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卻不由分說,道:“你拿到寶圖後,明日再來這裏,自會有人跟你聯絡。敢耍花樣,就等著給蒯玉珠收屍。日落之前,不見你人與寶圖出現,也等著給蒯玉珠收屍。”又吩咐道:“你先站在這裏別動,等我走遠了再轉身。”


    朱驥隻覺得背心一鬆,料是對方收了兵刃。又等了片刻,剛要轉身,一支箭呼嘯而來,釘在他右腳邊,卻是一支小巧的袖箭。


    朱驥料想紫蘇還有同黨在暗中監視自己,隻得強行忍住。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卻見人來人往,紫蘇早不見了蹤影。他將腳底袖箭抽起,籠入袖中,便趕回千步廊兵部官署。


    於謙尚未下朝,朱驥便先回來錦衣衛。百戶袁彬正在官署等候,見長官回來,忙稟報道:“楊匠官現在在蒯匠官府上。”


    原來早上朱驥離開官署時,特意安排了袁彬暗中留意楊塤,若是楊塤離開,便一路跟著,看他去了哪裏。


    袁彬又告道:“楊匠官離開錦衣衛後,最先去了工部衙門,還在門前跟上朝遲到的工部江尚書說了幾句玩笑話。”


    朱驥道:“楊塤辭官歸鄉幾年,這次是應召回京,想必是去工部報到了。”


    袁彬道:“下官也是這麽想。然後楊匠官便往東去了,去了東城武清侯家。”


    朱驥聞言大為驚異,道:“他去石亨石將軍家做什麽?”


    袁彬道:“下官也是好奇。不過到石府大門時,有個瞎子從府裏出來,迎上了楊匠官,似是早已約好見麵。”


    朱驥問道:“然後呢?”袁彬道:“然後瞎子便跟楊匠官到巷口的茶鋪喝茶去了。下官不敢靠得太近,隻遠遠看到二人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話。楊匠官又吃了一大碗陽春麵,然後摸摸肚皮,就往蒯匠官府上去了,再也沒有出來。”


    那瞎子一定就是占卜先生仝寅了。袁彬說仝寅與楊塤事先約好見麵,朱驥卻知不是——


    昨日楊塤剛到京城,便匆忙趕到金桂樓,而後蒯玉珠出了事,他便與於康一道去了蒯祥府邸,後又趕來錦衣衛官署,晚上也歇宿在這裏,沒有片刻閑暇。況且楊塤根本不認識仝寅,又怎麽可能事先與其約好?


    唯一的解釋是,那仝寅倒真有幾分神算本領,預先算到楊塤回來,所以提前迎了出來。


    又或者根本就是巧合,仝寅隻是剛要出門,湊巧在門口遇上了楊塤。


    剩下的問題是,楊塤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兒去找素昧平生的仝寅呢?莫非是要請對方占卜蒯玉珠的下落?


    朱驥又去了一趟兵部,於謙仍沒有回來。他料想朝上必是出了大事,便讓袁彬守在兵部官署,一旦於謙下朝,便火速去蒯府找他。


    趕來蒯府,於康迎出來道:“仍然沒有歹人消息。”


    朱驥道:“我倒是接到了歹人的信。”大致說了經過。


    於康忙問道:“那鄭和下西洋寶圖在哪裏?”


    朱驥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在工部,也許是在文淵閣[13]中,又或許收藏在內府印綬監中[14]。”


    於康問道:“為什麽鄭和寶圖會在工部?”


    朱驥道:“當年鄭和下西洋所乘的寶船,全部由工部下屬造船廠承造,按理該收藏在工部。但是‘七下西洋’是本朝盛事,寶圖收藏在文淵閣或是內府也說不準。”


    工部亦是中央官署,位於兵部和鴻臚寺之間。文淵閣和印綬監則位於紫禁城中,尤以文淵閣為禁中之禁。


    文淵閣之名始於明代,其閣亦始建於明初。明太祖朱元璋“始創宮殿於南京,即於奉天門之東建文淵閣,盡貯古今載籍”,此即文淵閣建閣之始。明成祖遷都北京後,仿南京已有規製營建北京宮殿,亦有文淵閣之建。


    南北兩京文淵閣均位於皇宮中,起初主要用於藏書,如著名的《永樂大典》即貯藏於文淵閣。又是“天子講讀之所”,皇帝不時在此翻閱書籍,並召集翰林儒臣講論經史。明太祖朱元璋於此“萬幾之暇,輒臨閣中,命諸儒進經史,躬自披閱,終日忘倦”。明成祖朱棣“或時至閣,閱諸學士暨庶吉士應製詩文,詰問評論以為樂”。明宣宗朱瞻基也曾利用“聽政餘閑,數臨於此,進諸儒臣,講論折衷,宣昭大猷,緝熙問學”,並特撰《文淵閣銘》,述其盛況。


    隨著明朝內閣製度的發展,文淵閣成為大學士等官員專門的入直辦事之所,不再僅僅是藏書之所,而是上升為秘閣禁地。閣門上還高懸聖諭,嚴申規製:“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鄭和下西洋寶圖果真在文淵閣中的話,想在一日之內取到,無異於登天。


    於康跺腳道:“寶圖若在工部官署,還勉強能想想辦法。若在文淵閣或是內府中,如何才能在一日內取到?”


    朱驥道:“我也知道難辦,甚至不可能辦到,可對方就是這麽要求的,且態度極其強硬。嶽父他老人家還未下朝,我不敢擅作主張,隻好先來這邊看看。”又問道:“昨日你和楊塤一起回來蒯府時,可有發現他有什麽古怪之處?”


    於康道:“沒有啊……嗯,一定要說怪的話,就是祖父他老人家先將我趕了出來,說有話要單獨跟楊塤說。”


    朱驥忙問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於康道:“我問過楊塤,他說隻是關於營救玉珠之事。嗯,這麽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奇怪,他二人單獨在堂中說話,大概有一刻工夫。後來我聽到楊塤驚呼,再進去時,祖父已經不省人事了。而今人完全傻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隻是不停地念叨玉珠。”


    朱驥道:“楊塤人呢?”於康道:“在內室陪著祖父呢。”


    朱驥便讓於康叫楊塤出來,肅色問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楊塤莫名其妙,問道:“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朱驥道:“昨晚你跟蒯匠官單獨在一起時,發生了什麽事?你必須得說清楚。”


    楊塤道:“我已經告訴於康兄了啊,隻是營救玉珠之事。其實蒯老爺子說的不是營救玉珠,而是不必營救,因為事情必然要牽扯到兵部尚書於少保。”見朱驥一臉不相信的神情,不由也有些著惱,反問道:“怎麽,難不成朱指揮懷疑是我害得蒯老爺子成了現在這樣?”


    於康忙道:“朱驥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怕遺漏了重要線索。歹人已經聯係他了。”


    楊塤大吃一驚,道:“什麽,歹人直接找到錦衣衛了?呀,這一招還真是高明,我竟沒有想到。”又急急問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朱驥道:“你明明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楊塤道:“我怎麽會知道?”朱驥道:“你不知道,怎麽還去管阮浪的閑事?”


    楊塤道:“怎麽又提起那檔子事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多管閑事嗎?”又追問道:“歹人提了什麽具體條件?”


    朱驥見對方神色,愈發起疑,想要再套套楊塤的口風,於康關心妻子安危,忍不住先說了出來,道:“他們要用寶圖去換玉珠。楊匠官,你素來多智,可有什麽辦法?”


    楊塤道:“之前知道的人少,還能想想辦法,目下你們都知道了,還能有什麽法子?!這幫歹人說聰明也真聰明,說蠢笨也真蠢笨,為什麽要去找你朱驥呢?”


    朱驥道:“你果然早就知情!是不是歹人綁架玉珠的同時,就已經派人找過蒯匠官。蒯匠官怕我等有公職在身為難,所以隻私下將事情告訴了你,讓你暗中想辦法?還有,你今早趕去工部,是不是為了打聽寶圖下落?”


    楊塤道:“朱兄,朱指揮,你是錦衣衛長官,難道不知道你眼皮底下發生的要案嗎?工部收藏的皇城圖紙已經全部失竊了。”


    於康怔了一怔,忙問道:“皇城圖紙失竊?那寶圖呢?鄭和下西洋的寶圖呢?”


    楊塤張大了嘴,一下子愣住了。


    朱驥見楊塤詫然之極,這才會意過來,道:“原來楊兄說的圖,是皇城圖紙。”


    楊塤道:“朱驥,你小子一向老實,這次居然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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