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啟有些好笑地看著洪軒章,這個京兆尹從初見麵一刻開始心思就千回百轉,雖是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可是從眼神到臉頰的肌肉的一切變化都被他當作看戲般看在眼裏,京兆尹的變臉簡直比大戲還精彩。


    長兄讓自己會見京兆尹,趙昊啟感到很高興,明白到這是長兄對自己的讓步。自己對幸運閣命案感到莫大的興趣,卻苦於無法外出,更不可能親自參與案件的偵破。與京兆尹會麵,自己可借此機會在某種程度上插手。


    稍微逗弄了一下洪軒章後,趙昊啟即把話題一轉,直指核心,“京兆尹大人,兩樁案子有何進展?”


    來了。京兆尹心頭微一驚,他立即用恭謹的語氣答道:“回公子,案情有所進展,已經查明是哪個船家搭載那助逃之人,助逃之人是個自稱姓蒲的商人。”


    “哦?”趙昊啟揚起長眉,“那商人在何處登岸?”


    “這個嘛……那船家不知跑到何處去了,一時尚未找到,因此……”京兆尹目光躲閃。


    “那也算有進展?”


    “不過蒲姓商人在何處登船是一清二楚的。”


    “那不是廢話嗎?當然是最靠近瀠香樓的碼頭,船家也是以擺渡為生的!”趙昊啟好生失望,那都是明擺著的事,用得著特意去查找嗎?


    “九公子真乃神人,所料分毫不差。”京兆尹抓緊機會拍馬屁。


    “京兆尹大人,那不是很清楚的事嗎?你若是那商人,你會挑一個最遠的碼頭上船嗎?”


    “那要看情形。”


    “現在是捕魚季節,漁船會在碼頭附近無所事事等著你去雇嗎?”


    “呃……”


    “大人,你要是那商人,你上岸後會怎麽做?”


    “馬上逃得遠遠的。”


    “帶著一名弱女子要怎麽逃?”


    “用轎子或馬車。”


    “能逃多快?”


    被尖銳的問題逼得難於招架,倍感狼狽之餘,洪軒章思忖片刻後,猶豫著道:“依公子所見……他們逃到哪去了?”


    趙昊啟就等著他這一問。洪軒章話才出口,他隨即說道:“京兆尹大人,你若是琴音姑娘,你會找何人協助私逃?”


    “這當然是奸夫……”洪軒章住了嘴,他看到趙昊啟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大人,這個人必然要對京城的情況非常熟悉,能輕易地找到安排好接載的船、馬車,以及臨時藏匿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能方便弄到屍體,還是一具自然死亡的屍體。為什麽呢?這當然是因為那屍體隻是為了製造一些轟動效果,以幫助琴音從容逃脫,絕不能惹下更多禍端,更遑論犯下殺人重罪。由此可想,此人非是久居京城之人不可。大人你說是嗎?”


    “九公子言之有理,軒章佩服之至。”繼續大拍馬屁。


    “以琴音姑娘的名氣,估計在錢物方麵無須過多考慮,因此此人應是能接觸到屍體的平民布衣。但考慮到琴音姑娘平常接觸的人以及實施此事所需的魄力,仵作、殮葬之類的人可剔除,但也該是這類人提供屍體,隻要有錢的話,找個借口私底下買具無人殮葬的屍體應該不難,倒是剛好有年輕女子屍體也許是恰好碰上而已。這麽一來,家境殷富、與琴音相熟、能在附近找到藏匿地……綜合來看,那隻能是恩客了……”趙昊啟抬頭向洪軒章詢問,“大人,是否查出那商人的底細?”


    “不曾,船家皆說是陌生麵孔,恐怕這個商人身份也是假冒的。別說身份,即便是年紀也斷定不了。”


    “哦?何解?”


    “有的說是三十歲上下,有的說是年過花甲。”


    “怕是有著鶴發白須,容顏卻不老的緣故吧。”


    “公子真乃……”


    趙昊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及時阻止了洪軒章露骨的恭維,對站立一旁的元寶道:“告訴京兆尹大人你打聽到的蒲姓商人的事情。”


    “有著同樣特征的蒲商人於當日曾出現在幸運閣客棧,客棧老掌櫃說,他是初見,並不是熟客,房間是早前預訂的,預訂之時是另一陌生人。當日四時左右,其貨物由四名挑夫先行送到房中,而其則是在五時左右到客棧,六時即退房離去。所攜貨物為一個大樟木箱和一個盛了粗白帛的竹籮。”


    趙昊啟雙目直視洪軒章,讓後者不禁收起討好的笑容,“京兆尹大人,據我書童查探回來的情況,蒲商人並不是商人,而那個所謂裝貨物的箱子裏藏著在瀠香樓出現的無頭女屍,那人先將之運抵客棧。”


    洪軒章忍不住問道:“他又是怎麽到了瀠香樓?客棧的老掌櫃一直看著大門,後門據說一直在裏麵閂上,要是從後門運出,那商人必定要從後門回到客棧閂門再從前門出去。但老掌櫃說那商人隻從前門進出過一次,就是退房離開的那次。”洪軒章說到這,猛一撫掌,“我知道了。那商人必定不如向都頭所想的躲在後巷的馬車裏頭,而是在幸運閣的後門出去了,爬上瀠香樓,把屍體吊上二樓,然後回到後巷,從後門返回幸運閣,再閂上後門從前門退房離去……”說得起勁的洪軒章發現趙昊啟主仆唇畔均浮起了古怪的笑容,高昂的話音不由得逐漸低下去。


    “大人的推測有著極大的漏洞。”


    洪軒章迷惑地反問:“漏洞?”


    “對。請問京兆尹大人,那商人如何瞞過客棧裏來來往往的夥計,扛著屍體從三樓到一樓?客棧老掌櫃可是說那蒲商人下午六時就退房離去。那時天色雖暗,但大街上到處燈火通明,縱使後巷巷口有馬車稍微遮擋,他也不可能有那麽大的膽子,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將屍體吊上瀠香樓二樓。大人,你說昊啟的推斷可對?”


    洪軒章連忙點頭如搗蒜,“公子所言極是。”


    “大人,說實話,這兩件案子內裏確實錯綜複雜、撲朔迷離,犯人更是奸詐狡猾。即使是府衙裏各官差施以全力,恐怕一時之間亦難以真相大白,更遑論緝拿凶犯。”


    “公子所言極是……”


    趙昊啟彎唇淺笑,“既是如此,昊啟的助力是很必要的了。”


    “公子所言極是。”洪軒章光顧著點頭,根本沒聽清趙昊啟故意壓低聲線所說的話。


    “大人也同意?”


    “啊?”洪軒章滿眼疑惑地回看趙昊啟,後者正很開心地看著他。“公子您……”剛才說什麽來著?洪軒章問不出口。


    趙昊啟刻意忽略洪軒章眼裏的疑問,轉過頭來對元寶道:“既然大人也認為有必要,你從明天起就跟隨各位官差一同行動吧。”


    “什麽?”洪軒章聽聞更是一頭霧水。


    趙昊啟笑吟吟地回頭對洪軒章道:“大人適才不是很讚同昊啟給予助力嗎?”


    “這……”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啊!洪軒章在心裏頭狂呼。他哪能那麽輕率就讓一介布衣平民與官差一同行動,要是趙昊啟本人還好說,他的書童卻是不太妥當。


    見洪軒章瞪大了眼,一副吃驚不已的模樣,趙昊啟心裏暗笑,麵上卻收斂了笑容,話音轉為堅冰般冷硬,“難道不是?莫非大人剛才是在故意敷衍,戲弄昊啟?”


    洪軒章一聽,背脊冒出一片冷汗,差點兒就忘記自己的身份給趙昊啟跪下了。“公子誤會了!這查探案子的事情……公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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