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台……呃,指的就是亂搞的場所?另外,她丈夫都不願意回來看她最後一眼,”我說,“這麽冷漠,是不是有些反常?”


    “不反常,”曹支隊長說,“誰攤上個這樣的老婆都會冷漠,我們已經調查了,她老公沒有問題,昨晚他確實還在外地。”


    我低頭想了想,猛然間看見後門牆角的一堆日常工具,頓時來了興趣。我走到工具堆旁邊,蹲下來細細看了兩分鍾,說:“看來是激情殺人啊。”


    2


    “怎麽看出來的?”曹支隊長蹲到我旁邊問道。


    “你看,”我說,“這堆工具很久沒有動了,上麵都覆蓋著一層薄灰。”


    曹支隊長點點頭,拿起手中的照相機對著工具堆一陣拍攝。


    “可是這堆工具的一角,卻有一塊新鮮的痕跡。”我用手指圈出一個形狀,接著說,“一般隻有是覆蓋在這裏的物品被拿走後,才會出現這樣一塊沒有灰塵覆蓋的地方。”


    “我怎麽就看不出來?你眼睛這麽尖?”大寶擠過來看。


    “走近了反而看不到了。”我一邊說一邊拿出強光手電打出一束側光說,“在這樣的光線下,就清晰可見了。”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一個錘子的形狀清晰地出現在我們麵前。


    “奶頭錘!”大寶說。


    我點點頭:“死者腦組織都有噴濺的跡象,有大量出血。這樣的現場,不用看損傷也基本可以肯定凶器是金屬鈍器。”


    “明白了。”曹支隊長說,“因為凶手是撬開後門,直接在後門附近找到凶器,就地取材殺人,這就很有可能是激情殺人了。”


    “目前猜測是這樣。”我說,“但辦案不能靠猜,先去檢驗屍體吧,然後結合痕跡檢驗獲取的線索綜合分析。總體感覺,本案不難。”


    程城市公安局為了應付省廳的任務,正在殯儀館內籌建一座簡易的法醫學屍體解剖室。看著程城市公安局領導對法醫工作如此不重視,我也無力吐槽,心想回頭在年終績效考核的時候狠狠記上這一筆。


    屍體檢驗是在殯儀館院內的一塊空地上露天進行的。


    大寶和小楊在按照屍表檢驗的順序檢驗付離的全身,可惜他們沒有任何發現。


    “可以肯定的是,死者身上是沒有約束傷的。”大寶小心翼翼地切開死者的雙手腕、肘部皮膚,檢驗皮下是否有隱匿性的出血。


    “激情殺人通常都是突然襲擊的,所以出現約束傷的很少。”我用手術刀慢慢刮著死者的頭皮。付離黑白相間的頭發在我的刀口逐漸堆積,露出一塊塊灰白色的頭皮。


    法醫檢驗屍體,尤其是頭部可能存在損傷的屍體時,首先必須剔除幹淨死者的頭發。有很多案件都是因為法醫貪懶,不願意剃發,導致重要損傷沒有被發現,重要線索也就因此斷掉。所以,好的法醫,必須是個好的剃頭匠。手起刀落,發除皮不傷。


    剃頭發難度最大的就是剃傷口附近的頭發,因為皮膚碎裂,導致沒有張力,創緣的頭發就很難剃幹淨。為了保持付離頭部損傷的原始狀況,我小心翼翼地剃掉了他枕部創口周圍的發楂。直到大寶他們解剖完死者的頸胸腹部後,我才完成我的工作。


    “真是老了,腰是真不行了。當初解剖台上一站就是九個小時,都完全沒問題。”我慢慢直起已經僵化的腰,說道。


    “死者全身沒有發現任何損傷。”大寶顯然是因為精力高度集中而沒有聽見我的牢騷。


    “枕部有損傷。”我在付離枕部創口的周圍貼上比例尺,一邊照相一邊說,“枕部有密集的四五處創口。創緣可見明顯的挫傷帶,創口內可見組織間橋,腦組織外溢。”


    我劃開死者的頭皮,接著說:“枕部顱骨凹陷性骨折,有骨折線截斷現象。這樣看,死者是被他人用金屬鈍器多次打擊枕部,導致特重度顱腦損傷,瞬間死亡的。因為創口周圍有挫傷帶,說明這個金屬鈍器的接觸麵很粗糙。”


    “嗯,那個,奶頭錘完全可以形成這樣的損傷。”大寶說。


    “快點縫吧。”小楊在一旁說,“這人大小便失禁,臭得厲害。”


    “還能比巨人觀更臭嗎?”大寶說,“當法醫,可一定要經得起臭啊。”


    “是啊。”我盯著付離的額部,說,“如果因為臭,導致屍體檢驗不細致,那麽之前被臭味熏,都是白熏。你看,他的額部有一處損傷,表麵沒有擦傷,伴有輕微的皮下出血,這是和一個表麵柔軟、實質堅硬的物體碰撞形成的損傷。”


    “喲,這一處損傷我還真沒注意到。”大寶說,“凶手有用拳頭打擊死者額部的過程?”


    “不好說,”我說,“但應該意義不大。我們確定了凶手是撬門入室,就地取材,激情殺人,突然襲擊,偵查範圍應該就不大了。”


    張花嬈的屍體被抬上運屍床的時候,雖然說死者為大,我仍是感覺一陣惡心。這個女人的臉上擦著厚厚的一層粉,瞪著的雙眼塗著黑黑的眼線,頭發染成棗紅色,盤在腦後。


    “她是雞嗎?”我忍不住問。


    一旁負責攝像的偵查員搖了搖頭,說:“不是。據調查,這個女人不賣淫,就是找各種各樣的情人。她屬於那種性欲極其旺盛的。一晚上可以約會好幾個叮當子。”


    “陰道裏有大量精液,提取檢驗。”大寶說,“這老頭還能有這麽多精液呀。”


    “那還不正常,”小楊說,“越是老頭,越是多。”


    “嗬嗬,你還蠻有經驗的。”大寶笑道。


    我瞪了他倆一眼,終止了他們的調侃。我的工作依舊是剃頭。


    因為女人的頭部沒有開放性創口,所以這一次剃頭發的工作進展得很快。


    在大寶打開張花嬈的胸腹腔的時候,我已經剃完了。


    “可以感覺到骨擦感。死者的顳部還有兩處片狀擦傷。”我一邊說一邊切開死者的頭皮,“果然,擦傷對應部位皮下出血,顱骨凹陷性骨折。”


    “我們這邊沒有檢驗到任何損傷。這女的和老頭的損傷很相似啊。”大寶說,“全身沒有其他損傷,唯一的損傷都在頭部。”


    “而且兩者頭上的損傷直徑都在三厘米左右,應該是同一種工具形成的損傷。”我說,“男死者頭部的損傷重一些,女死者頭部損傷輕一些,但都是致命損傷。”


    我不喜歡開顱。


    開顱鋸揚起的骨屑被鋸片高溫灼燒後發出的味道,是我這輩子最怕聞見的味道。


    可是,法醫不能不開顱。即便可以明確死因,一樣要開。


    張花嬈的頭皮比一般人要厚,但是顱骨比一般人要薄,所以同樣的力度、同樣的工具可以在付離和張花嬈的頭上形成不同的損傷。但是打開顱骨,兩者又高度統一了,腦組織都伴有局部挫傷和廣泛出血,這是致命的。


    “你們看,”我指著張花嬈的額部說,“很奇怪,連額部有一塊皮下出血都和老頭的一樣。這個凶手的作案手法還真蠻固定的。”


    這個案子和很多案件一樣,不用法醫來指導破案,偵查員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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