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委幹部會散了以後,馬上召開了村民代表會。由於楊抗的提前安排和李平的周密防範,村民代表會開得比較成功。全村二十三個代表,除了兩個在外打工不能到會,其他都到了。代表們對於清理空心村工作非常支持,有些老房子,不符合規劃,還擋著村裏的大路,影響村裏的美觀,早該清理了。對於向違規亂建的收取罰款,代表們也表示理解,讓他們交了罰款,也算是給了處罰,其他村民心裏也就平衡了。因為李平的提前談話,牛順子在會上保持沉默,二愣姨夫本來想舉手反對,但是他看了牛二愣和文秀一眼,又把手放下了。楊福海沒讚成,也沒反對,隻有牛忙在會上跳出來反對。他的理由是:舊房是祖宅,不應該清理。二十一個代表隻有一個不同意,少數服從多數,他也奈何不得。


    清理空心村的工作開局就這麽順利,讓大家很受鼓舞,對以後的工作一下子充滿了信心。李平趁熱打鐵安排下一步的工作,他讓土管所小張盡快寫出一份宣傳材料,從明天開始,在喇叭裏廣播,一天最少廣播三遍,造成濃厚的輿論氛圍。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小米,小米上過大學,普通話說得好。李平又把當前的工作作了一下分工,小米除了做好廣播,還要做好後勤保障工作,把大家的生活安排好。文秀和小張配合楊抗向違規建房的戶收罰款,爭取三天時間收完。林麗老孫配合牛二愣和建新不拆舊的戶見麵,一邊做思想工作,一邊發放限期拆除通知書。李平明確林麗負總責。林麗一聽明確她做組長,立刻熱情高漲,馬上和老孫商量工作方案。


    安排完工作,回到住處,小米和文秀張羅做飯,林麗燒包讓老孫拿酒。老孫說,現在是你領導我,不是我領導你,憑啥讓我拿酒?該你請我才對,你不請我,我不好好給你拉套。老孫的話說得林麗立刻陽光燦爛,她笑著說,好的,我請你,到時候你不好好拉套小心我用鞭子抽你。說完,從包裏拿出錢來,讓老孫去買酒。小米悄悄碰了碰文秀的胳膊,文秀心裏說,二百五。


    老孫也不客氣,拿了錢,就朝外走。李平攔住了,說不要燒包了,今天晚上不能喝酒。林麗瞪眼,怎麽了?李平說,我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今天工作順,願意在一起熱鬧熱鬧。可是,你們想想,我們可是住在老百姓的眼皮底下,每天吃吃喝喝,他們會怎麽看我們?


    文秀用讚許的目光看著李平,他說得很對,工作組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鄉政府的形象。老孫把錢還給了林麗,不好意思地說,我沒考慮那麽多。林麗接了錢嘟囔了一句,我掏的可是自己的腰包。


    李平笑著對林麗說:“我知道你的熱心,可是老百姓不知道你掏的是自己的腰包啊。”林麗不言語了,一時間大家的情緒都有點低落。文秀見狀,大聲說:“今天晚上我給大家烙蔥花大餅,這可是我的拿手絕活。”一聽說烙大餅,大家的情緒高漲起來,老孫和小張高興地說他們最喜歡吃餅了。隻有林麗顯得不太高興,她淡淡地說:“我最不喜歡吃餅了,硬邦邦的。”說完,扭身回自己屋去了。小米氣得偷偷嘟囔:“就她不順趟。”文秀歎口氣說:“她就是這種人,給她炸兩個饅頭幹好了。”


    做好飯以後,大家都出來了,林麗卻沒出來,老孫喊她,她在屋裏懶懶說,不吃了。文秀讓小米去喊她,就說給她炸了饅頭幹。林麗出來了,看到炸的饅頭幹,臉上有了笑模樣。文秀烙的餅果然不錯,軟軟的,黃亮亮的,透著蔥花的香味。大家都說好吃。文秀看到林麗看著餅吸了一下鼻子,她笑著說“林委員,嚐嚐?”林麗搖頭說:“不吃不吃,我最不喜歡吃餅了。”文秀再三勸她:“你嚐嚐我的手藝。”林麗拿起一小塊餅說:“好吧,我嚐嚐。”大家都笑了起來,老孫朝文秀眨了眨眼,文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老孫看穿了她,她是故意讓林麗出醜。一頓飯下來,林麗沒有再吃饅頭,文秀看得很清楚,她吃了好幾塊餅。


    收拾碗筷的時候,文秀悄悄對小米說:“看到了嗎?什麽不吃餅,分明刁難人。”小米狠狠罵了一句:“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林麗是一刻都不能安穩的人,吃過晚飯,她就張羅玩撲克。李平這一次沒有反駁,吩咐小張到小商店買撲克。


    大家玩著的時候,李平接了一個電話,接完電話他的臉色有點不大好,老孫問,怎麽了?李平說,家裏有點事,我馬上得回家一趟。老孫說,那你馬上走吧。李平吩咐司機小王開車。出門的時候,李平叮囑大家說,晚上小心點,明天早上他早點來。


    半路上,李平給文秀打了個電話,他有點不放心,今天才開了代表會,擔心有情況發生,囑咐說一旦有什麽情況,及時和他聯係。


    李平預料的果然沒錯,他走了沒多久,就有情況發生了——一群人衝進了他們住的院子,大聲叫喊,情緒激動。


    文秀看了一下,大概有二三十個人,看來被清理的對象都到了,誌玲也在其中。她心裏一驚,把老孫拽到一邊,問是否給李平打電話,老孫說,李鄉長現在不一定走到家,不要驚動他,我們先處理。


    清理小組的人都走了出來,老孫站在院子中間,笑嗬嗬地說:“鄉親們,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吩咐小米和文秀搬凳子。這一群人根本不理會,大聲問,為什麽拆我們的房子。文秀發現,為首的一個是牛忙。他大聲叫喊,說林麗是個大騙子。林麗一聽,幾步衝到他的麵前:“你說話放尊重點,誰是大騙子?”


    看林麗的架勢,好像急紅了眼的公雞,文秀連忙拉住她,讓她不要激動。林麗把文秀一搡:“你邊兒去,我非問問他,我怎麽是個大騙子?”林麗的嗓門兒很高,把大家的吵嚷都蓋過了,大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牛忙說:“你下午故意讓我玩撲克,耽誤了事。”


    林麗哈哈大笑起來。她站在院子中央,姿勢很像是耍把戲的,在院子裏麵轉了一個圈說:“會說的不如會聽的,鄉親們都聽好了。”然後她走近牛忙,一字一句地說:“你說下午我讓你玩撲克,我認識你是黑毛白毛啊?”


    人群中有人發出哄笑聲,文秀他們也都笑了起來,這個林麗,真夠潑辣的。


    牛忙有點惱羞成怒,大聲說:“是你讓食堂喊我的。”


    林麗說:“停停停,你說什麽,是我讓牛食堂喊你的?你看到了,還是聽到了?”


    牛忙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林麗不依不饒,話一連串地蹦出來了:“你沒看到沒聽到,憑什麽說我喊你?陪我玩撲克是你想巴結鄉領導。再說了,玩撲克怎麽耽誤了你的事?耽誤了你什麽事?”


    牛忙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總不能當著大家的麵,說耽誤了他的串聯吧。文秀不由得有點佩服林麗了,關鍵的時候,她真有兩下子。


    老孫看到這個陣勢,出來打圓場說:“林委員,你以後注意點,不要讓老百姓陪你玩撲克了。人家不比我們,有很多農活要做。”牛忙還是有點不服氣:“反正是你的事,食堂告訴我了,是你讓他喊我玩撲克的。”牛忙的話一下子把林麗的勁又激起來了,她一下子又跳到牛忙的麵前,大聲說:“你不要血口噴人,你等著,我馬上把牛食堂喊來對質。”說完,就撥打牛食堂的電話,電話通了以後,林麗衝著電話大聲喊:“牛食堂,你馬上過來!你叔帶一群人找我鬧事來了,說是我讓他下午玩撲克,這不是胡說八道嗎?什麽?讓他接電話,好的。”林麗的話氣勢洶洶,喊牛食堂的口氣跟喊小孩子一樣,人們都瞪眼看林麗。牛食堂可是村裏響當當硬邦邦的人物,誰敢這樣大聲和他說話啊,他們糊塗了,不知道這個女幹部和牛食堂到底什麽樣關係。林麗把他們震住了。


    牛忙乖乖接過林麗的電話。林麗這麽一嚷一鬧,事態竟然平息了下來。牛忙接完電話,臉色有點不自然,看來是牛食堂在電話裏說了他,他把手機給了林麗,轉變了話題:“咱不說那些扯淡的話了,說正事,你們為什麽清理我們的祖宅,這是我們祖宗八代傳下來的。”


    牛忙的話一下子把火又點了起來,大家都跟著他大聲嚷嚷。老孫和文秀勸他們冷靜,有什麽問題一個一個地說。可他們哪裏肯聽,氣焰反而更高了,有的話說得還很難聽,說祖宅隻能兒子繼承,誰拆他們的房子就是兒子孫子。老孫站在他們中間慢慢解釋,小張也在一邊講政策。老孫說:“大家的心情我們理解,但是,國家的政策決定了,一個兒子隻能有一處宅子,你們太平莊的宅基地很緊張,好多戶的兒子快娶媳婦了,還沒房子,這樣合理嗎?”


    一個人大聲吵嚷:“他沒房子活該,誰讓他生這麽多兒子?”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大聲嚷道:“別跟他們廢話,誰要拆我家的房子,我跟誰拚命。”年輕人的話一下子讓他們鬥誌昂揚起來,好多人都跟著大聲說:“對,誰動我們的房子,砸死誰!”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天慢慢黑了,文秀有點擔心,這樣的情況,有人趁亂打黑拳也說不定,她猶豫是否該給李平打電話。


    這個時候,張小多從外麵回來了。張小多的出現,讓文秀看到了希望,張小多不等文秀說什麽,就大聲說:“大家有事明天到村委會談,這是我的家,誰也不許在我這裏撒野!”


    文秀鬆了一口氣,張小多回來得太是時候了,院子裏麵的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看來張小多威信不低,他幾句話就打發這群人走了。他說:“你們來是說事的,還是來吵架的,天快黑了,有啥事明天再說吧,在我家裏吵吵嚷嚷的,算什麽事呢!”


    大家都不言語了,一個上點歲數的人說:“話我們也說清了,理也擺明了,我們撤吧。”


    人們走了以後,誌玲返了回來,她把文秀拉到一邊問:“你們真清理啊?”文秀點了點頭。誌玲小聲說:“那你可惦記著點。”文秀說:“我正想找你呢,你可要帶個頭啊?”誌玲一聽這個,口氣立刻變了:“你說什麽?讓我帶頭拆?”文秀說:“姐,你要支持我的工作。”誌玲把頭一扭:“門兒也沒有。”說完氣呼呼地走了。看誌玲的態度,她的工作也不容易做通。


    人們撤了以後,大家對張小多表示了感謝,張小多說,這項工作不容易,你們可要小心。文秀問老孫是否給李平通個氣,老孫說,明天吧,讓他安靜地在家待一個晚上。


    林麗沒和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張給姚書記打了電話,老孫和文秀對她這樣的舉動很不滿。林麗繪聲繪色地把剛才的情況匯報了一遍,當然著重把自己的“英雄壯舉”渲染了一番。文秀和老孫兩個人都搖了搖頭。


    文秀到了東廂房,老孫跟了進來,文秀朝北屋努了一下嘴說:“還在實況轉播?”老孫狠狠說道:“他媽的,真不是東西,把李鄉長賣了,說這麽大的事,李鄉長不聲不響跑家裏去了。”小米說:“這個人真研究不透,有時候看她幹工作還有一套,有時候又這麽討厭。”老孫說:“咱不研究她了,研究工作吧。”老孫建議趕緊和楊抗聯係,讓他摸一下情況,看看這一群人誰是頭。文秀打楊抗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打固定電話,楊抗老婆接了,說楊抗不在家,有一戶人家定親,他喝喜酒去了。文秀放下電話,有點惱火:“這個楊抗,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上喝酒。”老孫說:“村幹部都這樣。”文秀說去找他,老孫說:“天這麽晚了,他或許也喝多了,明天再說吧。”老孫說的也有道理,文秀隻好作罷。


    半夜裏又出事了,有人朝院子裏麵扔磚頭,“咕咚咕咚”的。老孫被驚醒了,文秀聽到動靜也起來了,老孫到院子裏看了看,也看不到人。老孫把大家喊了起來,把燈拉著,大家坐在北麵的小客廳裏,都有點恐懼。林麗站起來說:“他奶奶的,我出去罵幾句。”老孫說:“別找事,天這麽黑。”林麗坐下了,哈欠連天地說:“到村裏來,倒大黴了。”文秀不滿地看了她一眼,這個時候了,還顧得上發牢騷。她很想說,嫌倒黴,走啊,以為誰待見你呢。大家都坐在客廳裏麵不說話,屋裏的氣氛很沉悶,他們都意識到了,今後的工作不會像他們想象的那麽順利,可以說是困難重重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什麽動靜了,大家以為沒事了剛要回屋休息,忽然聽到又有人往房頂上扔磚頭,半夜三更,“咚咚”的聲音顯得很刺耳,像天上打雷一般。小米嚇得縮在文秀的身後。張小多被驚醒了,他到院子裏麵大聲叫罵了幾聲,外麵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老孫和文秀連忙從屋子裏麵走了出來。文秀對張小多說:“不好意思,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張小多說:“沒關係,老百姓就這樣,嚇唬你們呢。他們見我罵了,不會再搗亂了,你們安心睡吧。”


    他們很感動,看來住在張小多家裏是對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果然再沒有動靜,看看表,已經快淩晨三點,大家都有點困了,老孫讓大家都到屋裏休息,他一個人坐在外麵的小客廳抽煙。文秀知道老孫是不放心,一個人站崗值班。她給老孫倒了一杯茶,然後坐下來陪老孫說話。老孫讓她回屋子休息,她說什麽也不肯,她認為這是自己包的村,老孫不休息,她怎麽能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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