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人。”慕容澤端起酒杯與眾人一道飲了,卻多時不動筷子,坐在他身側的林昱不經意向若寧道:“聽說今晚的菜全是你與若蘭下廚炮製,辛苦娘子了。”


    若寧停下筷子微笑道:“慕容公子乃府上貴客,平時又與夫君交情甚篤,若寧隻不過燒些粗製農家小菜,不足掛齒,還望慕容公子不要嫌棄才是。”言罷若寧也執起酒杯:“慕容公子,請。”


    慕容澤飲了酒,抓起筷子在桌上左右逡巡,坐在他另一側的若蘭指著麵前的一盤菜對他說:“慕容公子,您嚐嚐這個清炒蝦仁,這是我跟阿姐學著做的。”原本是林正清坐在他身側的,是林昱讓若蘭坐在一旁為他斟酒布菜。


    慕容澤看向那一盤五彩斑斕的菜蔬,不知那上麵晶瑩亮澤的肉環竟是蝦肉,毫不猶豫伸筷夾了一著,嚐之竟鮮美爽口。


    “怎麽樣,怎麽樣,好吃嗎?”若蘭雙眼泛著亮光,巴巴地問道。


    慕容澤眯起眼,笑道:“甚好。”


    若蘭心中歡喜,站起身伸長胳膊從一個盤子裏夾了一片肉,放在他眼前的碟子中,說:“慕容公子,這是此地的名菜梅菜扣肉,可好吃了,您且嚐嚐。”


    慕容澤見那一片帶皮薄肉肥瘦相間,滴著油水,上麵沾著幾粒黑不溜秋的碎渣,心中略感苦悶,卻仍不動聲色地將其撥去黑渣夾起放入了口中,嚼之卻是油而不膩,醇香四溢,於是點頭道:“此味甚佳。”接過若蘭為他斟的酒,問:“這個也是你做的?”


    若蘭搖搖頭:“這個菜燒起來太難了,我可做不來,這是府裏的張嬸做的,她做這個菜最好吃了。公子你不知道,她是我家鄰居,小時候她一燒這個菜,香味飄到我家院中,我就要流一天口水了。”


    眾人嗬嗬笑了一陣,有婢女上前拉開盤子,將一個白瓷藍釉的精巧魚盤置在飯桌中間,若寧拿起大勺從丫鬟捧著的瓷碗中舀起熱氣騰騰的鹵汁澆在魚身上,立刻有滋滋的聲音響起,鮮美濃鬱的香氣縈繞在房中。


    若寧道:“此乃鬆鼠鱖魚,因形如鬆鼠而得名。南方人多稱為桂魚,取蟾宮折桂之意。”


    慕容澤也格外賞臉夾了一塊冒著熱氣的魚肉,入口隻覺外脆裏嫩,酸甜適口,並隱有一股鬆紅香味,滋味甚妙。隨後若蘭又向他勸了幾道菜,慕容澤食欲大開,酒也不停杯,不知不覺間已吃到腹中飽脹。


    飯後林昱叫丫鬟上了一盞山楂茶來為他消滯解膩。


    挽寧苑。


    “夫君,再記上紫貂毛皮一副,冬日將近,買來可為母親做一件貂毛大氅來禦寒。”若寧在書案前來回踱步,手指拂著下巴上左右思量,生怕有遺漏之處。


    林昱提筆蘸飽墨汁在長長一張書卷上記下紫貂毛皮一副。若寧從他手下抽來翻看,口中默念出聲:“錦緞貂裘,發釵耳鐺,胭脂水粉……”


    林昱看她認真的樣子,笑道:“娘子可是要我把鋪子一道搬回來?”


    若寧嘟起唇道:“夫君難得去一次汴京,聽說京城甚是繁華無雙,奇珍無數,夫君就受累些,順道買些小物件回來,阿寧是新鮮向往的緊。”


    林昱伸手剮蹭一下她的臉頰,寵溺道:“為夫怎是那等小氣之人,但憑娘子吩咐。”


    “哦,我差點忘了。”若寧伸指在空中點了兩下,轉身去內室取了一個榆木匣子出來,對著林昱打開,道:“前幾日我回了蛟河河畔的娘家一趟,把院裏屋內仔細打掃了一番,偶然在父親房中發現了這個小匣子,裏麵這隻發飾應是母親留下來的,我看這個匣子表麵光滑,想必是父親經常摩挲萬分珍視的心愛之物。”


    說到這裏,若寧語氣徒然變得難過起來:“都怪我當時手滑不慎把這個匣子摔在地上,這隻發飾也跌落在地上摔破了,我問遍揚州城裏各個首飾鋪子,都沒有人能修好它,夫君此次上京順道幫我帶上,看看京城之中有無精巧匠人能將它修好。”


    林昱點頭應了,把這隻匣子連同記錄好的小冊子一起收拾進了包袱裏。


    夜半,內室春/色旖旎,煙紗色芙蓉花帳裏,若寧伏在林昱身上嬌喘微微,蔥白如玉的手指在他胸前無力地劃著圈,半晌才道:“人說京城遍有勾欄瓦肆,且熱鬧非凡,夫君空閑時可去看一看,回來好為我講解一番。”


    林昱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淺吻,啞聲道:“娘子不怕我沉迷其中,再學來幾分倜儻風流,不思歸返了。”


    若寧嫣然一笑,“阿寧相信夫君不是那樣的人。”


    林昱忽一翻身,又將她壓在身下,看著她潮紅的臉頰和誘人的櫻唇,腹中欲/火難抑,作勢就要吻下來,若寧忙抬手點上他的唇,怨道:“夫君明日就要啟程上京考試,今晚莫要太過勞累了,還是早些安歇吧。”


    林昱移開她的手,將她額前汗濕的頭發順在耳後,氣息不穩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昱要與娘子分別多日,雖是不舍,但父母之命難為,娘子今晚且縱著我一回。”


    若寧含羞偏過頭去,輕點了點頭,“嗯。”


    第31章 進京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林昱便與家人辭行,然後和慕容澤一道快馬加鞭趕往京城。因著杏潘村一案耽擱許多時日,雖太後冥誕將省試延遲了一月,但二人趕到京城之時,已是開考前三天的中午了。為免被宮中眼線盯上多生事端,二人入城之後即刻分道揚鑣。


    本朝科舉廢五代舊製,改為三年一試。由州府舉薦考生,入京應試,由尚書省禮部主持其事。省試之後便是殿試,由皇帝親自出題考試,選出進士,及各科及第者。


    每逢省試,京城為之傾動,各州府才子雲集汴京,街上行走著許多長袍巾冠的試子,各個酒樓客棧皆入住得滿滿當當。慕容澤早早把林昱安排在京城第一的狀元客棧的天字一號房,還是個有假山流水的獨立庭院,景色雅致,翠竹環繞,是個安靜讀書的好地方。


    林昱解下馬鞍交給小廝,步入客棧大堂,在掌櫃處報上姓名記檔,忽聽得寬敞的大廳中傳來一陣鼓掌喝彩聲,細聽還隱帶縷縷琴音,遂向掌櫃問道:“敢問掌櫃,何事如此熱鬧?”


    掌櫃伸脖瞧了瞧,嗬嗬笑道:“林公子有所不知,住店的幾個試子分成新老兩派,互相瞧不上眼,這不,今日碰在一起又掐上了,這會正在比試詩書文采呢。”


    林昱丟給跑堂的小二一錠銀子,讓他把行禮包袱帶到自己的房間,就向廳堂中走去。那小二歡天喜地地接過銀子,眼睛都笑沒了,連忙恭敬打揖:“謝公子打賞,公子若是有什麽需求,盡管吩咐小的。”


    林昱走到近前,見一個眉宇間神采飛揚的試子站在人群中間,道:“我出一題,凍雨灑窗,東兩點西兩點。”


    旁邊一個立著的素淨長衫的試子思慮一刻,吟誦出聲:“寒雪籠屋,上一層下一層。”


    眾人拍手叫好,先前那個出題的試子明顯不服氣,抓耳撓腮片刻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句好對,便像揣了寶貝一樣有恃無恐地笑道:“蘇聞兄果然好文采,足下再出一對,若蘇聞兄能工整對上,我就當場寫個服字。”


    蘇聞向他一揖,自謙道:“許兄說笑了,其實大家隻是切磋詩文,互相學習,不必太過計較。”


    “哎,這可不是這麽說的。馬有優劣,物有價碼,今日不比出個輸贏雌雄,蘇聞兄可走不出這狀元客棧。”許宗群向前邁了一步,像進獻寶貝一樣朗聲念道:“黑無常白無常黑白無常常無常。”


    四下聲音沉寂下來,眾人都在交頭接耳說這個對子挺有難度,蘇聞看向麵前桀驁地仰著下巴的許宗群,再一揖,負手踱了幾步道:“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好”四下一片讚揚叫好聲,不多時便響起了讓許宗群應諾寫服字的起哄聲,許宗群不甘又無奈,臉色陰沉地有些掛不住,錘著手道:“我……”


    正在思付應解之道,忽一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越過他站在中間。許宗群看了來人一眼便有了底氣,腰板重新挺直,“成躍兄,你來了,快出一絕對難倒他們。”


    周成躍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蘇聞,見禮道:“大家都是讀書人,孔子門生,在詩書禮儀上較量一下是稀鬆平常之事,何必那麽當真。依我看,今日之事就算了吧。蘇聞兄,你說呢?”


    這人一看就是個和事佬,蘇聞也並非不上道之人,忙拱手一禮道:“周兄說得極是。”


    眾人都以為到此沒有好戲再看了,都欲轉身散去,卻聽見周成躍說:“成躍不才,方才偶得一句,還請蘇兄賜教。”眾人一聽此話,半轉過去的腦袋又都齊刷刷轉了回來。


    “花間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蘇聞隻覺趟了渾水,不該逞出頭之勇,一時哭笑不得,歎口氣道:“蘇聞才疏學淺,這個對子對不上來。”


    話音剛落,周成躍和許宗群臉上都浮現得意的笑容。


    “花間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林中生風,風吹荷影影自哀。”伴著潺潺如高山流水的琴音,一首絕對緩緩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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