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直接照射下,楊家一艘客船甲板上,紅木的圓桌被一把特製的大傘遮住,四周幾個椅子上早被人占滿,隨著嘩嘩的聲音,店霄珥一個人奮力地把一塊冰用刨子一樣的東西來回刨著,紛飛起來的冰削打到前方遮擋的木板上,落到一角,漸漸聚集起來。


    以楊家大小姐為首的一眾小家夥,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碗,裏麵放著長江兩岸買到的水果,做成的碎沫,咽著口水等待著那冰沫快些聚集起來。


    再有幾日就是大署的節氣了,天也越來越熱,隻呆著不動,汗也會出來,還好,有這麽個經常能想出辦法的小店子哥哥,才讓孩子們在酷熱之中找到一份歡娛。


    遠遠的黃大江那個婆娘,幫著晾曬衣物時總是會往這邊看兩眼,感歎有錢人家可以夏天吃冰時,也為自己孩子能夠被允許和那少爺一起玩而高興。


    偶爾一條魚從江麵上高高躍起,濺出閃亮晶瑩的水花,白雲或散或合的悠悠飄過,在水麵及船上映出那清涼的影子,使得夏天晌午的船上,並不是那麽悶熱、無趣兒,水聲、歡笑聲、船工間吆喝聲,還有鷗鷺的鳴叫聲相諧而來。


    杭州軒德樓旁邊一處宅院當中,楊父正陪著自己的愛妻一同給池子中的魚喂食,不遠處的鴛鴦也是結著伴兒的漫步在水中。


    “老爺,你把萱兒和煜兒都扔到外麵就不怕出什麽事故麽,那蜀地哪裏比得上江南的繁華富庶,一路上說不定要吃多少苦呢,煜兒還那麽小,萱兒這丫頭一天總是讓人擔心,也不知道多算計下,早晚要吃虧的,那楊金主也是還沒見過什麽陣仗,未必就能照顧好他們啊。”


    楊母依偎在楊父旁邊,一邊把吃食捏散撒到池子中,一邊抱怨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


    楊父看著遠處水波粼粼中那雲和樹的倒影,略帶著些期盼和憂愁的說道:“楊家不能在這樣安穩地熬日子了,祖上蘇家的教訓就擺在那裏,去吧,去見識一下也好,至於金主這孩子,壓根我就沒指望他幹什麽,他也是去長見識中的一個。”


    “那你還讓他去?真要有個差池,可讓我這當娘的怎麽活呀?”


    “急什麽?女人家就知道瞎操心,真正讓我放心的是那個查不出身份,為如歸贏了博藝會的店霄珥,不過是個稍微大點的孩子,卻領著一幫小孩子,贏了比試不說,還研究出來那種吃了讓人回味的調料,能在晚上讓由拳鎮那偏僻地方形成夜市,還能在發大水時領著人度過難關,給我的感覺他是那種越是遇到苦難越能有辦法的人,對,就是那樣,愈強則強!”


    楊父評價著店霄珥時流露出來的信任和自豪,好象說自己兒子一樣。


    “我到是沒發現他有老爺你說的那麽好,萱兒沒走時,他在軒悅樓呆的那天,我還偷偷去看過,鬆鬆垮垮地,站沒個站樣,吃沒個吃樣的,指望他?哼!”


    夫妻倆正聊著家常時,那個角門處噔噔噔傳來聲響,一幹練的中年人隨後出現,正是揚金主他爹,這一代人的管家,那平時穩重不露絲毫感情的雙眼中,此刻卻充滿了歡喜和驚奇,連禮都顧不上施,幾步跑到池子邊上,帶著欣慰而又開心的笑容說道:


    “老爺、夫人,小姐和少爺那邊傳回來消息了,是前些日子的,在池洲停泊時才傳出的,現在估摸著他們可能都過了江洲地界了。”


    一聽有兒女消息了,兩個人馬上就來了精神,看向水中的魚都覺得親切了不少,楊夫人更是追問道:“快說,他們過的如何了?有沒有生病,煜兒還小,這大熱天的可別中暑才是。”


    “夫人,您別急,正要說呢,消息中說一切都好,隻是,隻是他們在從蕪湖那出發到繁昌時遇到了蘇家月夢閣船隊,被堵在那,連江洲派去保護柳家小姐的廂軍都沒放在眼裏…”


    “啊?怎麽能這樣?哦,這消息是從池洲發的?那現在應該是平安了,給錢消災就好,他蘇家仗著朝中有人居然敢如此囂張,早晚收拾了。”


    沒等著管家說完,楊夫人再次出聲打斷,旁邊的楊父也覺得能平安就好。


    管家卻表情豐富地說道:“沒給錢,比了,停了兩晚上才從新起程,八方接應贏了蘇家五場,在蘇二當家手中騙來三萬兩銀子以後起程的,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還平分到五百兩。”


    “什麽?贏了,還得了三萬兩銀子?我杭州三家合起來專門訓練人去比都比不贏,他們一幫小孩子怎麽贏的?”


    楊父瞪大個眼睛看著麵前這個管家,想分辨一下他是不是在說謊。


    管家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故此才有那種表情和眼神,蘇家月夢閣呀,那是被趕出杭州後就成立的專門用來對抗壓製三家實力和麵子的船隊,結果讓大小姐路過一趟就給贏了?


    “就是那麽贏的,消息中說,說什麽戰術、道具的合理應用,加上對人性及心理的揣摩,最後成功贏了比試,騙來三萬兩銀子,給楊家船隊的人分了,據說都挺高興。”


    有些詞管家也不知道,照著搬過來,大概意思還是能明白的。


    “這麽厲害?我楊家有這樣的人?誰比的?”


    楊夫人暫時算接受了這個消息,好奇的問道。


    “店霄珥!”


    楊父和管家一同出聲。


    兩浙路,離杭州東北不遠處的秀洲城裏,一個離東城門較近的宅院中,一個和蘇二當家長相相似之人正端坐在石頭雕製而成的桌子邊,不急不緩的陪著另一個人下著棋。


    “蘇賢弟這次若是安排妥當,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蘇家就可以在你手中重現當年的景象了,那杭州三家也不足為懼,到時,月夢閣船隊就可以堂而皇之入主西湖嘍!”


    對麵那人按下手中一白子後,笑著對這被其稱為蘇賢弟的人說道。


    “是呀,這樣的時刻我們蘇家已經等了太多年,隻是現在月夢閣在二弟手中我有些擔心啊,他那個性子使起脾氣來,那些下人們可就遭殃了,希望管家能夠在旁邊幫襯些吧,說起那邊,前年我出來時到是遇到一個叫唐涫洱的小子不錯,有孝心,有當哥哥的樣兒,已經吩咐盡最大力氣好好培養了,想來再見麵時就是一個能獨掌一方的人物了。”


    這人正是蘇二當家他哥,蘇大當家,不知為何跑到了此地,在說起月夢閣和唐涫洱時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來欣慰地微笑。


    “如此,那就提前恭喜蘇賢弟了。”


    “報~蘇家月夢閣有消息傳來,五月二十八日未時末,蘇家月夢閣船隊成功堵截住楊家三艘貨船和兩艘客船,還有江洲廂軍的船隻,與其第二日比試八方接應,唐涫洱旗開得勝連贏兩場後,不知因何變故,又連續輸了五場,並蘇二當家也輸掉了,在最後一場時被激怒拿出來作賭的紋銀三萬兩,翌日,楊家船隊起程,奔池洲而去。”


    這個下人報告說出的這些話,猶如晴天霹靂般,把桌子上對坐的二人都給炸懵了。


    “你說什麽?輸了?輸給楊家了,還讓人連續贏五場?那最後一場呢,月夢閣贏了?”


    蘇大當家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顫抖著手指著來人讓其回答。


    “楊家大小姐說已經贏了五場,最後一個就不用比了。”


    聽這話後蘇大當家終於是鬆了口氣,如果月夢閣這一項也比輸,那他就完了,好不容易緩過來些說道:“唐涫洱怎麽輸了這麽多呢,他至少應該能輕易贏四項才對,還有那唱詞畫畫,我不是都吩咐好找名家不遺餘力的培養他了麽?他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啊,嗬嗬!這小子非常要強啊,等一會兒回消息時鼓勵一下。”


    那個人小心的抬起頭,看了眼自己的東家後,歎了口氣道:“大當家的,唐涫洱已經離開月夢閣船隊了,他最後跟管家說他對不住您。”


    ———


    “小店子,你不是說你以前吃過這東西麽?說人家弄的很快,你怎麽到現在才刨出來這一點啊?”


    楊大小姐把店霄珥弄好的冰沫仔細分給四個小家夥,自己都沒舍得吃就沒了,看著小店子在那揮汗如雨的模樣,好奇的問著他以前的事情。


    ‘嘎吱~嘎吱~’


    店霄珥埋個頭奮力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心中不斷回憶當初自己吃刨冰的時候,人家拿的那個東西是什麽樣子的?好象一搖就行,開始時一毛錢一碟,後來兩毛,再後來五毛,一塊錢的時候就去買冰淇淋吃了。


    “別急,大小姐你這份快好了,以前,我吃的時候都是別人在幹,我哪知道他們怎麽那麽快?要不你把船上的那些木匠都找來,咱們就拿這冰,看一看他們對刨工的熟練程度?哦!小豆你放心,不找你爹,別那麽瞅我。”


    “也是個好辦法,至少他們比你能熟練些,你這還有冰塊呢,哎?小店子,以前就聽人說洞庭湖好,咱們在大署的時候能到麽?還有那成都府,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青天哦,怎麽上呢?”


    大小姐想起前途來不覺就有些憂愁,聽得多了心中就怕了,總認為這地方充滿了危險。


    店霄珥卻不在乎這個,依然一下一下刨著,眼睛中反到是有一種興奮,抬頭對大小姐說道:“我也沒去過洞庭湖,想來應該不差,至於蜀道?沒什麽的,隻不過慢一些而已,上青天其實不難,難的是人心。”


    好象感受到了店霄珥豪邁的氣勢,驕陽偷偷躲在了雲彩之後,水中一條魚洗鰓而起,擺動著尾巴,落下後奮力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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