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和李華一起將編織袋拖下了車,還好,不太沉。


    我們把編織袋拎到解剖台上,師父已經穿戴完畢走了過來,說:“去戴兩層手套。”


    我看了眼在一旁觀摩的痕檢員林濤,生怕他又會嘲笑我,梗了下脖子,裝作經驗豐富的樣子,說:“沒事,兩層手套沒手感,縫線打結都感覺不到線頭。”


    師父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們打開了白色編織袋的拉鏈,臭味迅速加強了幾倍,在一旁負責攝像的年輕民警立即摘下了防毒麵具,跑到門口幹嘔起來。還好我的胃口比較深,勉強算是忍住了惡心。


    編織袋裏的屍體是蜷曲裝的,頭朝下,腳朝上。一雙光著的腳抵在袋口,黃油油、皺巴巴的。


    師父探過頭看了看,說:“嗯,確實是屍蠟化了。拉出來看看吧。”


    我和李華還有市局的實習法醫一同將屍體拉出了編織袋,屍體的屍僵已經完全緩解,我們把屍體平攤著放在了解剖台上。


    屍體的小腿以上是被一頭紮進密閉、套筒狀的塑料膜包裹的,這樣的塑料膜有兩層。塑料膜套筒的直徑隻有50cm,套在屍體上已經非常的緊了,我們不敢隨意剪短塑料膜,隻有從下往上想把塑料膜褪下來。原本以為會很難,沒想到輕輕一拽,塑料膜就下來了。由於沒有想到如此輕鬆,用力過猛,塑料膜上粘附的油狀物拋灑開去。周圍圍觀的、沒有穿解剖服的民警嚇了一跳,紛紛的檢查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被汙染。


    師父皺了皺眉頭:“輕點!不知道屍蠟是怎麽回事嗎?是脂肪組織的皂化,皂化了自然是很滑的。”


    屍體完全的暴露在眼前,雖然穿著長袖t恤和單褲,但是因為屍蠟化,皂化了的組織浸透衣服粘附在衣服外麵,整個屍體黃油油的,皮膚都皺縮起來,看起來十分的惡心。


    死者是一個女性,因為麵部的屍蠟化,無法看清麵容,更無法大體推斷年齡。死者的雙手腕是被一根看似還比較新的綠色電線捆綁的,捆綁的雙手又被一根白色的電話線繞腰固定在後腰的部位。我們切開死者手腕部位的皮膚,皮下沒有出血,看來這是死後捆綁的。


    真正接觸到屍體皮膚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不僅視覺,就連觸覺也可以挑撥嘔吐的神經,屍體真的就像肥皂一樣滑,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根本就抓不住屍體的胳膊,用力一抓,周圍的組織就會滲出黃色粘稠的液體。


    死者的衣著很整齊,沒有撕扯、損壞的跡象。從內衣的樣式來看,應該是個年輕女性。照相錄像完畢後,我們開始褪去屍體的衣物。


    屍表檢驗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屍體的眼球已經完全萎縮塌陷了,口鼻腔已經腐敗的隻剩一層皮,指甲也全部脫落,無法檢查是否存在窒息征象。


    解剖檢驗開始的時候,負責攝像的年輕民警又忍不住掀開防毒麵具向一旁的垃圾桶裏嘔吐,同樣胃口比較深的林濤走上前拿過攝像機,說:“我來吧。”我看著林濤笑了笑,心想這個家夥也是個幹法醫的料。


    屍體的皮下組織全部皂化了,但是肌肉組織清晰可辨。同樣,通過解剖,我們沒有發現有致命的外傷。頸部的肌肉腐敗的比較厲害,無法明確是否有出血,但是很快,師父就找到了死者最有可能的死因。


    屍體的甲狀軟骨(就是喉結附近的軟骨)上角有骨折,骨折斷段發現了出血。這是一個生前骨折。


    真正打開胸腹腔的時候,一方麵我們已經基本適應了臭味,一方麵屍體的內髒並沒有屍蠟化,所以惡心的感覺消失了不少。通過對屍體內髒的檢驗,我們確定,死者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


    “她是被掐死的。”我說。


    師父認可的點點頭:“死因問題不大了。現在關鍵是找出死者的特征,找到屍源。另外你們覺得她死了多久?”


    “全身大部分屍蠟化,應該要四到五個月的時間吧?”我的理論基礎還是很紮實的。


    “現在是七月,五個月前是二月,二月份那麽冷的天,你就穿長袖t恤和單褲了?”


    我恍然大悟。所有通過屍體現象判斷死亡時間都是統計學的意義,隨著環境、季節和個體差異等問題,有的時候誤差會很大,結合衣物進行判斷是個不錯的辦法。


    “死者是被密閉的塑料套筒包裹的,有沒有完全密閉,加之周圍環境是潮濕、多菌的垃圾場,再加之是炎熱的夏天,所以屍體屍蠟化的速度會相應增快。像這樣屍蠟僅限於皮下,還沒有完全侵及肌肉組織,我估計在這樣環境下最多兩個月就可以了。也就是說應該是天氣暖和的五月份左右死亡的。”


    這真是學了一招,我點了點頭。


    屍源尋找應該不難。知道了死者大概的死亡、失蹤的時間,有明顯特征的衣著,再加之我們通過死者牙齒、恥骨聯合的觀察計算,明確了這是一名27歲左右女子,長發,未生育,162cm,身材偏瘦。有了尋找屍源的條件,刑警部門很快就把死者的衣著照片和死者的基本信息發到各派出所,從報失蹤人員中查找比對。


    屍體檢驗工作進行了五個多小時才結束,僅縫合這一項,就整整做了一個小時。屍體太滑了,止血鉗都夾不住皮膚,生怕縫針會紮到自己的手,所以格外的仔細。


    因為天氣炎熱,屍檢工作進行完畢後,我的整個衣服都汗透了。但這不是最糟的,因為我發現用洗手液洗手以後,雙手仍有一股屍臭。


    這實在是太煩惱了,於是我又先後換用了肥皂、洗衣粉、洗潔精來洗,依舊無法去除那股味道。聞著自己的手,不停的幹嘔。


    一旁的師父笑了:“是吧,讓你戴兩層手套,會害你嗎?還嘴硬,就是讓你嚐試一下,看你以後還聽不聽話。”


    “戴兩層手套就不臭嗎?”我向警犬一樣探過鼻子去聞師父的手掌心。果然沒有聞到什麽味道。看來,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晚飯,參加現場勘查的民警們坐在一桌。因為時間比較晚了,大家都饑腸轆轆,端起飯碗就開始往嘴裏扒。隻有我坐在一旁,藏著自己的手,雖然我也一樣饑腸轆轆,但是手上的味道濃重,實在無法端起飯碗。


    師父看到我這樣,笑了一下,走出了門,過一會拿了一把香菜走了進來:“還好,廚房還有幾顆這個。”


    我疑惑的看著師父,不知他是何用意。


    “搓手啊。愣著幹嗎。”


    我將信將疑的接過香菜,使勁的搓了起來,直到把香菜都搓成了碎末。再一聞,真的好神奇,兩隻手一股香菜味。顧不了那麽多,我也趕緊吃了個飽,就和林濤回到了宿舍。因為感覺身上也有點味道,我們到澡堂洗了澡、洗了衣服,當林濤一身輕鬆的入睡的時候,我發現我手上的臭味又回來了。就這樣,第二天一早,我去市場買了幾斤香菜隨身帶著、隨時搓手,兩天後,手上的味道才煙消雲散。


    當我正在為擺脫了手上的臭味而感到慶幸的時候,一天上午接到了師父的電話:“跟我去派出所,屍源找到了。”


    很快,我跟隨師父驅車趕到了五街派出所。接待室裏,一個年輕男人耷拉著頭,無力的坐在凳子上。


    “今年5月8號,這個男子來我們派出所報案,稱他的妻子可能遭襲,而後失蹤。今天我們找到了他,給他看了屍體的衣物照片、核對了死者的基本信息,非常符合。相關的同一認定檢驗正在檢驗。這個屍源問題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同在派出所的刑警隊長向師父介紹道。


    “小夥子,和我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師父向男子發問。


    “兩個多月前,我和張月到城東的樹林裏說話。”男子喃喃的說道。


    “你說的是垃圾場東邊500米的那片小樹林?”師父問道。


    “是的。”


    “那裏荒無人煙,附近幾裏路都沒有人家,你們去那裏幹什麽?”


    “我。。。我們有點感情糾葛,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溝通一下。”


    “那也不用到那麽偏遠、沒有人煙的地方吧?”


    “我們談戀愛的時候喜歡去那裏,所以。。。所以習慣了。”我仿佛在男子的臉上看到了慌張。


    “好吧,那你接著說。”


    “我們過去談了幾句,就談崩了。我一氣之下開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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