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謙隨手翻翻卷宗,抬眼看向林昱道:“本府派人問過客棧眾人,他們皆說案發當晚,你與莊辭互換了房間,對嗎?”


    林昱道:“正是,莊兄說他原先住的房中鬧鬼,想搬出客棧,我擔心他無處落腳,就提議與他互換房間。當時小生覺得莊兄所言子虛烏有,就沒在意,現在想來,莊兄的話中透著古怪,大人可從此處著手查起。”


    “鬧鬼?”陸亦謙失笑兩聲,冷言道:“你當本府是三歲孩童,竟編出如此荒謬的說辭來糊弄本府,就算你與本案無關,也難脫一個藐視公堂之罪。”


    林昱麵色不改:“小生鬥膽請問大人,莊辭是何時被殺,是何死因,現場是否保存完整?”


    “啪”一聲驚堂木拍下,震得堂上各人皆是一哆嗦。


    “哼,大膽林昱,本官斷案還要與你一一稟報嗎?我看你如此關心案情始末,定是與莊辭的死因有關,說不定與凶犯還是一夥!來啊,把這兩個嫌犯給我打入大牢,嚴加看管。”


    蘇聞一聽要被打入大牢,當即嚇破了膽,連忙拱手朝堂上叩拜道:“請大人明察秋毫,我與林兄真與此事無關啊!”說完他用手肘捅了捅旁邊平靜坦然的林昱,擠眉使眼色,悄聲道:“林兄,快跟大人賠罪說些軟話,不然你我都難逃牢獄之災了。”


    林昱正要開口,卻看見一個小吏從大堂一側跑上來,附耳在陸亦謙旁邊小聲說了幾句後退下。


    陸亦謙臉色大變,思慮一刻,沉聲道:“去狀元客棧詢問的衙差何在?”


    語畢,有兩名衙差出列行禮:“啟稟大人,小人已去狀元客棧詢問,確實有個跑堂的小二說在莊辭被殺當晚,林昱與蘇聞曾喚他過去伺候。”


    陸亦謙撫著胡須頷首,“如此,林昱,蘇聞二人可暫時洗脫嫌疑,本府放你們回去,但你二人必須呆在狀元客棧,隨時等候本府傳喚,不得離開半步。”


    蘇聞從這突然的變化中回了神誌,連連向堂上叩首,“多謝大人開恩,多謝大人。”


    退堂後,陸亦謙提著官府的袍擺,撒開腿小跑到府衙後麵的議事廳裏,隻見一個玄衣男子立在廳堂正中。


    男子轉過身,唇角挽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雖一身便衣玄服,上麵毫無紋飾,但那眉宇間凝結的王者之氣,與生俱來的冷峻威嚴,讓人難以直麵而視。


    陸亦謙忙下跪叩首,戰戰兢兢道:“不知二皇子殿下駕臨,下官有失遠迎。殿下千歲千千歲。”


    趙廷澤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抬起二郎腿,麵色不悅道:“陸府尹,你好大的狗膽,林昱乃是本宮的知交好友,也是你說拿就拿,說關押就關押的!”


    陸亦謙腦中一懵,急道:“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還請殿下莫要動怒,下官這就去跟林公子賠罪。”說罷就要起身。


    廷澤抬起耷拉在椅子一側的手道:“不必了。本宮可用性命為林昱擔保,他絕不是凶手,也跟凶手毫無關係。”


    陸亦謙低著頭,唯唯應著:“殿下如此說,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也認為,林公子一身正氣不凡,絕不是惡貫滿盈麵目可憎的凶犯,肯定與本案無關。”


    廷澤起身,也不理會他,徑直走了出去。


    震人心魄的腳步聲漸遠,陸亦謙仍舊緊緊盯著離他的鼻尖隻有一指長的青石地磚,那上麵的牡丹花紋有一處裂縫,是要好好找人修整修整了。跪了許久後,他才直起身,又冷不防地癱坐在地,拂袖擦拭額角的冷汗。


    林昱與蘇聞回到狀元客棧,那裏已被衙差列隊把守,街邊經過的路人紛紛側目。


    與他們一道來的衙差跟守衛客棧大門的官差交代幾句,就放他們兩人進了狀元客棧。


    客棧大堂清冷空蕩,椅子都被四腳朝天罩在桌上。案發之後,掌櫃與夥計都被留在客棧內看管著,試子們從貢院回來後亦被攆回這裏,隨時等候京兆府的傳喚。大多數人都在自己的房間避不出戶,生怕與命案沾上,影響仕途。也有少數幾個試子罵罵咧咧,口道不公,但把守的衙差如石雕泥塑般充耳不聞,皆無用處。


    掌櫃一看是他倆走了進來,迎上前哭道:“林公子,蘇公子,老朽聽說京兆府把二位請了過去問話,不知此案審得如何,何時才能結案讓本店恢複營生啊?”


    蘇聞一聽掌櫃如此說,立刻拉下臉來,“我說掌櫃的,我跟林兄能毫發無損地回來,已經是神靈庇佑了,你不先問平安,卻隻關心你的客棧和營生。”


    掌櫃一急,也開始冒火了:“老朽這間客棧已被封了三日,日無進益不說,還要供養住店的試子和一眾夥計。長久下去,本店名譽蕩然無存,教老朽如何在京城立足,如何對得起當今聖上所賜的這塊匾額呐!”


    “我看你分明就是隻關心口袋裏的銀子。”


    林昱將蘇聞拉到一邊,勸道:“蘇兄,你少說兩句。”


    “蘇兄隻是一時情急,我代他向您陪個不是。”他走到掌櫃跟前,安慰道:“掌櫃的莫要難過,我想府尹大人定會早日找到凶手了結此案,您這家客棧也會重振旗鼓,生意紅火的。”


    “借您吉言。”掌櫃擦擦眼角的老淚,搓搓手,慢慢轉到後堂去了。


    第37章 查案


    林昱回到房間之後,就四處摸索翻看,床底,衣櫃,書櫃,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細搜查,不放過一處微末細節。


    但最終,卻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正一籌莫展之際,房門突然被叩響。林昱從床底爬出來,拂去頭發上粘著的蛛絲,走到門邊開了門。


    “慕容兄來的正是時候,昱在此等候多時了。”林昱向他行了一禮,“還未感謝慕容兄相助之情。”


    “我給你找的地方有何不滿,偏要住到這麽狹窄下等的地方來,讓我一通好找。”趙廷澤走進房內,環視著四周淩亂的物品,揚眉道:“怎麽,林兄這是要搬家啊。”


    “不,這個房間正是被害的試子莊辭以前居住的,省試前日,他說此房間鬧鬼,難以安眠。我當時以為他是臨近考試緊張所致,並未在意,隻是與他換了居所。如今看來,鬧鬼之事與莊兄被殺一案也許會有關聯,倘若從此處著手,說不定會找到重要的線索。”


    趙廷澤哦了一聲,好奇道:“那林兄可找到線索了嗎?”


    林昱搖了搖頭,坦然道:“我將屋內翻了個遍,也未尋到什麽線索。”


    廷澤含笑道:“我有個提議,既然這裏沒什麽好查,不如我們去凶案現象查看一下好麽?”


    林昱也笑著:“昱正有此意,有慕容兄陪同自然再好不過。”


    日將西沉,暮色正濃。


    二人一道去了先前林昱住的庭院,外麵自然有衙差看守,廷澤亮出京兆尹給的令牌,衙差立刻恭敬退後。


    此時距莊辭被殺已經過了三日,庭院內來來往往許多人,足跡混亂難辨。再看向屋內,裏外皆已被京兆府的衙差翻得淩亂,無法再尋有價值的線索。


    有個主簿模樣的男子呈了一疊卷宗上來,趙廷澤抬手取了一份,遞給林昱,“這是仵作驗屍的記錄和客棧人員的供詞,林兄先過目。”


    “多謝慕容兄。”


    林昱接過卷宗就認真翻看了起來。仵作驗屍記錄上寫道,該生莊辭死於十月二十三日夜裏子時之後,其全身有多處跌傷,頭部被硬物砸傷,驗官用酒醋潑其全身,未見其它痕損,初斷是跌撞到頭部要害致死。


    林昱再翻一頁,上麵是第一個發現莊辭被害的人的口供,據那小二口述,省試當日早晨,試子們忙著用餐赴考,客棧內的夥計忙得不可開交,待試子全部離開客棧前往貢院考試之後,掌櫃命他們打掃廳堂和房間。


    他來到莊辭所住的這座庭院發現房門從裏麵鎖著,以為裏麵的試子貪睡誤了時辰。他在外麵敲門詢問均無人應,便叫來掌櫃強行撞門,進入房內才發現屋內遍是狼藉,裏麵的試子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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