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一壁說著,一壁還齜牙咧嘴地將二夫人當時刻薄的表情表演地淋漓盡致,逗得慕容澤嘴角直抽。


    “我是顧及阿姐所以才強忍著不惹事。”若蘭撥了撥發髻上係著的粉色流蘇,突然眼中光芒大盛,恨恨道:“等我有錢了,一定到金鋪子裏打一個十指寬的大金鐲子,特意到她跟前撩起袖子,晃瞎她的眼。”


    慕容澤聽了隻好握拳掩唇克製笑意,又聽若蘭一拍腦門道:“糟了,光在這裏生氣,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慕容澤隨若蘭來到東市一家有名的古董店,這家古董店不是靠大街的門麵,裏麵的布置也僅是樸實幹淨,它的名氣在於藏品豐富,而且貨真價實,從不欺客。


    若蘭撿了幾隻翡翠玉鐲對著光線似模似樣地看著成色,店裏的小二恭敬地跟在慕容澤身後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姑娘真是好眼力,這幾隻鐲子都是剛到的新貨,晶瑩剔透,成色好著呢。”


    若蘭問了問玉鐲價格,店小二也一一答了,她在店裏環顧一周,最後視線落在一方天青色硯台上。那硯湛藍墨綠,石理潤澤,上刻嶙峋山石,繁茂樹木,農舍掩映其間,還有牧童吹笛牧牛,那兩隻牛兒刻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遠處深山幽穀,別有意境,中間一輪圓盤明月恰是那硯心,最獨運匠心不過。若蘭用手指按其硯心,指尖潤滑細膩,心中猜測此物必是佳品,於是抬頭看向慕容澤,見他微點了點頭,心中大喜,但並未喜形於色,隻是拍了拍手隨意向店小二問道:“小二哥,這個牛兒硯台多少錢?”


    店小二皺眉看了看若蘭,又看向旁邊衣衫華貴的公子,伸出手指答道:“此為上好端硯,名為‘月華’,須得三十兩。”


    “什麽,三十兩?這麽貴!”


    店小二嗬嗬兩聲,解釋道:“此硯雕刻精美,石質堅實,乃是尋常難覓的老坑石料,下墨發墨均佳,是上好的送禮佳品。”


    “東西好不好我也不曉得,您看看最低多少錢可賣,不然的話我們就去別的鋪子轉轉了。”若蘭拽著慕容澤的袖子作勢要向門邊走去,眼角餘光卻一隻注意著一旁的店小二,那小二卻隻是搖頭,並無半點降價的意思。若蘭心裏一涼,在門檻前收住了腳,三兩步又跳回來,細語溫聲道:“小二哥,你給我算便宜些可好?”


    店小二向若蘭作了個揖,苦笑道:“姑娘莫要為難我,您若是誠心想要,我就跟掌櫃的請示一下,讓他贈送您一隻紫毫筆,隻是這方端硯的價格是萬萬不能少了。”


    此話一出,若蘭即知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正思慮盤算間,一身著天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挑簾而出,小二附耳跟他說了外間的事情經過,他看向立在女子身側高貴不凡的華衣男子和他手中扇柄上掛著的玉佩,虢須微笑道:“姑娘既然看中此物,定是與之有緣,姑娘若誠心想要,就給您算二十兩好了。”


    從三十兩降至二十兩,實在是天大的好事,若蘭心中大喜,趕緊上前行了個禮,似怕他反悔似的歡喜道:“謝謝掌櫃的了,另外,您那什麽紫毫筆也要贈送一個的。”


    店小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玩笑似地嘟囔:“姑娘還真是要把便宜占盡啊。”那掌櫃嗬嗬笑了兩聲,爽快道:“就依姑娘。”


    慕容澤正欲付錢,若蘭一伸胳膊,將他撥在身後,從懷裏掏了一錠金子遞給店小二,問他:“這個夠麽?”


    店小二接過金子在手裏掂量掂量,又拿起小稱稱了重量,指下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抬首一疊聲道:“姑娘這錠金子分量足,付了這個端硯還有剩餘,我還要找給您。”


    東市大街熱鬧寬闊,人流如織,兩旁店肆林立,商客如縷。


    若蘭將包好的毫筆和端硯摟在懷裏,不時地低笑幾聲。慕容澤看她這個樣子,不由問:“平時也不見你讀書寫字,買這麽精美貴重的硯台是要送與何人?”


    若蘭心情極好,笑容一直浮在臉上,“我是買給智允的,今日是他的生辰。”


    慕容澤唔了一聲,又問:“對了,你的那錠金子是哪裏來的?”


    若蘭早知道他會這麽一問,心中早想好了說辭:“現在不在姐夫家裏,我就告訴你,師父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那錠金子其實是紫蘇姐姐臨走之前悄悄塞給我的,她說我為了救沁姨差點遭人暗算,心中很是愧疚,於是她就給了我這錠金子聊表感激之情。”說到這裏她又連忙擺手解釋:“我當時是幾番推辭不要的,是紫蘇姐姐非要給我,我是勉為其難才收下的。”


    若蘭與慕容澤回林府之後,若蘭就喚來丫鬟去叫了智允過來,智允拿著禮物左右端詳愛不釋手,若蘭反手在唇邊眨著眼睛道:“我還給你買了一件年畫娃娃的提線木偶,你娘見了必定會說你玩物喪誌,給你燒了也說不定,所以我就把那提線木偶放在我院中,等你有空我們再一起玩。”


    “好啊好啊,謝謝若蘭姐姐。”智允歡喜地直拍手,半晌又摸著腦袋問:“若蘭姐姐送了我生辰禮物,我還不知道姐姐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呢?”


    倚在抄手遊廊的柱子上閉目養神的慕容澤此刻也豎起了耳朵。


    若蘭道:“我娘生我那一天正巧是大年三十除夕夜,每年我跟阿爹和阿姐忙著貼春聯準備年夜飯,我的生辰都是隨著守歲過的。”


    智允歎口氣:“那若蘭姐姐你的歲數好虛啊,有時候二十九就是除夕的,那樣姐姐你便沒有生辰可過了。”


    若蘭微曲了身子,視線與他齊平,也跟著他歎著氣道:“唉,是啊。”


    片刻,智允突然眼睛一亮,欣然笑道:“今年就有大年三十,到時候智允會陪著姐姐一起過生辰,智允也要送姐姐生辰禮物。”


    若蘭開懷一笑,伸出手指與他拉了勾,道:“好啊,一言為定。”


    智允回去後,慕容澤便陰沉了一張臉,一連讓若蘭練了兩個時辰的劍,直到若蘭氣喘籲籲筋疲力盡地拖著劍歪在遊廊上的美人榻上,他都沒有喊下停。


    若蘭用手扇著風,有氣無力地說:“師父,你這是要累死我啊。”


    慕容澤偶然聽說智允有“試問大丈夫抱三塊金磚又何妨”直言要娶若蘭為妻的言辭,早就對此事心存芥蒂。如今見二人這麽親密無間,心中便有些惴惴。雖說他們之間年歲有差,但是也隻有五六歲而已,若他日智允長成風流俊俏的少年郎,又時常與她相處,日久最易生情,難保若蘭不會動心。


    思及此處,不由得心下一沉。


    “成天隻惦記著玩樂,不思進取,還學什麽劍法,不如跟小兒一處玩鬧去吧。”


    沒來由的一頓痛罵,若蘭心裏很不是滋味,思慮再三也不知因何原因惹得他不痛快,隻好站起身拉了拉他的袍袖,佯裝撒嬌道:“師父,我知道錯了,我以後用心練劍便是。”


    “再練一個時辰的劍,明日我要檢查,若無半點精進以後就莫要再叫我師父。”慕容澤一甩袍袖便闊步離去,留下一臉疑惑的若蘭無奈地吐了吐舌。


    第30章 踐行


    慕容澤不日便要離開揚州返回汴京,因著林昱要上京趕考,便與之約好同行。


    這日,慕容澤坐在涼亭中獨飲,有丫鬟過來福身傳話:“慕容公子,大人今晚在前廳設宴為您踐行,請您到時賞臉前去。”


    慕容澤擺手示意丫鬟退下,然後自酌自飲了幾杯酒。立在一旁的高興小心道:“主子,您一向不與他們一道用膳的,要不要奴才過去傳個話,推辭掉這個踐行宴。”


    院中有片樹葉撲簌落下,轉眼已是深秋。慕容澤想起剛來林府之時,林正清問他是否按照宮中的膳食為他安排,他說:“父皇曾南下揚州,數次稱讚江南菜色極好,本宮記憶猶深。林知府就備些江南之地的特色菜肴吧。”


    林知府請了揚州城裏有名的大廚為他張羅了一大桌子菜,色澤鮮亮,造型講究。他看著新鮮夾了一著精肉,隻覺鹹中帶甜,味道甚怪,幾番掙紮才咽下去。稍後他又夾了一扇貝肉,入口鹹腥詭異,害他差點吐出來。


    他耐心告罄,本想拂袖離去,但礙於林知府在一旁巴巴地陪著小心,隻得懸著筷子在桌上尋著可下口的菜,忽然他看見一道菜蔬白亮細嫩,便問道:“這是什麽菜?”


    林知府回道:“此乃菰筍,又名茭白,生長在水田裏,其莖可食,其種名為菰米或雕胡,為六穀之一,此菜隻以熱油烹之,便名油燜茭白。”


    他聽著興起,就夾了一筷子菜入口,但其味寡淡腥甜,難以下咽。他深蹙著眉頭強忍著沒有掀翻桌子一走了之。


    立在一旁的高興覺出端倪,便清咳一聲,道:“我家主子用膳一貫不喜人在一旁看著,林大人還請回避。”


    林正清退下後,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瓷碗顫顫作響,憤然道:“小興子,這桌子菜賞於你了。”


    他自小在宮中長大,所食皆為北方菜式,口味也甚是挑剔。北方菜鹹甜分明,酥爛香脆,明亮芡實,型糙卻味道醇濃。他那日所食南方菜雖造型精致卻味同嚼蠟,一點也吃不慣。自那日後,他便不在林府吃飯。一次,他親眼見若蘭姐妹嫻熟挑針拆蟹,蘸醋吃完蟹肉,所剩殘骸仍能拚成個完整軀殼,深感飲食之精細,技藝之高超,從此對南方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他將酒杯放下,對高興道:“罷了,還是不要拂了林知府的麵子了。”


    晚上,眾人在前廳熱鬧地坐了一桌,二夫人禁足之令雖被解除,卻並未被應允入席。侍女魚貫而入,將燒製好的菜肴擺在桌上,又添上好酒,林正清執起酒杯,向慕容澤道:“公子啟程在即,林某在此祝公子一路順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蓮心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靜寂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靜寂月並收藏蓮心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