袋。法蘭克換了個位置,站到戴安娜身邊,稍稍側一點兒,越過她的肩膀看著。猛然間弗立克意識到接著要發生什麽。


    莫德拿出了她的身份證,但戴安娜卻掏出了一支手槍。一聲槍響,一個穿蓋世太保製服的人跑了幾步跌倒了。餐廳立刻大亂。女人在尖叫,男人縮起身子亂躲。第二聲槍響,又有一個蓋世太保叫著倒下。一些食客往出口跑去。


    戴安娜舉槍朝向第三個蓋世太保。弗立克腦海裏閃過以前的記憶:戴安娜在索默斯霍爾姆的樹林裏,她坐在地上吸煙,身邊放著一隻隻死兔子。她記得自己跟戴安娜說:“你是個殺手。”這話她沒說錯。


    但戴安娜沒有打出這第三槍。


    迪特爾?法蘭克仍然保持著頭腦冷靜。他兩手抓住了戴安娜的右手腕,使勁往桌沿上一磕。她疼得叫了一聲,槍從她的手中滑落在地。他一把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讓她臉朝下摔在地毯上,然後兩隻膝蓋抵在她狹小的後背上。他把她的雙手擰在背後,拉扯她受傷的手腕時她疼得發出尖叫,他不顧這些,使勁給她戴上手銬,然後站了起來。


    弗立克對魯比說:“我們趕快離開這兒。”


    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受到驚嚇的男人女人都想一塊擠出去。不等弗立克挪開步子躲進人群,那個盯著她看的年輕黨衛軍少校早就一步躥了上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一會兒。”他用法語說。


    弗立克穩住驚慌。“把你的手放開!”


    他越抓越緊。“你好像認識那邊那個女人。”他說。


    “不,我不認識!”她掙紮著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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