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斷端是拉伸導致屍體碎裂的跡象看,死者同樣死於生前爆炸傷。”我說,“但是他的麵部並沒有發現白色紋線。”


    “說明他不是麵向爆心的。”大寶說。


    我點頭,說:“對,雖然他的傷最重,說明他是離爆心最近的,但是他並不是麵向爆心。”


    “也就是說,爆炸是從廚房裏、他的背後處爆炸的。”林濤說,“真厲害啊,看來你們還真的能把爆心確定在半米之內。”


    我和大寶把屍塊一塊塊地放在解剖台上,有的可以放在大概原來的位置,有的則隻能隨便填充。就這樣,我們把屍體的下半身大概地湊了個整。


    “我覺得吧,你們法醫玩拚圖一定很厲害。”林濤說,“我又想起你在北環縣下派鍛煉的時候,那一起拚屍體的故事了。”


    “死者死於肢體離斷引起的創傷性、神經源性休克,”我說,“也有可能是失血。但不管是哪種具體死因,他都死於爆炸傷。”


    我看了看林濤和身邊幾個在青縣公安局實習的實習生,說:“現在,我們開始說一下爆炸傷的形成機理。爆炸損傷從機理上看,主要是由衝擊波、高溫、爆炸投射物組成。衝擊波致傷成為爆炸傷的主要損傷,衝擊波損傷又分為超壓、負壓和動壓。超壓作為爆炸傷主要機製又分為壓迫效應(就是擠壓胸腹內髒受損)、內爆效應(就是體內氣體被壓縮繼而膨脹,體內爆裂)、碎裂效應(就是產生拉伸力拉碎軀體)、慣性效應,以及壓力差效應(就是血管內壓力差導致血栓)。”


    “真複雜。”林濤抓抓腦袋,說,“都沒記住,就記住那個內爆效應了。人真的會在爆炸現場發生自爆啊?還有,那個負壓和動壓是什麽意思?”


    我說:“在爆炸現場中,一般一具屍體上都會有多種機製形成的損傷,有的是一種損傷由多種機製共同形成。比如先超壓壓迫軀體,再負壓拉伸軀體,這樣就有可能拉碎肢體了。另外,我們看見電視上一顆手榴彈爆炸,幾個日本兵飛起來,就是因為衝擊波有動壓效應,這種效應主要表現是撞擊和拋擲。”


    “機理聽起來確實很複雜。”我說,“但是,真正在爆炸現場出現的損傷類型,不管源於哪一種機理或者哪幾種機理,主要表現為五種損傷形態。”


    我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屍體,說:“從這具屍體看,主要有兩種損傷形態,第一種是爆裂傷,因為爆炸衝擊波而形成的若幹爆裂、拉伸力,導致了屍體下半身全部離斷、碎裂。第二種就是屍體全身的燒灼傷。我們可以看到屍體背後的衣物全部沒了,前麵的還有一點兒,這說明後麵燒灼得更嚴重,也支持了我們之前判斷的爆心在死者背後的說法。”


    “這是兩種損傷,那任素芬身上的傷呢?”林濤問道。


    “任素芬主要損傷特征是外輕內重,內部損傷都是以震蕩傷為主。”我說,“這是典型的衝擊波擠壓、撞擊傷,我們一般都稱為衝擊波傷。這是三種爆炸現場中最為常見,也最嚴重的損傷。兩名孩子的損傷是第四種損傷,就是爆炸拋出物損傷。當然,爆炸現場還有其他附加損傷,比如一氧化碳中毒、摔跌傷、擠壓傷什麽的。”


    “知道了。”林濤點頭說,“不過你說了這麽多機理和損傷類型,對案件的判斷有什麽作用呢?”


    “有的。”我說,“我們找了這麽多屍塊,屍塊都是從窗戶裏麵被拋射到外麵,最遠的有幾十米,一來說明爆炸威力巨大,二來說明一個問題。”


    我見大家都在期待地看著我,也沒有賣關子,我說:“死者的生殖器和髕骨重量差不多,但生殖器扔得更遠,說明一個問題——髕骨拋射的初始角度較小,而生殖器拋射的初始角度較大。我們說了那麽多機理,大家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以爆心為圓心,爆炸的力是放射狀的,如果爆心和某部位連線與地麵夾角越大,拋射的角度越大,反則反之。因此我們可以判斷,爆心位於範金成的背後大約平行髕骨的位置。這樣,它和髕骨連線的夾角就小,和位置較高的生殖器角度就大。”


    “那個位置,好像是水池。”大寶仰望天花板,想著,說,“水池下麵的區域。”


    我點點頭,說:“我看過了,燃氣出口應該在範金成正麵的位置,不可能是爆心。如果說是室內充滿燃氣後引爆,水池的下方也不該有可以引爆的火源或者電源。”


    “那你的意思,就是這一起爆炸案件,應該是有人為爆炸物的?”林濤說。


    我點點頭,說:“結合現場臥室內的狀況,一家四口像是匆匆忙忙從臥室一起來到廚房,然後發生爆炸的。這樣看,很有可能這是一起人為的爆炸案件。”


    專案組聽完我們的報告,一個個麵色凝重。


    “那麽你們看,下一步該怎麽辦?”周局長說,“目前的偵查工作,還沒有發現死者及其家人有什麽明顯的矛盾關係。”


    “我們要繼續翻找現場。”我說,“要找到可能存在的爆炸殘留物,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引爆裝置碎片。”


    “這個消防部門已經找過了。”周局長說,“發現了一些疑似的引爆裝置,但是不好確定,因為廚房裏有不少已經被炸碎的電器、灶台什麽的,這些東西裏麵也有可能有金屬零件,無法和引爆裝置進行甄別。”


    “那我們也要找。”我說,“而且還要尋找一下周邊村民家裏,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痕跡。”


    我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廚房這一座危房內部進行了清理。尤其是在範金成屍體原來位置後麵的水池下方,我們進行了仔細尋找。雖然整個水池已經被炸裂,沒有了形狀,但是我們還是一絲不苟地把每一塊磚礫都清理了出來。可是除了一些黑色膠皮狀物質以外,沒有發現其他什麽有特征性的東西。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黑色的膠帶碎片?”大寶說,“難道是家裏以前儲存的一些黑色膠布什麽的嗎?”


    我搖搖頭,說:“不會。如果是成卷的膠帶,即使被炸裂,也應該有重疊黏附,不會像現在這樣成一片片的。”


    “那你說,會是什麽東西?”大寶說。


    我搖搖頭表示同樣一無所知。於是,我們重新返回專案組,準備把這一情況提交專案組調查。


    走進專案組後,一片煙霧繚繞。


    “這些刑警,一碰見案件,得抽多少煙啊。”大寶皺了皺眉頭。


    “別看不起我們抽煙的人。”我笑著說,“誰不是被逼的?”


    剛走進專案組不久,我就一眼瞥見牆角的一個方紙盒,上麵印著“安保電池”。


    “那是什麽?搜尋到的物證嗎?”我問。


    一名技術員點點頭,說:“是的,在一家門口的豬圈裏找到的。”


    “什麽東西?”我問,“看了嗎?”


    技術員又點了點頭,說:“好像是電動車的電瓶。”


    “電動車的電瓶放在豬圈裏?”我問,“這是戶什麽人家?”


    “這戶人家不住人,都出去打工了。”技術員說,“豬圈也是廢棄的,我們外圍搜索的時候,看見這電瓶盒子的。”


    “廢棄的豬圈裏,會有這麽新的電瓶盒子?”我心頭疑慮驟升。


    我走到方盒旁邊,小心地把方盒拿到了會議桌上。從紙盒封口處的縫隙裏,可以看得到裏麵有一些電線裸露在外麵。


    “在我的印象當中,”我說,“電動車的電瓶應該沒有外接的電線啊。”


    話還沒說完,手快的大寶已經把紙盒的盒蓋打了開來。


    “那麽多廢話,打開看看不就行了?”大寶說。


    【4】


    盒蓋一打開,盒內的物品一目了然。


    盒子裏麵是六卷黑色包裝的物體,呈桶狀。就像是民國時期,用紅紙包大洋的形狀。每卷物體的上麵都連接了紅紅綠綠的電線。


    “這是什麽?”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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