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在軍隊,”弗立克說,“這大同小異。喝完你的飲料就去睡覺吧。”


    大家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房間,最後隻剩下戴安娜。弗立克正等著這個機會。看到兩個女人激情擁吻,實在令她大為震驚。她回想起上中學時有的女生互相產生愛慕之情,私下交換情書,手牽著手走路,有時甚至還要接吻。不過就她所知這種關係不會進一步發展下去。話說回來,她跟戴安娜就互相練習過法國式接吻,以便日後有男朋友時知道該怎麽辦。現在,弗立克覺得,那些親吻對戴安娜比對她意味著更多的東西。但是她從不知道一個成年婦女會渴望另一個女人。理論上說,她明白女人中也有像她哥哥馬克和葛麗泰這樣的,但她想象不出她們會在花園倉房裏相互摸來摸去這種事。


    這要緊嗎?在平常生活中無所謂。馬克和他的同誌們很幸福,或者說,至少在沒人打擾的時候他們很快活。但是戴安娜和莫德的關係會影響整個行動嗎?未必。說到底,弗立克自己的丈夫也在抵抗組織工作。誠然,兩種情況不太一樣。剛剛萌發的愛戀充滿激情,會導致精神渙散。


    弗立克可以想辦法把兩個戀人分開——但這麽做會讓戴安娜更加不聽擺布。再說,這種戀情也容易變成一種靈感之源。弗立克一直想讓這些女人團結合作,這件事情或許有用。因此她決定適可而止,順水推舟。但是戴安娜有話要說。


    “不是你看見的那樣,真的不是,”戴安娜直截了當地說,“天啊,你得相信我的話。這不過是件蠢事,一個玩笑——”


    “你還想喝點兒可可嗎?”弗立克說,“我看壺裏還剩了點兒。”


    戴安娜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麽說起可可來了?”


    “我不過是想讓你平靜下來,讓你知道不會僅僅因為你吻了莫德,世界就到了末日。你還曾經吻過我呢,記得嗎?”


    “我知道你會提這件事,但那隻是孩子氣的玩意兒,跟莫德不一樣,不僅僅是接吻。”戴安娜坐下,她那張驕傲的臉皺成了一團,開始哭起來,“你知道不止這些,你能看見的,天哪,我做的是什麽事情啊。你究竟怎麽想呢?”


    弗立克小心選擇她的措辭說:“我想你們兩個人非常甜蜜。”


    “甜蜜?”戴安娜不敢相信,“你不覺得惡心?”


    “當然不。莫德是個漂亮姑娘,看來你已經愛上了她。”


    “實際上就是這樣。”


    “那就別再感到害臊了。”


    “怎麽能不害臊?我是個同性戀!”


    “我要是你就不這麽看。你隻需小心點兒,不要去得罪那種思想狹隘的人,比如‘果凍’,但這沒什麽值得羞恥的。”


    “我會一直這樣嗎?”


    弗立克想了想。答案或許是肯定的,但照直說顯得太狠心了。“問題是這樣,”她說,“我認為有些人,比如莫德,不過是喜歡讓別人愛,這樣他們就高興,不管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事實上,莫德既淺薄又自私,還很放蕩,但弗立克把這種想法使勁壓下去。“另外一些人就更難改變了,”她繼續說,“你要把心思放寬點兒。”


    “我覺得這下我跟莫德不能參加任務了。”


    “這是完全沒有的事。”


    “你還讓我們去?”


    “我仍然需要你們。再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區別。”


    戴安娜拿出一條手帕擤了擤鼻子。弗立克站起來走向窗戶那邊,讓她有時間恢複鎮靜。一分鍾後,戴安娜的聲音就平和多了。“你實在是寬宏大量。”話裏還帶著點兒她原有的自負。


    “上床睡覺吧。”弗立克說。


    戴安娜順從地站起身。


    “要是換了我……”


    “怎麽?”


    “我就去跟莫德睡。”


    戴安娜感到震驚。


    弗立克一聳肩膀。“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她說。


    “謝謝你。”戴安娜小聲說,朝弗立克靠近了一步,伸開胳膊像是要抱住她,但接著又停住了。“你不會願意讓我吻你的。”她說。


    “別犯傻。”弗立克說著,擁抱了一下她。


    “晚安。”戴安娜說,然後離開了房間。


    弗立克轉身向花園裏望去。月亮有四分之三大小,過幾天就會變成一輪滿月。一股微風吹動著森林的新枝嫰葉,天氣就要變了。她希望英吉利海峽不會出現風暴。不列顛變化無常的氣候會毀掉進攻計劃。她想,肯定有不少人正在為好天氣而祈禱。


    她得上床睡一會兒。她離開房間,上了樓,想著自己跟戴安娜說的話。“換了我,我就去跟莫德睡。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她在保羅門前猶豫了一會兒。戴安娜的情況不同——戴安娜是單身。可弗立克是結了婚的人。


    但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


    她敲了一下門,然後走了進去。


    26


    迪特爾垂頭喪氣地坐在雪特龍上,跟偵測小組一塊返回聖-塞西勒城堡。他去了防彈地下室的無線電監聽室,威利?韋伯正在那裏,一副氣哼哼的樣子。迪特爾想,今夜這場落敗的唯一安慰,就是在迪特爾失策的地方,韋伯也沒有什麽勝算,所以也就不能對他幸災樂禍了。但迪特爾必須忍受韋伯各種常勝不敗的叫囂,隻為了能把“直升機”抓進行刑室就行。


    “你有他發送的消息嗎?”迪特爾問。韋伯把一份打字機打出來的信息的碳複寫本遞給他,說:“已經把它送往柏林的密碼分析室了。”


    迪特爾看了看一串無意義的字符串。“他們解不開這種密碼。他使用的是一次性密碼本。”他把這張紙折起來,放進口袋裏。


    “那你要它有什麽用?”韋伯說。


    “我有他的代碼本的複寫本。”迪特爾說。這不過是一個微小的勝利,但讓他感覺好多了。


    韋伯吞下一口氣說:“這條消息可能告訴我們他在什麽地方。”


    “是的。他預定在晚上十一點收到答複。”他看了看手表。離十一點還差幾分鍾。“我們把它記錄下來,然後我一塊兒把它們解碼。”


    韋伯離開了。迪特爾在這間沒有窗戶的房間裏等著。十一點整,已經調到“直升機”收聽頻率的接收機開始發出長短不一的嗶嗶聲。一位報務員寫下一個個字母,磁線錄音機也同時轉動起來。嗶嗶聲停下來後,報務員拉過一台打字機,把他記在記事本上的內容打下來,最後給了迪特爾一份碳複寫本。


    兩份信息可能包含一切,也可能毫無用處。迪特爾這樣想著,坐到他那輛車的方向盤後。月色明亮,他沿著彎曲的道路穿過一座座葡萄園來到蘭斯,在杜波依斯大街停下車。這實在是盟軍進攻的好天氣。


    在蕾瑪斯小姐的房子裏,斯蒂芬妮正在廚房等著他。他把兩份加密信息放在桌上,拿出斯蒂芬妮從密碼本和絲綢手帕上抄下來的副本。他揉了揉眼睛,開始給“直升機”發出的第一條信息解碼,把譯文寫在蕾瑪斯小姐用來記購物單的便簽本上。


    斯蒂芬妮沏了一壺咖啡。她站在他背後看了一會兒,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就拿起第二份信息自己破譯起來。


    迪特爾解密的那份信息簡單說明了教堂裏發生的事件,把迪特爾稱作查倫頓,說他是由蕾瑪斯小姐招募的,因為她擔心接頭的安全。裏麵還說,“莫奈”(米歇爾)采取了非常規步驟,已打電話向“中產者”確認查倫頓是否值得信賴,他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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