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有一行車騎從泗山離開,為首的少年背過身去,他使勁揮著手,可能哭得很難看......


    “看看,林佩猷那小東西哭的多傷心。你該該哄哄他的,小孩子嘛,很多事都會當真的。”柳青山捋須說道,直盯著林長天不放。


    林長天點了點頭,他是很讚同這幾話的。“的確,我把他帶來的那匹馬搶了過來,還騙這小子說要把那畜生給宰了,結果...您看,到底是小孩子,當真了不是?”


    柳青山膛目結舌,半響說不出話來。林長天大笑,目送車騎消失在視線之中,便又回到山上去了......


    鞍馬城,議事廳中。


    “最近是越來越不太平了,過往的客商都少了許多,嫌咱這城裏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


    這偌大的屋子裏隻餘下兩人,一個是趙子冷,一個是杜兆麟。一襲青衣,一身白衣,青衣者奪黑,白衣者漫雪。


    說話的是那青衣。


    杜兆麟看著青衣愣愣出神,沉吟半響,才搭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最近升官很快。”


    “托您的福。”趙子冷笑道,他慌不迭地作了個揖,很是恭敬。


    “你自己的能耐,跟別人有甚關係?”杜兆麟擺了擺手,不敢接這一禮。


    夜很黑,趙子冷又穿著了一身青黑色的衣物,如此一來,任杜兆麟百般試探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二人誰也不搭話,突然陷入了久久的沉寂之中。


    半響,還是趙子冷先開了口,他不卑不亢,輕聲說道:“大人,聽聞泗山那邊,立了城了!”


    “立城”幾個字咬得很重,似乎是故意在揭別人的傷疤。


    杜兆麟變了神色,他穿著一身白衣在這黑夜裏很是顯眼,尤其是...咧嘴笑的時候。


    “我知道!那是在泗山立城的事嗎?那是在昭告北域,這城是踩著北境的屍骨建立起來的,是在打我們的臉!”杜兆麟冷笑道,他扶著桌角,竭力壓下火氣。


    趙子冷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古怪,他本不是北境的人,自然也不會跟鞍馬城的人一樣憤慨。隻不過,看起來這位爺最近很上火呐,畢竟牙齦都紅腫了不少......


    想到這,他指了指杜兆麟的嘴邊,說道:“大人,“冷笑”的時候還是不露齒為好,要不然...有失風度。”


    “哼!”杜兆麟一瞪眼,拂袖說道:“趙子冷,你才做了幾天的官?連我的儀容儀表爺敢插嘴說上幾句嘛!”


    “大人明鑒,屬下絕無此心!”趙子冷急忙說道,支吾了一會,又再次指著杜兆麟的嘴邊,道:“隻是...您吃飯時的菜葉子沾上了牙縫,總歸是不好看的......”


    杜兆麟老臉一紅,冷哼一聲,故作平靜的旋了好一陣舌頭......


    許久,趙子冷沒忍住,憋著笑問道:“大人是否需要剔牙的器物?我這裏正好有一根,還是別讓您的舌頭受苦了罷。”


    杜兆麟也不回應,他冷哼一聲,眼巴巴看著趙子冷掏牙簽。在一番尋摸之後,那“濟世”的法寶剛一露頭就被杜兆麟一把搶過,小心翼翼的使弄起來。


    “大人真是...口嫌體正直呐。”趙子冷抽了抽眼角,沒好氣的說道。


    回應的結果自然是不出意外,杜兆麟斜瞥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聲。


    趙子冷不死心,他又問道:““大人那牙簽用的舒心否?”


    “哼!”


    “大人,那牙簽用完了...還請還給在下。”


    “哼!”


    “大人!你多說一個字會死嗎?”


    杜兆麟把牙簽放回了自己懷中,看著趙子冷,很認真的說道:“嗯,哼?”


    趙子冷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要多這麽一嘴,到頭來賠了牙簽還落不了好。


    “那城叫什麽名字?”杜兆麟心滿意足的說道,全然不顧自家下屬難看的臉色。


    唔,在黑夜裏他也是看不到的。


    趙子冷狐疑的看著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試探性的說道:“您能不知道?那幾日您還說呢,也不知咱城裏誰家的調皮小兒在城南挖了個坑,結果害得走路的行人掉了進去...如此小事您都清楚,更何況是這種驚天駭地的要聞呢?”


    “廢話!那掉坑裏的人是我!”杜兆麟沒好氣的說道,他揉了揉自己的左腿,那摔傷之處現在還隱隱作痛呐。


    趙子冷:.......


    “況且,杜兆麟頓了頓,雙眼微眯,冷冷說道:“我這幾日忙著勸大帥呐,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帥還是那樣...沉迷酒色,日夜笙歌嗎?”趙子冷低下了頭顱,也不知是為了表明上下尊卑還是心裏瞞著事。


    話音剛落,杜兆麟臉色陰沉了下來,走到窗邊,看向鞍馬城的中心,那裏正熱鬧非凡,娼妓附弄風雅,酒徒爭狠鬥勇,浪蕩子一擲千金,看著場中混亂大笑個不停。至於那些衣冠世家也都就此褪下偽裝,一個個“男兒本色”了起來。


    杜兆麟搖了搖頭,冷笑道:“這一陣子,恐怕是大帥跟世家關係最為親密的時候。稱兄道弟,一幫子狐朋狗友,隻是徒累了城中百姓。”


    “大人,城中百姓記恨的是您。”趙子冷聽得很認真,他一字一句的念在心裏,然後...在杜兆麟殺人的目光中如是說道。


    出奇的是,性情剛烈而又睚眥必報的杜兆麟卻沒吭聲。


    他心裏有愧,為了這份悔恨,他曾做出無數的努力。


    比如,勸自家大帥提起野心,抖擻威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杜兆麟踉蹌了一步,城中燈火十分,可落在他眼裏卻隻剩下一抹灰白。


    “子冷,你說說這地界,怎成了這樣?明明是打了敗仗,難道不該臥薪嚐膽,勵精圖治,以求雪恥嗎?怎成了,一副盛然天下的模樣?”


    趙子冷想了想,這問題不難,可惜鞍馬城裏的人是永遠不會懂的。


    但他很欣賞杜兆麟,所以開了口,緩緩說道:“很多敗者失去下棋的資本後,他們都會去嚐試臥薪嚐膽,隻不過其中滋味甚苦,能讓人知道放棄與否......”


    杜兆麟聽著,他啞然失笑,打斷的很是突兀。“你是講,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豪傑現在卻是喪了膽嗎?願意去做汙泥裏的臭蟲,待到發爛發腐也甘心麽?”


    “正是如此。”趙子冷神情淡漠,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


    隻不過在黑夜裏,哪怕他嘴角上揚,無比放肆,隻要無聲,也不會有人去管。


    城裏的正人君子隻剩了一位,就是眼前這個飽受非議的賊子。


    他也不說話,閉著眼,又緩緩張開雙目,如是三番五次,看起來極為痛苦。


    “管他作甚!”沉寂了許久的杜兆麟突然大聲喊道,嚇得趙子冷將手中的吃食掉在了地上。


    趙子冷驀地瞪大了眼,這可是他精心烹飪的夜宵。


    不能氣,不能氣,大局為重,寄人籬下...去他娘的!趙子冷正安慰著自己,越想越氣,突然發了狠,揪著杜兆麟的衣領罵道:“你今兒個要是不賠我,信不信我血濺當場,跟你拚了這條性命!”


    “城中所有的客棧酒肆,任你吃一周,全記我帳上。”杜兆麟甩開了拿著他衣領的手,平靜說道。


    趙子冷嘴角撇了撇,自己是那種幾頓吃食就打發了的人嗎?


    “再加一周!”他豎起了兩個手指頭,放到杜兆麟的麵前,為自己“據理力爭”。


    “成交。”杜兆麟輕聲說道,他嘴角上揚,竟是罕見的發笑聲。


    趙子冷很開心,他撓了撓頭,似乎又意識到了自己與杜兆麟的上下尊卑,於是露出副討好的模樣,諂媚無比。


    “還有件事,你這廝得告訴我。”杜兆麟斂去了笑容,重新恢複到那副淡漠嘴臉,很認真的說道:“鞍馬城的官員世家,來曆出身我都無比清楚。可唯有你趙子冷,神秘的很呐。”


    趙子冷神色不改,笑道:“出身鄙賤,鄉野中人,入不得您耳,仔細想想,其實也很正常。”


    “尋常的世家官員可都搭不上虞氏這條線,更何況對時局洞察明晰之度,還要在我之上的人會是個鄉野村夫麽。”杜兆麟斜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趙子冷眼神一凜,抿了抿嘴,漫不經心道:“可能是,您小瞧了天下英雄,更或者,您高看了自己一眼。”


    “哼!”杜兆麟悻悻收了場,也打消了繼續追問的念頭,轉身拂袖欲去。


    趙子冷搖了搖頭,在背後苦笑道:“現正逢多事之秋,你我既然皆有所取,何不共商大業?”


    “就怕是與虎謀皮,到頭來我杜兆麟又得背上罵名!。”


    “是人皆有貪心,有貪妄之念所以諸徒行世皆有軟肋,因此受製於人。不如,我把我的貪心講與你聽?”趙子冷躬著身,附耳細聽,以待杜兆麟的回話。


    二人誰也不再做聲,一時間倒是沉默占據了上風。


    良久,杜兆麟抿了抿嘴,冷冷說道:“可別跟我講,貪吃就是你的欲望。”


    “那不會。”趙子冷笑道,緩緩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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