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驥反應最快,先衝出門去,卻見兩名大漢正拖著那老太監阮浪往樓梯口行去,呼救聲正是自阮浪口中發出。


    朱驥喝道:“什麽人?還不快些放手!”


    他未帶兵器,直衝過去,一記勾拳,擊在左邊大漢下顎上。那大漢吃痛,手上勁鬆,朱驥便趁機將阮浪奪了過來。


    那大漢惱羞成怒,還要再上前與朱驥搏鬥,卻被同伴及時拉住,說了一句什麽。大漢轉頭見眾人皆聞聲從包間出來——錦衣衛指揮盧忠穿著飛魚服、佩帶繡春刀,一看便是錦衣衛——不由心下發怵,便與同伴掉頭往樓下逃去。


    盧忠已喝得半醉不醉,一邊做出拔刀的架勢,一邊問道:“出了什麽事?”


    朱驥道:“盧指揮,你照顧阮公公,我去追強盜。”


    阮浪卻一把扯住衣袖,道:“不要追。”見朱驥麵露驚異之色,又解釋道:“窮寇莫追。”


    吳瑾過來急告道:“珊瑚說玉珠在前麵街道口被人捉走了。”


    朱驥便不再理會阮浪之事,欲先去追查蒯玉珠下落,腳下剛動,便覺得踩到了什麽硬物,拾起來一看,卻是一柄金刀,雕鏤精細,一望就不是凡品。


    阮浪忙道:“這是我的。一定是剛才強盜捉住我時,我不小心從身上掉下來的。”


    朱驥正要將金刀還給對方,司禮太監王瑤卻好奇道:“義父什麽時候有這樣一柄漂亮的刀?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朱驥沉吟道:“這不是普通金刀……”又覺得要阮浪這樣資格極老的太監當眾證明他是金刀之主,實在有些失禮,便住口不說。


    阮浪已明朱氏言外之意,隻得實話告道:“這是太上皇賞賜我的生日禮物。”


    朱驥這才會意,忙將金刀還給阮浪,與吳瑾一道下樓去尋蒯玉珠。正好在樓前遇到內兄於康,忙道:“阿兄,你來得晚了。”


    於康已娶蒯玉珠為妻,道:“我跟玉珠約好酉時在金桂樓會麵,不算晚呀。”


    朱驥道:“玉珠出了事。”他也不明究竟,隻簡短告道:“阿兄先上樓去,問清楚珊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和吳大哥趕去前麵看看,事情剛發生不久,也許能追到歹人。”


    忽聽到有人道:“仝先生告誡過,切莫要多管閑事,難道朱指揮忘了嗎?”


    卻是李惜兒扶著仝寅站在身後。她一身布衣,婀娜俏麗,仿若原野上盛開的野花,爛漫而明亮。


    朱驥顧不上理睬,與吳瑾先趕來街道口,向路邊小販打聽。小販忙告道:“適才真有一夥人在對麵樹下攔住兩名女子,將其中一人搶走了,不曉得出了什麽事。”


    朱驥問了方向,一路追來。再沿路打聽時,卻沒有了消息。料想那些歹人製伏或是迷暈了蒯玉珠,將她藏在馬車中或是用其他方式帶走,由此掩蓋了蹤跡。一時無跡可尋,又見天色不早,隻得先回來金桂樓。


    王瑤一行正要離去,阮浪特別向朱驥道了聲謝,道:“今日全虧了朱指揮。”


    朱驥道:“這是我分內之事。”又問道:“阮公公可認得那兩人?”阮浪連連搖頭道:“不認得。”


    楊塤跟出來問道:“阮公公既不認得對方,金桂樓這麽多人,他們為何獨獨盯上了您老人家?”


    阮浪道:“我適才起身去茅廁,出來時正好遇到那兩人,不知道怎麽就被他們盯上了。”


    王瑤忙道:“義父氣派非凡,一望就知不是普通人,被歹人盯上也是正常。好在隻是虛驚一場。”也不理睬朱驥,自率人護著阮浪去了。


    錦衣衛指揮盧忠醉得不輕,需要人從旁攙扶才能行走。他雖然認出了朱驥,卻隻是擺了擺手,大概是讓他不要將醉酒一事說出去。


    朱驥忙重新進來包廳,詢問事情經過。吳珊瑚氣鼓鼓地道:“我已經說了好多遍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和玉珠趕來金桂樓時,忽然有一夥人攔住了我們,問誰叫蒯玉珠,玉珠剛應了一聲,就被他們捉住。我上前理會,也被對方抓住。領頭的絡腮胡子將我粗暴地推倒在地,便帶著玉珠揚長去了。我跌得不輕,等起身時,那些人早不見了。我沒有法子,隻好趕來金桂樓報信。”


    朱驥道:“你可有看清那些人的臉?”


    吳珊瑚道:“別的人不一定記得,但那絡腮胡子我記得一清二楚。”又向於康歉然道:“於大哥,實在抱歉,都是我不好,非要去換胭脂水粉,這才和玉珠落了後。不然我們跟濬哥哥他們一道來金桂樓,歹人就無機可乘了。”


    於康道:“這不怪你。歹人指名找玉珠,一定有所圖謀,不過是湊巧趕上你二人落單罷了。”


    丘濬料想朱驥必定要立即展開行動,以及時營救蒯玉珠,忙向眾人致歉。


    鍾同道:“找人要緊。我還要回去準備明日上朝的奏章,就不多留了。”


    章綸也道:“丘兄既已選了翰林,日後便會常住京師,我們有的是時間再聚。”與鍾同拱手辭去。


    源西河還想留下幫忙,於康忙道:“源兄有心,畢竟你是衍聖公的代表,身份尊貴,不便參與這些事務,還是請你先回去。”


    源西河聽罷,亦拱手辭去。


    朱驥道:“丘兄,我和你陪珊瑚去錦衣衛官署,畫出歹人圖像,再盡快發出通緝告示。”


    楊塤道:“我和於康兄趕去蒯家,以防歹人與蒯家聯絡。”


    朱驥躊躇道:“好是好,隻不過楊兄剛剛回來京城,舟車勞頓……”


    楊塤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做什麽?況且玉珠是我同鄉,尋她回來,我亦是責無旁貸。”


    林鶚道:“我這就趕回官署,通知巡城禦史,搜索全城,看是否有所發現。”


    外麵天色已黑,眾人遂不再遲疑,分頭行事。


    蒯府尚不知道蒯玉珠被歹人當街劫走一事,聞訊後無不大驚失色,蒯母甚至當場暈厥了過去。蒯父人在昌平,正為明景帝朱祁鈺營建壽陵[5],因而蒯家無主,隻能指望祖父蒯祥。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匠官倒是神色鎮定,皺緊眉頭,一言不發。


    於康扶住嶽母,又命眾人退出,親手關好門窗,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祖父知道些什麽?”


    蒯祥看了楊塤一眼,沒有說話。楊塤忙道:“既是蒯老爺子有話單獨對孫女婿交代,我這就出去。”


    蒯祥擺手道:“不必。小楊,你我同為蘇州人,我跟你祖父自小相識,我尊他為兄長,情分比親兄弟還要親,怎麽會信不過你?”歎了口氣,又道:“其實我以前一直想把玉珠許配給你。”


    楊塤大吃一驚,道:“什麽,還有這樣的事?那玉珠她……”


    蒯祥道:“是玉珠親口告訴我,你隻鍾情於製扇子的蔣家娘子蔣蘇台。她也覺得蔣蘇台才貌雙全,跟你更為相配。”又轉頭道:“康兒……”


    於康忙道:“祖父請放心,這些玉珠早已跟我提過,我從不介意。”


    楊塤一時百感交集。一向伶牙俐齒的他,竟久久無言,不知該說什麽好。


    蒯祥又道:“康兒,你是我孫女婿,也算是我蒯家人。玉珠這件事,我本該指望你,但你義父於少保是本朝兵部尚書,是社稷棟梁,不能有絲毫閃失,因而我要將這件事交給小楊來辦。你不必再管,這就回家靜候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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