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她說,“我們可能已經把這裏全都吵醒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開燈!”


    “我說不好,鄉下人可能什麽都不關心。他們就像常說的,全都隻顧自個兒。”


    “胡說,他們跟別人一樣愛打聽,愛熱鬧。這種情況太奇怪了。”


    飛行員越發不安起來,但他依然在繞圈子。


    突然間,她想起來了。“麵包師應該生爐子。通常從空中就能看見他的爐火。”


    “是不是今天他關門了?”


    “今天禮拜幾?禮拜六。麵包師可能禮拜一或禮拜二關門,但從來不會在禮拜六關門。這裏發生了什麽?簡直就像一座鬼城!”


    “我們離開這兒。”


    就像有人把所有村民都抓了起來,包括麵包師,然後把他們鎖進了穀倉——如果蓋世太保正趴在下麵等著她,他們就會這麽幹。


    她不能中止行動。這次任務太重要了。但直覺清楚地告訴她,不要在查特勒跳傘。“要冒險就要擔風險。”她說。


    飛行員已經耐不住了。“你到底要怎麽辦?”


    突然,她想起了客艙裏的那些裝著供給品的箱子。“你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兒?”


    “我不應該告訴你。”


    “通常是不應該,不錯。但現在我必須知道。”


    “沙特爾北麵的一塊牧場。”


    那就是“教區委員”抵抗小組。“我認識他們。”弗立克有些興奮地說,這是一個解決辦法,“你可以把我們跟那些箱子空投在那兒,那裏有人接應,他們能照顧我們。我們可以在今天下午到達巴黎,明天早上到蘭斯。”


    他抓起操縱杆說:“你真要這麽做嗎?”


    “可以嗎?”


    “我可以把你們空投在那兒,沒問題,戰術問題你來決定。你是任務的指揮官——他們跟我說得很清楚。”


    弗立克焦急地思索著。她的懷疑可能是毫無根據的,這樣一來,她就需要通過布萊恩的無線電台給米歇爾發條消息,告訴他盡管她沒在那兒降落,她還是來了。但如果布萊恩的電台落到了蓋世太保的手裏,她就應該最小限度地發出信息。不管怎樣,這樣做是可行的。她可以寫一個簡要的無線電信號,交給飛行員,讓他給珀西帶回去,布萊恩會在幾個小時後收到它。


    她還要改變原來所作的在行動後集結“寒鴉”返回的既定安排。目前計劃是,一架哈德森在星期日上午兩點在查特勒降落,如果“寒鴉”們沒出現在那兒,飛機就會在第二天晚上的同一時刻再回來。如果查特勒已經泄露給蓋世太保,無法繼續使用,她就應該把哈德森引向另一個在拉羅克的飛機場,它在蘭斯西部,代號是“金色田野”。任務將延長一天,因為她們要從沙特爾乘車去蘭斯,因此接應的飛機應該在星期一上午兩點到達,如果沒接到,在星期二同一時間再來。


    她掂量著幾種結果。轉到沙特爾意味著損失了一天時間。但是,在查特勒降落可能意味著整個行動失敗,所有“寒鴉”都會死在蓋世太保的酷刑室。不用再作比較了。“去沙特爾。”她對飛行員說。


    “知道了,照辦。”


    飛機傾斜著轉了個彎。弗立克走進後麵的機艙。“寒鴉”們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計劃有了改變。”她說。


    31


    迪特爾趴在籬笆下麵觀望著,一臉的茫然,而那架英國飛機一次次在奶牛牧場上空繞著圈子。


    為什麽遲遲沒有動靜?飛機兩次飛過了降落地點,燈火指引的跑道盡管簡陋,也已各就各位。難道是接應領導閃出了錯誤代碼?或許是蓋世太保的某種動作引起了他們的懷疑?這簡直讓人發瘋。費利西蒂?克拉萊特離他隻有幾碼的距離。如果他朝飛機開上幾槍,幸運的話還有可能擊中她。


    然後,那飛機傾斜著身子,轉了個彎呼嘯著往南飛去了。


    迪特爾又羞又惱。弗立克?克拉萊特溜走了,當著沃爾特?莫德爾、威利?韋伯和二十個蓋世太保的麵耍弄了他。


    他用兩手捂住自己的臉,這樣待了好一會兒。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原因可能各種各樣。飛機的引擎聲漸漸遠去,迪特爾聽到有人憤怒地用法語喊叫著。抵抗組織看來跟他一樣困惑不已。他最可靠的猜測是,弗立克這個經驗豐富的領導者,聞到了可疑的味道,中止了跳傘行動。


    沃爾特?莫德爾躺在他旁邊的泥土地上,問他:“現在你要怎麽辦?”


    迪特爾稍稍考慮了一下。現在這裏有四名抵抗組織的人:領導人米歇爾,他還為那次槍傷而一瘸一拐;“直升機”,那個英國無線電報務員;一個迪特爾不認識的法國人,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他要怎麽對付他們?他放掉“直升機”的策略從理論上說很巧妙,可是這一招導致了兩次讓他丟臉的逆轉,他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了。他必須從今晚的慘敗中撈到點兒什麽。他要恢複到傳統的審訊方法,希望這能挽救整個行動——同時挽救他的名聲。


    他拿出短波無線電的話筒,對準他的嘴唇。“所有單位,這是法蘭克少校,”他輕聲說,“行動,我重複一遍,采取行動。”然後他站起身,掏出他的自動手槍。


    藏在樹叢裏的探照燈一下子全亮了。空場中央的四名恐怖分子被毫不留情地照了個正著,突然之間變得不知所措,不堪一擊。迪特爾用法語叫道:“你們被包圍了!把手舉起來!”


    他身旁的莫德爾也掏出他的魯格爾手槍。跟著迪特爾的四個蓋世太保用他們的步槍瞄準抵抗分子的腿。片刻之間,一切變得不確定起來。抵抗分子會開火嗎?如果他們開火,就要開槍撂倒他們。運氣好的話,他們可能隻受點兒傷。但今天晚上迪特爾沒有多少運氣。如果這四個人都被打死,他就會空手而歸。


    他們遲疑著沒動。


    迪特爾上前一步,進入光線之內,四名步槍手也跟著他向前移動。“二十支槍在對著你們,”他喊道,“不要去拿你們的武器。”


    其中一個人開始跑了起來。


    迪特爾罵了一句。他看見紅色的頭發在燈光中閃動。這是“直升機”。這個愚蠢的男孩像橫衝直撞的公牛一樣穿過田野。“開槍。”迪特爾平靜地說。四個步槍手一齊小心瞄準,射擊。寂靜的草場上傳出清脆的爆響。“直升機”又跑了兩步,接著撲倒在地上。


    迪特爾看著其他三個人,等待著。慢慢地,他們把雙手向上舉起來。


    迪特爾對著短波無線電說:“牧場上的所有小組,向裏麵靠攏,抓捕犯人。”他收起了他的手槍。


    他走到“直升機”躺著的地方。他一動不動。蓋世太保的步槍手是朝他的腿開槍的,但是在黑暗中很難擊中一個移動目標,其中有一個人打得太高,讓一顆子彈穿過他的脖子,打斷了他的脊髓或頸靜脈,也許兩者都打穿了。迪特爾在他身邊蹲下,摸了摸他的脈搏,脈搏沒了。“你算不上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特工,但你是一個勇敢的孩子,”他平靜地說,“願上帝讓你的靈魂安息。”他用手將那雙眼睛合上。


    他去看剩下的那三個人,他們被繳了械,捆綁起來。米歇爾可能會抗拒審訊。迪特爾見過他打仗的樣子,領教過他的勇氣。他的弱點可能是他的虛榮心。他長相英俊,是個好色之徒。拷打他的時候應該在他麵前放麵鏡子,打碎他的鼻子,敲掉他的牙齒,劃破他的麵頰,讓他明白他若繼續抗拒,每分鍾都會變得更加醜陋不堪。


    另外那個人身上有一種職業人士的氣質,或許是個律師。一個蓋世太保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張允許宵禁時出行的通行證,拿給迪特爾看,上麵的名字是克勞德?鮑勒醫生。迪特爾認為這證件是偽造的,但當他們搜查抵抗分子的車輛時,在上麵發現了一個真的醫生用的包,裏麵滿是儀器和藥品。麵對逮捕他臉色蒼白,但很沉著。這個人可能也很難對付。


    那個姑娘應該是最有希望的。她十九歲左右,漂亮,長著長長的黑發和一雙大眼睛,但看上去有點兒茫然。她的證件上寫的是吉爾貝塔?杜瓦爾。迪特爾從對加斯東的審訊中得知,吉爾貝塔是米歇爾的情人,弗立克的情敵。如果處理得當,她會很容易掉頭轉向。


    德軍的汽車一輛輛從格朗丹家宅的穀倉裏開出來。幾個俘虜跟著蓋世太保上了一輛卡車。迪特爾命令他們分別關押這些人,以防他們互相串供。


    他跟莫德爾坐著韋伯的梅賽德斯返回聖-塞西勒。“真是一出該死的鬧劇,”韋伯輕蔑地說,“完全是浪費時間,浪費人力。”


    “不能這麽說,”迪特爾說,“我們抓獲了四個顛覆分子,讓他們不能再從事破壞活動——畢竟,蓋世太保也該做這件事——而且,更有利的是他們有三個人仍然活著,能接受審訊。”


    莫德爾說:“你希望從他們那裏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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