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青木指示牌,貼在上麵的宣紙四角有些翹,輕微的風都似乎能把那薄薄的紙吹落,讓人莫名揪心。她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分辨出更多的字。回去的路上大概還要用到翻譯器,留一點電總歸是好的。她又回頭看了眼黑黢黢的寺院深處,那口井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和這裏的端口。從那口井縱身一跳就能回去,再回來的時候諺語就可以換一個。但她覺得沒必要……最後一次了,也出不了什麽岔子,況且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終結這一切,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個澡,躺在床上……


    這次的古諺顯得有些過於平靜。她從古井出來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記得某次剛從古井中冒出頭,就被廟裏著火的濃煙嗆得喘不過氣——那大概是“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什麽的……那次她果斷地跳回井裏,換了一諺。在無數次失敗的嚐試下,他們發現在“一百諺”結束前完全無法逃離詛咒,但隻要還沒接觸到某條諺語的核心部分,就可以更換一條——這個詛咒裏的古諺儲備恐怕遠遠超過一百個。


    第一百個。她有一些不好的預感。這個惡毒的詛咒,難道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她閉上眼睛,沒有勇氣再回想所經曆的一切,也無力再敘述一遍自己究竟有多後悔這次旅行。本來隻是想圓一個心願,看看這個古老的國度……她痛苦地抓了抓頭發,像是要將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都連根拔起。


    最不該的是把他牽扯進來!她喜歡旅遊,一向膽大,喜歡去無人的地方探險;而他參加過米什裏爾區的保衛戰,作為79部隊的新械軍來說,走這些地方完全是小打小鬧。可是哪裏想到會遇上這種東西——不親身經曆的人,無法理解這個詛咒的可怕!曾經她不信宗教,更不信鬼神,可現在自己竟成了見證人。她想得有些頭痛,周圍卻依舊沒有什麽動靜。


    她試著逼自己冒出一些好的念頭來轉換心情。啊,對了!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一趟阿爾薩10區的中心大教堂。她決意要成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用上好的紅酒——主教老頭們總稱那是聖水、上帝的鮮血——她以前不屑,但現在她有一百萬顆誠心來接受洗禮!和他一起,用酒香熏走這趟旅行噩夢般的回憶。是的,她急需一個信仰!


    美好的念頭讓她幾乎覺得已經接到他,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了。這時遠方漸漸走來的一個身影令她激動異常。她眯起眼睛,太陽正在落山,背光裏她看不大清楚,但那身影……似乎小了一點。身影越來越近,光的作用減弱,她漸漸看清了。突然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般,所有的興奮躁動都靜下來,不甘心地擰著毛巾滴水。


    那是一個女孩。十一二歲的模樣,穿著墨蘭銀鑲邊短上衣,下身是同色小腳褲,手上捧著一個刻有古老花紋的盒子。女孩張了張口,吐出一串她聽不懂的語言。那不好的預感又冒出來了。看來不得不用翻譯器了,她抬手示意女孩等一等,麻利地從包裏掏出那個銀色的儀器。戴的時候手都有些抖,眼鏡和耳麥的固定處搭了幾次才連上,金屬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嗒”聲。她手指顫抖著,按下開關,來不及等信號燈亮起,就看向青木指示欄。透過眼鏡藍色的圓麵,這些白紙黑字她能看懂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該死的,這是什麽意思?她的大腦痛苦地消化這句繞口令一樣的古諺。b3-10老款的銀藍翻譯器隻負責翻譯,理解什麽的還要她自己來,真該早些換掉它。她一邊琢磨著這句古諺究竟意味著什麽,一邊轉過頭看向那一直靜候在一旁的女孩。眼睛黑亮的小姑娘臉上帶著她看不懂的悲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隱隱的不安使得她異常焦躁,她微微有些不耐煩,點頭示意她可以繼續。


    聽覺的翻譯即刻到了。


    “他臨走前,讓我把它帶給你。”


    這實在是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東方人慣常的含蓄讓她頭疼。她皺著眉看了一眼那個木盒子。這算什麽,紀念品嗎?他明知道她已經對古老的物品不再感興趣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突然間,她知道那木盒裏裝的是什麽了。也在那一瞬間,她明白了女孩話中的含義。她想衝向古井,但立刻意識到最後一諺已經結束,一切已無法挽回。


    她無法控製地跪倒在地,淚流滿麵。


    鬆間明月


    文/蘇荼


    一、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是春天的一個夜晚,大概是某個月的十五。


    晚飯過後,月儂坐在窗下,對著籬笆裏盛開的春花發呆,看著三色堇、矮牽牛、虞美人、芍藥、迎春還有連翹。


    連翹是味藥,能治病。


    ——不知能不能治月儂的病?


    女孩子的病,大多是男人害的。月儂也不例外,她心裏想著安知,茶飯不思,以至於麵黃肌瘦。


    這是相思病,藥石無靈。


    解鈴還須係鈴人。


    可是係鈴人卻不能來解鈴。


    因為月儂的父親不許月儂和安知在一起。


    “一個窮秀才,將來能給你什麽好日子!”父親嚴厲地說。


    屢試不第的秀才,除去滿腹經綸再無其他了。


    月亮往中天飄去,月儂望著月宮的輪廓,想起月宮裏那個孤獨的女子。這滿滿的圓月裏,是不是盛滿了她的相思淚?


    月儂是喜歡安知的,她堅持著,不惜違拗父親,想與安知私奔。


    “如果他能帶來五十兩銀子作為聘禮,我便答應你們的婚事。”父親提出折中的法子。


    父親肯讓步當然是好事,畢竟月儂也不想做出私奔這樣的醜事來。


    可是,即使如此,月儂和安知的婚事也幾乎是無望的。安知一無功名,二無萬貫家財,就算變賣微薄的田產也換不來五十兩銀子啊!


    “不如,我們還是悄悄逃走好了。”月儂說。


    “不行!”


    “可是,你哪裏來的五十兩銀子啊?”月儂焦急道。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爹以前還不答應我們的婚事呢,現在也讓步了。況且,我們也不能置孝道於不顧啊。”安知寬慰月儂。


    “真是個呆子!”月儂淺笑,輕嗅手裏的青梅。


    可她還是擔心,因為船還沒到橋頭,船身就歪在河心。車也還沒到山前,那條路也不知幾時才能望見。


    女兒家的心思總是多愁善感的。在月儂的愁緒中月亮又升高了幾尺,不知不覺間已經戌時了。


    “時候不早了,快回房去睡吧。”父親披著衣服,到院子裏給大門上閂。


    “這就去了。”月儂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安大哥一定還沒睡,最近他讀書越發用功了。也不知燈裏的油夠不夠用,可別看壞了眼睛才好!”月儂心裏惦念情郎,關上房門的時候,還朝安知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二、偷月人


    穿黑衣的蒙麵人本來是想趁半夜守衛換崗時悄悄翻進宋城的,可還是被發現了。並非他隱藏得不好,而是天上的月亮多事地將他的影子映了出來。


    “偷風不偷月,盜雨不盜雪。”這是句老話。


    他不是不知道這句話,隻是他今晚必須趕到雁丘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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