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霆威哭著點頭。


    “案子破了,這兩個孩子,再窮也不該犯法殺人啊。唉,可惜了。”我歎了口氣。


    “我覺得我們的證據還不太紮實。”黃支隊擔心地說道。


    “有監控證明他們在發案時間內離開網吧,又有口供,而且李麗麗應該還有血衣。”我還沒說完,就聽見審訊室裏偵查員說:“你們當天晚上穿的衣服呢?”


    “麗麗回家就洗幹淨了。”陳霆威抽泣著說道。


    我看了看黃支隊,說:“真被你說中了,現在沒物證了。”


    “是啊,證據鏈不完善。”黃支隊說,“雖然他是主動招供了,但是如果碰見個無良律師唆使,上庭翻供,說是刑訊逼供什麽的,不好辦啊。”


    “別說人家律師,”我笑著說,“證據鏈不完善,是我們的責任,律師質疑是對的。我們去他們倆租住的房子裏看看吧。”


    看得出來,這一對小青年還是很勤奮的。租住的房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監控錄像裏看到的他們穿著的衣物已經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櫃子裏了。


    黃支隊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說:“洗得很幹淨,找到血的希望不大了。”


    我搖了搖頭,走到一個五鬥櫥附近,隨意拉開其中一個抽屜。抽屜裏赫然放著幾條白沙、紅塔山香煙。


    “我們有證據了。”我一邊招手讓偵查員過來拍照,一邊和黃支隊說,“監控裏,陳霆威出去回來都是拎著一個包的,雖然看不清包的外形變化,但是這些香煙很有可能是用那個包拎回來的。”


    “煙的檔次不高啊,”黃支隊說,“會不會可能是他自己買來抽的呢?”


    “他不抽煙。”我笑著說,“審訊室的時候,他拒絕了偵查員遞給他的香煙,說他不會。”


    “那他拿這些廉價煙回來做什麽?”偵查員問。


    “我覺得吧,可能不止這幾條,應該有其他高價煙,已經被他賣了。”我說,“因為他不抽煙,可能不一定認識這種白沙煙,所以一起拿來,隻是賣不掉罷了。”


    黃支隊點點頭,開始下達指令:“嗯,可能性極大。一方麵通過煙草公司驗證這幾條煙是不是配送到婉婷超市的;另一方麵,調查附近回收禮品的店鋪,找到被他賣掉的香煙。”


    雲泰市公安局的辦案效率很高,在第二天早上我離開雲泰的時候,黃支隊就走過來對我說:“證據查實了。”


    我搖了搖頭,對這一對可憐、可悲又可恨的小青年表示了惋惜:“他倆的父母,還有麗麗肚子裏的孩子,以後該怎麽辦呢?”


    第四章 窗中倩影


    我的愛是那麽深,已近瘋狂,人們所謂的瘋狂,在我看來,是愛的唯一方法。


    ——弗朗索瓦絲·薩岡


    1


    夏天還在繼續。氣溫已經超過了人體的正常溫度,也給腐敗細菌的滋生、繁殖提供了良好的環境條件。上班族們都躲進了空調房裏,法醫們卻還在酷日底下,跋山涉水,打撈著形態各異的屍體,搬回解剖室檢驗。說形態各異不為過,屍體腐敗是一天一個樣,從屍綠到腐敗靜脈網出現,再到屍體發黑、膨大,當然還有最讓法醫頭痛的巨人觀狀。無論屍體變成什麽樣,法醫都不能甩甩手不予理睬,也不能糊弄任務。所以熱到中暑、曬到脫皮等情況在基層法醫中很是常見。


    我屬於不耐曬的那種,每年的夏天和冬天,我都會以兩種膚色出現,這一年也不例外。周一,我黑黢黢地進了辦公室,看見大寶正坐在辦公桌前啃早點。


    “一個月不見,你幹什麽去了?”大寶說,“去非洲的機票貴嗎?”


    “去你的。我到夏天就這樣。”我也很訝異大寶回來上班了。一個月前,他為了準備遴選考試,師父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專心複習。看見他回來,就知道他的考試結束了。


    “考得怎麽樣?”我問道。


    “稟包大人,考得很好,不就是法律嘛,比司法考試要簡單多了。”大寶信心滿滿。


    聽大寶這麽一說,我放心了許多,既然用人單位不能選擇自己用的人,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電話突然響起,大寶停止了咀嚼,含著一嘴食物說:“運氣不是這麽好吧,我重出江湖的第一天就有活兒幹?”


    “到底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我皺著眉頭接通了電話。


    “我在樓下,很曬啊,所以如果你們五分鍾內不到樓下,我就不帶你們去青鄉市的這個現場了。”看來最近師父心情不錯,不僅能放下繁重的行政管理工作出勘現場,還能用這麽輕鬆的語調來調侃。


    掛了電話,我對大寶說:“你複出的第一起案件,又是你老家的,趕緊的吧。”


    電梯裏,我和大寶遇見了滿頭大汗、睡眼惺忪的林濤,看見他手裏拎著的箱子,我知道我們又要同行了。


    “青鄉美女多。”我笑著說,“你這種形象出場,不是你的性格啊。”


    林濤搖搖頭:“可別提了,昨晚我值班,接了一晚上的各種騷擾電話,本想今天早上睡晚一點兒,結果七點多青鄉來電話說有命案。這不,牙都沒刷呢。”


    “知道是什麽案件嗎?”林濤湊上前來展示一口白牙,我趕緊捏了鼻子閃開,問。


    “電話裏說,今天早上有個村民發現鄰居家的美少婦死在自己的床上,裸著的,應該是命案,就報了警。”林濤拿出餐巾紙擦了擦頭上的汗。


    “我們出勘的是重大、疑難案件,怎麽現在隻要是美少婦就得去了?還興師動眾的,連師父都去?”大寶說。


    “不是,我還沒說完呢!”林濤這口氣喘得夠長的,“派出所民警到的時候,發現另一個房間裏還有一個裸老頭,也死了。”


    “同一家的?”我問,心想現在裸睡這麽流行啊?


    “應該是吧。”林濤說,“陳總是自己要求去的,這種專家級人物,天天讓他搞行政,就像是逼著南方人天天吃麵食,受不了的。”


    師父在樓下正抬腕看表,見我們來了,笑著說:“四分四十九秒哈,差一點兒就沒你們仨什麽事兒了。”


    一鑽進車裏,我就忍不住問:“師父,有什麽情報嗎?”


    早一些知道現場情況,就會給現場勘查員們多一些思考的時間,也許就是多出的這麽一些時間,就能找到案件偵破的關鍵。


    “估計難度不會太大。”師父緩緩地說,“前期調查情況看,是公公和兒媳婦雙雙死亡,目前死亡性質不清楚,說是家裏有輕微的打鬥痕跡。”


    “不會是亂倫吧?”我暗自汗了一下。


    “你腦子裏都想些什麽呢,日本片兒看太多了吧?”師父說。


    我嘟囔著:“林濤說的,都是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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