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畢竟還有希望,他不能就此消沉啊。”我搖了搖頭,說,“唉!多陽光的一個人,要遭此橫禍。”


    兩天前,9月8日。


    那讓人觸目驚心的早晨,那讓人心有餘悸的早晨,那讓人肝腸寸斷的早晨。


    因為大寶婚禮的變故,我兒子的滿月酒都取消了,全隊上下沉浸在悲憤當中。


    當時,陳詩羽的動作最快,一把拉開了賓館的衣櫃門,隻見穿著一身雪白婚紗的寶嫂砰的一聲從櫃子裏跌落在地毯上。


    “你怎麽了?怎麽了?”大寶瘋了似的撲上去抱起寶嫂。


    寶嫂麵色煞白,雙目緊閉。


    大寶的雙手因為捧著寶嫂的頭部而沾染了鮮血。


    “怎麽了?怎麽了?”大寶顫抖著搖晃著寶嫂的身體。


    “還有生命體征,快,打120!”我摸了摸寶嫂的頸動脈,叫道。


    在嘈雜的叫喊聲中,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抱著寶嫂衝下樓梯的時候,我隱約聽見林禱在背後冷靜地說了句:“你們兩個留下,保護現場。”


    清晨,醫院的急救大廳裏,聚集著大寶和寶嫂的親戚朋友,一片哭喊聲在大廳裏回響。寶嫂已經被緊急推入了急救室。帶有血跡的婚紗在急救車上已被脫下,此時丟在急救室的門口,顯得分外紮眼。幾名派出所民警正在對眾人進行調查訪問。


    “你讓醫生取證了嗎?”小羽毛急得雙眼發紅,問我。


    “說了,急診科的主住經常和我們合作,本身就很有經驗。”我故作鎮定。


    “剛才我在車上看了,出血不是很多啊,會很嚴重嗎?”林濤問。


    “出血多不多,隻能反映她的頭皮裂口大不大、破裂的血管多不多。”我說,“顱腦損傷的危險不在於頭皮,而是顱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我剛才在車上,看寶嫂的雙側瞳孔已經不一樣大了,說明顱內的損傷情況遠比頭皮上的破口要嚴重得多。”


    “瞳孔?”陳詩羽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就要滴下眼淚來,“醫生看瞳孔不是診斷有沒有死亡嗎?你不是說寶嫂還有生命體征嗎?”


    “別急。”我說,“看瞳孔是看對光反射。沒人說醫生看瞳孔就僅僅是診斷是否死亡,顱腦損傷也要看的。”


    陳詩羽抬眼看了看遠處正靠在急救室門口發呆的大寶,說:“我們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大寶?”


    “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我說,“等到ct結果出來,咱們再根據情況來安慰他。”


    話音未落,遠處走廊裏一道白影向我們跑來。


    “是急診科的趙主任。”我說完,向他迎了過去,“趙主任,家屬情緒還比較激動,我們到邊上說。”


    趙主任點點頭,和我一起走進了旁邊的電梯間。


    “怎麽樣?”我急著問,“有沒有生命危險?”


    “顱內出血雖然不多,但是腦挫傷是明確存在的。而且,因為腦損傷時間太長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情況不容樂觀。”趙主任指著ct片說.“入院的時候,gcs評分(gcs評分,全稱為格拉斯哥昏迷評分法,是醫學上評估病人昏迷程度的一種方法,分數越高,意識狀態越好。)隻有4分,各種生理、病理反射均提示傷者的大腦皮層功能損害嚴重。”


    “下一步怎麽辦?”我問。


    “傷者已經走急診通道進手術室了。”趙主任說,“腦外科的譚主任親自操刀。”


    “生命能挽救嗎?”我問,“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我覺得以譚主任的能力和水平,保命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趙主任壓低聲音說,“那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看來,我們隻有靜待、祈福了。”我歎了口氣,說,“損傷情況呢?按我說的拍照了嗎?”


    “剛才在急救室,我們剃去了傷者的頭發。”趙主任說,“頭皮上有四處小的挫裂傷。”


    “確實是挫裂傷嗎?”我說。


    “和你們法醫打交道這麽多年了,這還能不知道?”趙主任說,“創腔內有組織間橋,肯定是個鈍器傷。而且創腔內非常幹淨,也沒有截斷的毛發,可以確定工具挺幹淨的,而且沒有明顯突起的銳利棱邊。”


    “嗯,沒有能夠把毛發截斷的棱邊。”我皺起眉頭,說,“創口也不大?”趙主任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說:“剛才讓護士拍了照片。”


    我拿過手機看了看,說:“創口不大啊,就幾厘米,甚至還有錐孔狀的創口,而且也不是明顯有弧麵的。這究竟是什麽工具?”


    “金屬工具。”趙主任一邊說,一邊揚起手中的ct片,迎著電梯間外麵的燈光說道,“你看,創口位置下麵,顱骨粉碎性骨折,硬腦膜破裂,腦組織已經和外界相通了,是個比較嚴重的開放性顱腦損傷。”


    “這麽小的接觸麵,卻有這麽大的力度。”我盯著ct片說,“說明挺重的。而且周圍的棱邊都比較圓滑,應該是一種製式的金屬工具。


    “不像常見的羊角錘、斧子、奶頭錘。”趙主任說,“總之,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造成的。”


    “你們居然還在這裏說什麽致傷工具?”小羽毛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後,滿麵淚痕,一臉憤怒,“寶嫂還不知道怎麽樣,你們還有閑心思說這個?”


    我尷尬地對趙主任說:“回頭把照片傳我qq郵箱。”


    說完,我拍了拍小羽毛的肩膀,說:“大量的案例說明,案件受害人如果當場存活,很多痕跡、物證就會因為搶救活動而丟失。這也是重傷案件的破案率遠不如殺人案件的破案率高的原因。寶嫂遇上這事兒我也很悲憤,希望可以抓住凶手,所以要求醫生在不影響治療的情況下,獲取更多的物證。你想想,如果不是在手術前拍了照,等手術完、愈合好,再想根據疤痕來推斷致傷工具就是不可能的了。”


    可能是“愈合”二字,讓小羽毛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她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盯著我說:“那你的意思是,寶嫂沒事兒?”


    “嗯,會沒事的,放心。”我給了小羽毛一個安慰的眼神。


    “對了,老秦。”趙主任插話道,“按你交代的,我找了婦科的主任來檢查了,傷者處女膜完整,確定沒有遭受性侵害的跡象。”


    “你!”小羽毛突然目露凶光,用食指指著我。


    “你什麽你?”我說,“一樣的道理,我總得知道凶手為什麽要傷害寶嫂吧。”


    從未感覺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


    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待之後,譚主任終於走出手術室。經過幾個小時的手術,他的神色看起來又疲憊又沮喪。我們圍上前去,聽他宣布了寶嫂已被確定為pvs的結果。


    “什麽意思?什麽叫pvs?”看到大寶慢慢地癱軟在地上,小羽毛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晃著我的肩膀問。


    “持續性植物狀態。”我喃喃自語,“就是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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