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在嫁給您之前,八重夫人一直被一個可惡的男人糾纏吧?”林藏道。


    與吉?“你從八重那裏聽說了?”與吉喜歡上了八重,執拗地糾纏著她。八重嫁到助四郎家之後,他還是幾次三番上門,騷擾厭惡他的八重,想與她發生關係,暗地埋伏,試圖伺機強行占有她。他是個人渣。八重很害怕,十分煩惱,還哭個不停。“與吉……他已經不在了。”


    “跟了您之後,八重夫人享福了,卻有一個女人因此而嫉妒、刁難她,是嗎?”林藏繼續問道。


    阿染?阿染是個過分的女人,肆無忌憚地刁難之前還與她關係要好的八重。不僅如此,還開始勾引助四郎。從前,她明明一直拿看螻蟻一般的眼神看助四郎。麵對兒時玩伴的反目,八重十分痛心。“阿染也不在村子裏了。”


    “不在了?”


    “八重很痛苦。跟那種人不可能重歸於好。”


    “嫁給助四郎——八重夫人有個叔叔始終反對這事,讓她十分苦惱吧?”林藏又問。


    是源吉。他欺人太甚,罵我是怪物,是狼。他如此詆毀自己的侄女婿,到底想怎麽樣?就因為他,八重當時無比傷心。助四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八重哭著向他道歉時的模樣。八重當時說叔叔就是嘴巴厲害,讓助四郎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跟他計較,原諒他。該道歉的不是八重。那人居然讓八重落淚。


    “還有,”林藏繼續說道,“那些翻山越嶺來乞討的,以及那些行腳僧,似乎也讓八重夫人很苦惱吧?”


    “那些家夥?”那些家夥比老鼠還難纏,再怎麽驅趕整治,還是絡繹不絕。得了施舍之後,他們本該見好就收,可嚐到了甜頭的他們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更有甚者還聞風而來。再怎麽趕,他們還是會回來。不施舍,他們就以言語威脅。“他們淨說些狐狸精、犬神附身之類嚇唬人的話,張口閉口淨是鬼怪作祟或詛咒。他們就是來訛詐的,是一幫靠訛詐他人為生的渾蛋。”八重太善良了,為此十分苦惱,分他們米,給他們錢,為他們盡心盡力。可他們總說還不夠、不夠,好似蛆蟲一般接二連三地湧上來。我覺得她太可憐,再這樣下去……“不過那些都不必再擔心了。”因為我……“林藏啊,你究竟想說什麽?讓八重落淚的家夥,讓她為難的家夥,不管是什麽人,我都不會饒過。村子裏再也沒有人可以讓八重傷心了,再沒有人能讓八重的心蒙上陰影了。讓八重痛苦的人一個都沒有了。我把那些問題都解決了。包括那些山裏的人,不管來幾個都是一樣。都解決了。”


    “是嗎?”


    “當然了。為了八重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不是說過嗎?”


    “你什麽都做過了。”


    “哼。都做過。八重是個沒有欲望的女人,平時很少說要這要那,但隻要是她說出口的東西,我全給她買了。不管是衣裳、胭脂、簪子還是裙帶,我全都買了。她很開心。雖然她說自己不需要那麽好的東西,說太浪費,但隻要她開心就好。不光是錢的事。我費盡心思,處處留神,隻要能做的都做了。”


    “您真的……什麽都做過嗎?”


    “真囉唆。她說要衣櫃,我就給她上好的衣櫃,她說被褥破了,我就給她高級的被褥,不管什麽東西,我全給她買了。就因為她反複要求說想要孩子……連孩子都給她買了。”


    “買?”


    “當然了。我怎麽會讓她經曆產子那麽危險的事情!肚子撐那麽大,多可憐。生孩子的時候也很痛苦。而且,萬一中途發生了什麽意外怎麽辦?生育是要賭上性命的事。就算平安產子,還有人因為生育後身體狀況不佳而死的呢。那麽危險的事……”


    “您為她買孩子……八重夫人因此開心了嗎?”林藏將臉轉向一邊,問道。


    當然了。助四郎回答。“她說想要都不知說過多少遍了。八重很少那麽想得到一樣東西,真是很少見。所以我買給她,她能不開心嗎?”她疼愛孩子,還養育著他。


    “是這樣嗎?”林藏又將臉轉了回來,看著助四郎,“助四郎師傅。”


    “又幹什麽?林藏,那些都無所謂,趕緊讓我見八重,然後將她心中的煩惱全部抹掉。我們不是約好了嗎?還有這些錢……”


    “助四郎師傅。”林藏打斷了他,“您聽好了,這很重要。”


    林藏說著,轉過身去,彎腰將放在走廊上的什麽東西拿在手裏。助四郎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響。林藏轉身將那東西湊到助四郎麵前。是一把長刀。


    “什、什麽?”


    林藏將刀柄稍微向外抽出一截。哢嚓一聲,一瞬間,房間裏似乎充滿了寒氣。


    “不愧是刀一出鞘,所向披靡啊。這東西應該很鋒利,砍起來也很容易吧。”林藏將刀抽出大約五寸長,貼到麵前。刀刃折射著陽光,冰冷而閃耀。“真是了得。弧度如此完美的打刀,真是古今也難得一見。刀身紋路細膩,刀刃是波浪亂紋。此乃世外名家、土佐刀匠助四郎之刀,是吧,助四郎師傅?”正是。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他絕不會看錯,是他鍛造出的刀。可是,它,為何……“喂,林藏。那刀鞘,還有那刀柄,那……”那不是為外人而鍛的刀,那是為助四郎自己。


    “肯定很鋒利吧。”


    “哼,當然了。好了,別鬧了。那刀……你是從哪兒拿來的?”


    “如此鋒利的刀,對技藝的要求一定很高。哪個更重要?是研磨方法嗎?”


    “是鍛造方法。”


    “哦。”


    “磨得再鋒利,刀身過脆的話會裂,過軟則會彎。”要堅韌,頑強。


    “所謂刀,最開始是用來刺殺的吧?刺的話直刀更適合。可若是用來斬殺,則需要弧度。刀型很重要。要看如何將鋼鍛成相應的刀型了,是嗎?所以……”


    跟那種東西沒關係。


    “那麽,是錘打的手法?”


    “當然,錘打和研磨的手法也很重要。不過……”


    “火候。”林藏這樣說道。


    “你……你說什麽?”


    “我以前好像聽說過,熔爐的熱度最為關鍵。”


    “那是當然。”


    “那東西要怎麽測量呢?總不能像試洗澡水那樣吧?它跟燒水不同,沒有沸騰一說吧?”


    “沒辦法測量。”


    “那麽……”


    “我教不了你。”


    “秘密?”


    “沒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種東西怎麽可能輕易教給外人。”


    “如果是尊夫人,又如何呢?”


    “你說什麽?”


    “助四郎師傅,您一開始不是說,沒有事情瞞著八重夫人嗎?那麽這個秘密,這調節爐火的手法,您教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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