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這時,天色變化相對較快,這一唱一思索當中,不覺中暗了下來,各船挑起了燈籠。


    店霄珥數著手指頭都過了半刻鍾了。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這個不行,一共四句,不好編曲,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這個也不行,那麽多詩怎麽關鍵時刻想不起來了呢?’


    哭喪個臉,店霄珥想再回去一次,學些東西過來。


    “這不是那個一堆問題的店小二麽?怎麽不說話了?昨天你是怎麽問我來著?為何東去啊?千古啊,誰道是啊?和周郎什麽關係啊?”


    宋公子一行人不知何時來到了店霄珥身旁,看到店霄珥現在這個樣子在一邊嘲笑,還不停給林、柳二女遞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結果人家理都不理他。


    店霄珥壓住心中那冒出來的火氣,放開絞在一起的手指頭,轉過身看著宋公子說道:“莫非宋公子想到答案了?還是有關於長江的佳作出來?”


    大小姐也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了宋公子。


    “哈哈!怎麽?你想求我幫你?哈哈!我要是你,我就跳到這滾滾江水之中,你還有多少時間了?”


    宋公子也不受激,反而不停給店霄珥增加壓力。


    店霄珥卻是眼睛一亮,回頭跟楊管家說道:“拿把古琴過來,借宋公子吉言,我就滾滾一回這長江~東逝水!”


    那各種樂器早已準備妥當,就等著店霄珥選呢,話音一落已有人抱著古琴小跑過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一曲臨江仙被店霄珥緩緩唱出,合著曾經學過的聲樂方法,把喉頭盡量下壓,放鬆聲帶,一改平時說話中還帶著的童聲,滄桑般地氣勢透了出去,可比唐涫洱在那扯著嗓子喊的強多了。


    登時,整個江麵除了流水風聲外,再無一絲動靜,這時候熟悉店霄珥的人才想起來,他還有一首彩雲追月呢,也是沒有聽過的東西,也是那麽撼動人心。


    “小店子,你別動,張嘴,讓我看看,誰跑你肚子裏麵去了,聲音怎麽變了呢?”


    楊大小姐最先反應過來,她隻是聽著好聽,至於歌中唱的東西她卻理解不了,跑到店霄珥跟前,一手捏住店霄珥下巴,一手要往裏麵伸,想看看聲音為什麽會突然改變。


    “你這個不算,這首詞我們沒聽到過,你一個孩子不可能作出來。”


    蘇家二當家見形勢不妙,可著大嗓門喊上了,在這剛入夜的江麵上來回嗡嗡著傳出老遠,讓人覺得就算站到江對麵都能聽到。


    刷,楊家客船上所有人看向店霄珥,看他如何應對。


    店霄珥把大小姐兩隻想要伸到他喉嚨裏的手抓住了後,看楊管家也在征詢自己意思,直接對他說道:“你傻呀,看我幹什麽?管他是不是我作的詞,他唱的那個念奴嬌就是他作的啊?”


    楊金主恍然大悟,對啊!這項是比唱詞,又不是比作詞,那二當家瞎喊個屁呀?


    其他人也是紛紛反應過來,人家楊家那個店霄珥唱的確實是比蘇家好,依然是那幾個嚐了菜肴客串的評判,再一次把勝利指向了楊家。


    楊家這時可是真的瘋狂了,六項比試,連蒙帶唬,一路殺下來,贏了四項,剩下的兩項中還有一個是畫畫,店霄珥誰呀?由拳鎮酒樓博藝會拚出來的八方接應啊,其中就有那畫畫在裏麵,總比那個看著就不象文人的唐涫洱強吧?


    “這個,你唱的這個滾滾長江東逝水,是不是應該感、感謝我一下,剛才是我讓你跳滾滾長江的吧?”


    宋公子也借著大家的喜慶勁探過來個腦袋問道。


    ———


    “月夢閣,去,把月夢閣準備好,現在沒工夫跟你們算帳,等贏完了比試的,看我不收拾你們,唐涫洱,那幾筆畫,練了兩年了,你練熟悉了嗎?這次再輸,你就不用給你那瞎眼睛的娘買米了,也不用給你那窮餿餿不長進的弟弟支書院錢了,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


    蘇二當家這次更火了,幾乎是看誰都不順眼,喘著粗氣,瞪個牛眼,不停比畫指揮著下人來回跑動,把蘇家這些人嚇的一個個噤若寒蟬!緊怕被尋了晦氣挨打遭罰。


    唐涫洱懷抱著文房四寶,滿鬧門汗連著滴落下來,聽得二當家教訓,不停點頭,心中默默想著已經練習了兩年的唯一一幅畫,可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底兒。


    那個店霄珥給他帶來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那魚都自己跑到他身邊,那神秘的在水中不沉,做菜時華麗地刀功,唱詞中變幻的嗓音,在古琴上跳躍地雙手,還有,還有他那個無論勝敗都掛在嘴角的笑容,難道這個人就是為了這些而生的嗎?


    琢磨這些問題的時候,唐涫洱已經不覺的跟著給他劃船的人來到外麵水中的小舟上,聽著船漿拍打在江麵的聲音,這才恢複過來。


    楊家客船之上,店霄珥同樣抱著文房四寶,眼神有些空洞看著江麵那獨立出來的一隻稍微大些的小船,好象是想著什麽心事。


    “小店子哥哥,你是不是怕輸啊?沒關係的,我們都不怨你的,還有一項能比呢。”


    黃小豆頭一次敢主動的跟店霄珥說話,那明亮地眼睛中讓人看到了真誠。


    “小豆,你瞎說什麽呢?小店子哥哥是最厲害的,他剛才都說這次能贏,那就一定能贏,你這個想法可不好,以後若還這樣,我可不講故事給你聽了。”


    煜兒在一旁糾正著小豆的錯誤思想。


    “對,我也不教你數數了。”


    宇兒難得地與煜兒達成共識。


    “我,我打你屁股。”


    這是他親姐姐。


    店霄珥聽著幾個孩子的話,微微一笑,對周圍看過來關心他的人說道:“我到不是贏不了,那小子,畫畫也就是單調地臨摹別人的,用的東西也應該是最差那種,看二當家那摳門的樣子,舍得給他下本錢培養麽?可惜這麽個人了,哎!我現在是想怎麽能賺點零花錢。”


    同樣是乘著一條小舟,店霄珥和唐涫洱都來到了江中稍微大些的船上,上麵早已有人給固定好了桌子,微風吹動涼爽宜人。


    唐涫洱規規矩矩按照正常方式把東西擺放到桌子上,最後感覺下風向,用鎮紙把宣紙壓好,靜靜站立一旁等著比試開始。


    店霄珥則隨意多了,一疊印著暗紋特製的宣紙,往桌子上一摔,同樣特製刻著龍文金字的墨,吐了口唾沫把一端最外麵包的顏色弄掉,往硯台中使勁一按,唐涫洱在對麵心疼地一哆嗦。


    風一吹宣紙啪啪作響,店霄珥摸索了半天才想起來鎮紙忘帶了,從懷中掏出幾塊碎銀子一個角壓上一塊,接著又掏出一個油紙包,捏出塊醬牛肉扔嘴中嚼著說道:“吃晚飯沒?我這不少呢!嚐嚐?據說是從遼東過來的牛。”


    又過了不到一刻鍾,那請來的評判人員終於到了,安置在同樣一個獨立漂浮在江麵的船上,等待這邊把畫作好後,拿去評定。


    這局比試對兩家來說都無比重要,大小姐和楊管家乘著小船過來,支持、監督,對麵那二東家和管家也是到了,雙方都不願浪費心力,隨意打個招呼便等在旁邊。


    令聲一下,比試開始。


    唐涫洱把剛才那段時間磨好的墨用筆沾了後,在宣紙上開始遊龍而動,兩年來隻這一幅畫,都已經成為本能了。


    店霄珥也同樣操起筆,張嘴咬著筆頭子,另一隻手在宣紙上來回比畫,覺得滿意了才開始動筆,刷刷刷,幾下子,畫的看不出來是什麽,搖了搖頭,在那一疊紙下重新抽出來一張鋪到上麵再畫,刷刷刷,還不是不行,又抽,又畫……。


    嘴上也開始不閑著:“小河流水嘩啦啦,流呀流呀到誰家……。”


    一邊哼哼還一邊給二東家拋眉眼,腳上踩著節奏,扭個屁股在那晃。


    “店霄珥你還有完沒完了,畫畫就畫畫,你抽什麽風?”


    二當家終於是忍不住了,欺人太甚。


    “誒?二當家的,這你可就不對了,我這邊畫著畫你喊我名字打擾我做甚?怕是輸不起了,耍無賴吧?”


    店霄珥把一張宣紙最頂頭,畫出來兩寸長象長江源頭起筆時一樣的東西後,就停了下來,看著二當家,讓他給個說法,而這個時候唐涫洱也眼看要畫完了。


    “我耍無賴?你看看,就你畫那個東西,還用我耍無賴?贏你我蘇家都覺得丟人。”


    二當家看店霄珥畫半天好不容易畫出個河流的起筆,不削的諷刺道。


    “哦?二當家可是認為我楊家輸定了?這畫我不畫了,就靠現在這些個贏你蘇家,你信也不信?”


    店霄珥顛著一條腿兒,兩手抱胸,呲牙咧嘴,斜個眼睛瞄著蘇二當家叫囂著。


    那蘇二當家那受過這氣啊,指著店霄珥罵道:“放屁,就憑你這麽個玩意還想贏?你做夢吧你。”


    “不信?不信咱賭三萬兩銀子如何?誰輸誰拿,若最後我楊家輸了加過路錢給你六萬兩,敢不敢?”


    店霄珥再次挑釁。


    “這~?”


    二當家猶豫上了。


    “哎呀~我爹也真是的,讓我一個女孩子家做主,說若遇到長江上蘇大當家的要好好學一學才行,可惜,遇到個二當家的,嗬~,沒什麽意思,早就聽說蘇家真正能做主的是大當家,看來傳聞並非有假呀,若知道這樣,我楊家都不比,直接過去,一個說不上話的人還能管我楊家要錢不成?我猜身後站著的管家都比某人能做的了主。”


    楊大小姐這時候插言說道,然後還撅著嘴,做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蘇二當家聽得這話,覺得腦袋嗡的一下,眼前就開始恍惚,強挺著瞪向這個孩子模樣的大小姐說道:“我就和你賭,三萬兩我蘇家月夢閣船隊還出的起。”


    旁邊那個管家一看就明白了,人家這是激將呢,趕緊上前扶住二當家勸道:“二當家,三思啊,他們這是用的激將法,我覺得…”


    “你覺得個屁,你真能比我做主?你給我滾一邊去,來人啊,給我準備好印信,我與楊家做賭三萬兩銀子,賭這場畫我蘇家贏。”


    二當家說完話,咬個牙等楊家這邊同樣壓印呢。


    一番交換簽押後,兩個人的畫送到了那邊,店霄珥果真沒再動筆。


    蘇二當家在管家陪同下一同過到那邊,店霄珥邀請唐涫洱隨著大小姐及管家也跟了去。


    等到地方後,那些人已經看完了唐涫洱的畫,沒有說什麽,這畫太熟悉了,畢竟是臨摹過來的,還行,臨摹的有些功底。


    他們此時正皺著眉頭看店霄珥的畫,就那麽幾筆,若說那筆鋒確實不錯,堪稱大家,可這畫也太少了些,最後都疑惑地看向趕過來的作畫之人。


    “諸位是不是看不明白?讓小的來給諸位演示一番。”


    店霄珥說著話,接過楊管家遞過的一個酒葫蘆,擰開蓋子,往嘴中喝了一口,對著那一疊紙使勁一噴,噗的一下,就把那紙弄濕了,隨著一張張紙逐漸濕透,下麵紙上的墨跡便印了出來,那江水從源頭開始,就仿佛真的流過來一般,一張張紙被透,一段段河顯露,等最後一張紙印出來,江水已經流到了紙的盡頭,意猶未盡般停住。


    “怎麽停了?怎麽停了?它怎麽就停了?”


    一個做為評判的人已經忘了場合,拉著店霄珥的手指著畫問道,看那表情,停的好象不是江水,是他的心跳一樣。


    “到頭了,就停了唄!”


    店霄珥答道。


    “是呀,到頭它就停了,停了,好畫呀!停了才對呀!”


    說著話,那個人拿起唐涫洱的畫,刷刷兩下就給撕了。


    其他人也覺得應該這樣,那幅畫根本就沒有資格和這畫一同擺在這。


    “你,你騙我?我不幹,你早就算計好了。”


    二當家現在明白了,剛才那哪是不滿意畫的東西啊,分明就是做這樣的打算的,有些不甘心,想賴帳。


    楊大小姐不幹了,上前一步傲然說道:


    “二當家的,願賭服輸,文書可在我那呢,你想賴也不成,我楊家這次八方接應,已經贏了五場了,下一場我們不比了,拿錢來,我們好起程。”


    說完話,不在搭理失了魂般的二當家,小心地收起店霄珥那一疊畫,帶著兩個人往回使去。


    身後傳來那幾個評判及唐涫洱的喊聲。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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