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有心了。”林昱接過她奉上來的清茶,放在唇邊淺啜一口,又放回案上。


    若寧在一旁幫忙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卷宗,又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悄然起身向外廳走去,折回時手中捧了一盆茂盛的禾草狀植物。


    她將盆草輕緩放到案幾旁,在他身側坐下微笑道:“置一盆石菖蒲於幾上,夜間觀書,則收煙無害目之患。”說完又覺班門弄斧,於是垂首低吟:“此法我也是從書上看到,就搬來仿效之,讓夫君見笑了。”


    林昱抬眸輕笑,眼中柔意流轉,捉起若寧的玉手湊在唇邊輕啄一下,含笑道:“娘子的心意,我豈會不知。”說著眼角撇向桌上的案卷,鼻腔裏逸出一聲淺薄的歎息:“寧兒稍等片刻,還有一兩卷看完便好。”


    “不,我不是……”手背上掠過一陣灼熱的酥麻,若寧輕輕抽出手來,臉上騰地燒起兩片紅雲,雙手不知所措地絞著衣裙。


    “不是什麽?”林昱唇邊掛著魅惑的笑容,俊臉慢慢靠近,連噴薄出的呼吸都帶著曖昧撩人的氣息。


    若寧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到耳際,林昱知她最易羞怯,經不得逗弄,於是斂了笑意,身子退至原來的位置,抬手翻看了幾頁紙張,閱畢,將全部案卷整理妥當,歸置在一旁,然後起身走到琴架旁拿起一塊光滑的木板前後打量起來。


    “夫君下午都在院中奏刀修磨此物,不知所為何用?”若寧問道。


    “唔,破案用的物件罷了。”林昱將木板用布裹好,豎在案幾旁。緩步走到盆架旁,取下麵巾淨手淨麵。


    “如此,可是杏潘村的案子可是有了進展了?”若寧經不住心中好奇,又問道。


    “娘子想知道?”林昱側眸挑了挑眉,狹長的眉眼盡是柔情。


    若寧重重點了點頭。


    林昱走至她身旁,一下將她打橫抱起,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高挺的鼻碰到她的鼻尖,在離她的嘴唇隻有分毫的距離時,驟然停下貼近她耳邊沉聲道:“那我們去床上細說。”


    若寧慌了心神一聲驚呼,握起粉拳朝他胸膛砸去,嗔了他一句:“夫君好壞。”


    “為夫還有更壞的,娘子等下便可知曉。”說完抱著若寧大踏步向床邊走去……


    翌日依然是個大晴天,林昱又與慕容澤一道騎馬去了杏潘村,登至雀兒山山頂處,林昱將昨日製作的木器放在崖邊鋪展開來,這木器其實隻是一塊狹長的木板,前頭削尖,尖頭的三角處各打磨了一個圓洞,分別用結實耐磨的麻繩拴住,三股繩子匯於手中,便可似駕馭馬車一樣操控方向。


    林昱單腳踏在木板上,雙手握住繩子,側首對慕容澤說:“我用此物滑下山崖,崖麵長草繁茂柔韌,少有山石阻擋,速度應是極快,慕容兄隻用輕功行至崖下,先至者贏,慕容兄可願與我比試。”


    慕容澤眯起雙目打量這木器半晌,嘿嘿一笑道:“有趣有趣,看來此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不過等下若是林兄輸了可要請我吃酒哦。”


    “那是自然,無論輸贏都少不了慕容兄的這頓酒。”話語剛落林昱就滑起木板跳下崖去,慕容澤緊隨其後快速跟上,崖麵上閃現一黑一白兩個疾馳的身影。林昱麵容沉靜,不時拉拽繩子以調整木板的方位,盡量避免山石往草叢茂盛的地方滑去。慕容澤運氣施展輕功,身形矯健似猛虎般俯衝直下,陽光下盡顯堅毅陽剛之氣。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先後到達崖下,薄汗浸透了衣衫,粘膩地貼在肌膚上,很不舒服,一陣愜意的山風吹來,慕容澤暢快地打了個寒顫。林昱四下觀察了一下地形,往不遠處一座小山丘走去,慕容澤也不問來由,徑直跟上。二人登上小山,向下望去,依稀能看見幾個人影,再往遠處一望,城牆矗立,內有高閣酒肆,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不是揚州城還是哪裏!


    “林兄怎麽知道凶手是用這個方法來到揚州城的?”下山時,慕容澤開口問道。


    林昱把那個木器往背上提了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裏麵是一個綠色帶毛刺比黃豆稍大的東西,林昱將它攤在手心,回道:“此乃蒼耳的種子,可入藥治麻風之症。若蘭遇襲的那個晚上,凶手逃走時在巷口不遠處留下了腳印,我在腳印旁邊發現了此物,當時我覺得甚是奇怪,因為蒼耳多生於山坡草地,在城中很難尋見,並且蒼耳在此時節均已變黃,但是此物卻是油綠的,因此我推測隻有在山上才會出現此類情況。”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高處不勝寒,山中越往上就越寒冷,山腰的植物要比山下的植物成熟得晚些,林兄可是此意?”慕容澤幽幽問道。


    “慕容兄博學。”林昱將蒼耳用紙包裹住,塞入懷中,繼續道:“蒼耳的種子帶刺,依靠粘附於動物毛皮或者人類的衣物散播到各處,凶手從山上草叢中經過,衣物上粘附了這種未成熟的蒼耳種子,在逃走時恰好抖落在那裏。昨日我與慕容兄行至雀兒山山頂,我見那一麵山崖長草鋪就,就在想若是換做我是凶手,我該如何避開山下村民行至山下,再到揚州城中,且途中不被發現,於是就想到此法。”


    “妙哉妙哉,這凶手果然聰明,竟能想出如此隱秘的方法入城。林兄他日若入得朝堂,必能成為比狄仁傑之輩還要強出許多的的一代名探。”慕容澤不禁撫掌稱讚。


    “殿下謬讚了。”林昱俯身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慕容澤昂首走在前頭,二人腳步都快,不多時便來到揚州城外。


    此處地段位置偏僻,離城門較遠,行人稀稀落落,城牆下麵有一條蜿蜒的溝渠,與城外的蛟河匯通相連,平時作排水用。


    林昱繞著城牆環視一圈,發現與溝渠相連的一處排水口的柵欄似有些異樣,於是脫下外衫,跳入溝渠之內,向拱圓形排水口遊去。此處有些淤塞,水不是很深,林昱很容易就遊到城牆下方,他在排水口的鐵柵欄上麵摸索幾下,發現下麵有些鬆動,用手輕輕一撥,下方居然抬起一個小豁口,林昱憋了一口氣,探進水中,這豁口竟剛好夠一個人出入。


    從溝渠中遊上來後,林昱顧不得衣衫濕透,從慕容澤手中接過外衫,披在身上,堅定道:“我已有證明凶手的證據,你我速去杏潘村拿人。”二人忙到城中尋了兩匹快馬,急急向杏潘村前去。


    林昱剛從馬上下來,在村口立著的丁武就上前道:“昱哥,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去河裏遊泳,瞧你這衣服濕的,我讓人給你找身幹淨的換換。”


    林昱擺手打斷他的話:“先別管我了,我讓你看的人呢?”


    “剛剛下屬來報,你讓我派人緊盯的那個潘華吉突然不見了蹤影,我已經吩咐人去找了。”


    這時兩個捕快押著潘老爹在三人麵前跪下,丁武問道:“潘老爹你老實說,與你住在一處的潘華吉現在人在哪裏,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潘老爹忙叩首不跌,喊冤道:“我沒有啊大人,我今早吃罷飯,華吉要隨我一同下山,到村口的時候,華吉那孩子說要去村東頭的小店鋪裏買點東西,就跟我要了幾文錢,我們就在村口分別走了。然後我就去河裏捕魚去了,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他。”


    丁武上前問道:“那潘華吉與你分別之時可說了什麽話,你有沒有察覺今日的他與往日有無不同。”


    潘老爹認真回想了一下,道:“華吉今天跟往日沒有什麽不同啊,與我分別之時倒是拉住了我的手,跟我說讓我注意身體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就走了。”


    潘老爹見眼前幾個氣度不凡的大人身姿挺立,麵上意味不明,又低聲問道:“敢問幾位大人,是不是華吉那孩子做了什麽錯事,或者得罪了什麽人啊?我求求各位大人,他雖然看起來有些瘋傻,但是人不壞,而且能幹勤快,自他跟我住在山上,每天都起很早幫我做些活計,這大半年來懶覺也總共睡了兩三次而已。華吉那孩子命苦,父母早亡,哥嫂也去了,家裏現在就剩下他一人,若是他犯了什麽錯,求各位大人從輕發落啊。”說完又連忙叩了幾個頭。


    林昱聽了他的話後眉頭舒展開來,俯身將潘老爹扶起,溫和問道:“請問老爹,那村東頭的鋪子裏都賣些什麽物件?”


    “啊?”潘老爹被他的話問得一愣,闔了闔嘴巴,半晌回過神來才回道:“大人問這個作甚,我們這鄉野小地,就算有個小鋪子也隻是賣些村裏人平常用的油鹽醬醋,燈油蠟燭之類的生活物品。唔,離我們村不遠有個龍王廟,所以那裏還會賣些香燭紙錢,附近村莊的人家來拜龍王的,都會在那裏買。”


    “謝謝老爹。”林昱微笑著向潘老爹揖了一禮,潘老爹連忙無措擺手,一迭連聲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知道他在哪裏。”林昱撂了撂衣擺,率眾人疾步往雀兒山上走去。


    第27章 隱情


    雀兒山半山腰上一處平緩的向陽坡地,墳塚壘壘,淒涼荒寂,偶有一隻老鴉停留在墓碑上,探著腦袋自處張望幾下後呱噪兩聲,又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林昱等人趕到那裏的時候,潘華吉正衣衫整潔地跪在他哥嫂的墳前哭泣,麵前已有一堆將要燃盡的黃表紙。他一邊用衣袖抹淚,一邊往前麵的火堆裏撒些紙錢,口中哽咽出聲。


    聽到身後漸近的腳步聲,潘華吉起身抬袖擦淚,慢慢轉過身,麵對眾人道:“幾位大人如此勞師動眾尋我,不知所為何事?”


    丁武眉頭一挑,哼了一聲,喝道:“大膽凶犯潘華吉,你謀害杏潘村兩名芳華少女,本捕已有證據在手,還不快快認罪服法。”


    潘華吉仰天嗬嗬一陣大笑,眼中傲慢透著不屑:“大人不會不知,抓人要有證據,華吉鬥膽敢問大人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是我殺人?我是個瘸子不假,但是這並不能說明就是我殺了人,而且我從未離開村子半步,又如何殺人呢?”


    丁武被問得一噎,退後一步湊到林昱身旁,嘴角一撇道:“你上。”


    林昱凝視前方,沉著道:“你的話中有兩處疑點,第一,丁捕頭昨日來詢查杏潘村以及方圓十裏內所有坡腳或者有腿傷的人,除了鄉長和裏正之外,並未向他人透露半分,你是如何知道瘸腿乃是凶手的特征之一?第二,你說你從未離開過杏潘村半步,那我問你,你怎麽知道被殺的兩名女子是死在外麵,而不是村內。”


    潘華吉嘴角冷冷一抽,漠然道:“若是我從裏正那裏打探到消息呢?你說是我殺了人,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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