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指了指大衣櫃後方牆壁上的一個新鮮磕碰痕跡。


    大家點頭。


    我接著說:“根據上述兩點,結合死亡時間的推斷,我們可以判斷,凶手在殺死死者後,用了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來翻動超市,尋找財物,至少翻動了櫃台和大衣櫃。凶手的目的應該是侵財。”


    “侵財多數不會是熟人,即便是認識的人,也很少有非常熟識的人。”黃支隊說,“可是這個案子明顯應該是熟人作案啊。”


    “不,”我說,“我現在覺得不一定是熟人作案,至少不是非常熟知的人。”


    “可是事實是俞婉婷把凶手從西側大門帶到了東頭的居住區域。”黃支隊說,“不是熟人的話,那麽這個俞婉婷也太沒有警惕性了吧?深更半夜敢把陌生人帶進自己的屋子?我覺得不太可能,這個俞婉婷還長這麽漂亮,晚上估計還穿得比較少,她就不怕陌生人?”


    “這個問題我也矛盾過。”我說,“不過我剛才仔細地篩了一下屍體附近的灰燼,現在我搞清楚了屍體附近的這個貨架擺放的是什麽貨物了,所以我也就理解為什麽俞婉婷會在衣冠不整的狀態下,帶個陌生人走進自己的超市了。”


    我用止血鉗夾起屍體位置附近倒伏的貨架下壓著的一片塑料包裝紙碎片,上麵印著幾個字:“七度空間”。


    “師兄,明白了吧?”我笑著說,“我的推斷,有沒有道理?”


    5


    黃支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偵查員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這是怎麽個意思?”


    黃支隊說:“屍體附近的貨架是放衛生巾的,所以我們現在懷疑,凶手是個女人。如果是女人,半夜來買衛生巾,俞婉婷很有可能會放鬆警惕,帶她到放置衛生巾的貨架附近,然後凶手趁機行凶。”


    “師兄忘了吧?”我打斷黃支隊的話,“我們開始懷疑不是劉偉作案的依據,是我們覺得本案應該是兩個人作案哦。”


    “哦,對對對。”黃支隊說,“女人可能隻是敲開門的,凶手應該是個男人。”


    我說:“我們在屍體上發現了兩種損傷,都有生活反應,也就是說,我們覺得一個人不可能在雙手掐壓死者頸部的同時,又拿鈍器打擊死者的頭部,所以我們開始就懷疑是兩人作案。屍體上的兩種損傷反差極大,掐壓頸部的力度非常大,導致了頸部的軟骨都嚴重骨折,但是頭部的損傷比較輕。今天我又找到了這個凶器——茶杯,這麽重的茶杯,如果是力氣很大的人揮舞起來,反複擊打在死者頭上很容易造成顱骨凹陷性骨折,但是屍體上隻有輕微的表皮和皮下組織損傷。”


    我咽了口口水,接著說:“經過現場勘查,現在我更加可以肯定,凶手應該是一男一女。女的騙開超市大門,男的趁俞婉婷帶女人進入現場的時候溜門入室,在床邊這個貨架附近將俞婉婷按倒,掐壓住她的頸部。女人則順手拿來一個不鏽鋼茶杯反複打擊俞婉婷頭部,逼她說出錢的位置。由於男人的力氣過大,將俞婉婷掐死,於是他倆翻動超市,拿走了櫃台裏的紙幣,在超市裏容易起火的貨物貨架處點火,毀屍滅跡,然後離開。”


    “可是,這樣的案子,從什麽地方找突破口呢?”黃支隊一籌莫展。


    “別急,師兄,”我說,“我們去巷子口看看。”


    我和黃支隊繞著這條兩三百米長的巷子走了一圈,有了很顯著的發現。這是一條兩頭通馬路、中間封閉的巷子,也就是說,凶手如果想進入現場地段,必須從巷子的兩頭進入,離開也是這樣。巷子的東頭是一個三岔路口,有紅綠燈,也就是有監控錄像。巷子西頭有一家銀行,門口也有監控。


    “等於是我們掌握了小巷兩頭的進出口資料。”我說,“通過看監控,應該可以發現可疑的人員吧?”


    黃支隊搖了搖頭,說:“這個偵查部門早就想到了,奇怪也就奇怪在這兒,案發時間段附近,沒有任何可疑的人進入巷子或者離開巷子。”


    “那就說明犯罪分子在案發時間段附近,就住在這個巷子裏,作完案也沒有離開。”


    黃支隊說:“可是這裏隻有店麵,沒有住家啊。”


    我說:“可是我們當天看見著火,哪裏來的那麽多圍觀群眾呢?”


    “你提示我了,”黃支隊說,“這裏有家網吧!雖然現在網吧不準通宵營業,其實這些網吧還都是偷偷摸摸通宵營業的。”


    我笑著說:“那就去看網吧的監控吧!”


    調取了網吧當天晚上的監控錄像,很快我們就發現了線索。一個穿白色衣服的魁梧男子和一個短發女子在案發當晚十點多先後離開網吧,但是沒有去服務台結賬。十一點四十分,這兩個人又一起回到了網吧。十二點十分,兩人又和網吧的數十個人一起出了網吧,應該是去圍觀滅火現場的。


    “原來當天凶手和我們一起在現場。”我感覺背後一陣發涼,轉頭問偵查員,“網吧的上網記錄呢?”


    偵查員攤了攤手,說:“這些網吧晚上偷偷摸摸開張,都不登記身份證,所以掌握不了上網人的信息。”


    “唉,這麽好的線索,因為網吧不守規矩,沒戲了。”我無奈地說。


    “可是這個短發女子出門的時候穿的是紅色的t恤,回來的時候穿的卻是淺色的。”黃支隊看出了一些蹊蹺。


    我想了想,說:“我還記得我們在床板處發現噴濺狀血跡區域中間有個空白區。這個空白區應該就是拿杯子打擊死者頭部的人站的位置,她的存在擋去了一部分噴濺血。”


    “你是說,她是因為衣服上黏附了血跡,怕人發現,所以換了衣服?”


    我搖了搖頭,說:“監控上看,衣服的款式應該是一樣的,就是顏色不太一樣。嫌疑人的身材明顯比俞婉婷瘦小多了,不可能是在現場換上俞婉婷的衣服。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嫌疑人反穿了衣服。”


    “我去問網吧老板。”偵查員跳了起來,快步出門。


    我和黃支隊在專案組耐心地等了大約兩個多小時,偵查員才推門進來。


    “怎麽去這麽久?”黃支隊問。


    偵查員高興地說:“因為我們直接把犯罪嫌疑人抓回來了。”


    這個喜訊出乎意料。


    偵查員說:“網吧老板稱當天晚上上網的人很多,自己在服務台裏側早早睡覺了,網管看了監控也不認得嫌疑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出去又什麽時候回來的,上網有押金,所以也不用怕他們跑。但當我們提出這個人可能反穿衣服的時候,網吧老板說晚上起火的時候他也出去圍觀,無意中看到了我們說的那個反穿衣服的嫌疑人。他認得是在網吧隔壁打工的服務員李麗麗,當時還在奇怪這小妮子為什麽要反著穿衣服呢。”


    “太符合了!”我興奮道,“正好在附近打工,和俞婉婷怎麽說也是個麵熟,俞婉婷就更加可能對她沒有警惕了。”


    “我們去聽聽審訊情況吧。”黃支隊高興地說。


    對李麗麗的審訊無法開展,李麗麗拿著一份診斷懷孕的b超報告,在審訊室裏不停地哭、不停地吐,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於是我和黃支隊來到了審訊李麗麗的男朋友陳霆威的審訊觀察室。審訊室裏,偵查員遞給渾身發抖的陳霆威一根煙,陳霆威搖了搖手說:“謝謝,我不會。”


    偵查員說:“說吧,從網吧的監控裏已經看到你了。”


    陳霆威瑟瑟發抖,說:“其實我也不想,其實我也不想啊……我和李麗麗都在外打工,每個月的工資加在一起隻有不到兩千塊,還要寄回老家給雙方父母一千塊,我們真的活不下去啊,現在麗麗又懷孕了,一罐奶粉都要一百多,我們怎麽養得活自己的孩子?”


    我看著眼前這個魁梧的二十歲男孩,心中又浮起一絲惻隱。


    陳霆威說:“麗麗說這個婉婷超市每天都有好幾千塊的進賬,我們就準備去偷。晚上我們估計她關門回家了,就從網吧出去,到超市撬門,沒想到剛撬了一下,就聽見超市裏有動靜,於是我就趕緊躲到了一旁,麗麗很沉著,沒有躲開。超市老板拉開卷閘門上的小窗,看見是麗麗,就打開了卷閘門。麗麗說自己正在上網,突然來了例假,要買衛生巾,就來敲敲門試試,結果婉婷姐你還真在。於是超市老板就和麗麗說笑著走進去了,進去前,麗麗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是示意我們去搶劫。我趁黑溜進卷閘門,看老板正背對著我看麗麗挑選衛生巾,我就撲了上去按倒老板,掐她。麗麗跑過去拉下卷閘門,又不知從哪兒拿了個茶杯回來打老板的頭部,問她錢在哪裏。可是老板就是不說話,我一生氣就使勁兒掐她,沒想到,過了幾分鍾她就不動了。我們見她死了,很害怕,麗麗說不能白殺個人,於是我們就開始到處找錢,可是隻在櫃台裏找到了幾百塊的零錢。”


    “你們為了毀屍滅跡,所以燒了超市,是嗎?”偵查員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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