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想來,它們應該在特級酒店裏被人稱讚,才真算的上品味相符呢!


    我也由衷的在心裏感歎,這五嶺廟的手藝,當真是不一般呐!


    有這麽兩道菜鎮著,雖然我們因為“白食蠱”的關係隻能粘粘筷子,但也是心滿意足呀!自然我也隻能賣給雷仁麵子了。而且把他哄高興了,我也不損失什麽。


    就這樣,雷仁一唱,我一喝,兩個人一伸一張,一恭一敬,配合的還挺默契,酒過三巡之後,那老頭子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他笑盈盈間侃侃而談間,說出了自己父輩和趙家的淵源。


    雷仁說,他自己的父親叫雷阿牛,廣東人,主要的生活軌跡在清末民國時代。


    雷阿牛這個人沒什麽文化,不過人卻很能折騰,他十三歲就開始四處闖蕩了,下過南洋,跑過台灣,但是都沒能折騰出什麽名堂來,有一次過海峽的時候還遇見了台風,整條船都打碎了,一個人抓著漂木,隨波逐流。


    就這樣,他漂走了三天三夜,才被人從舟山打撈起來,當時人泡的都腫了,但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雷阿牛死裏逃生,從浙江登陸以後,身無分文,很是為生計惆悵了一番,可就在他淪落到即將要飯的地步時,卻突然在江邊上看見了一條“征夫”的告示。


    這雷阿牛不認識字,不過闖蕩多了,見過招勞力的“用工狀子”也不少,因此認識“征夫”這兩個字的含義和內容,知道這是一個靠勞力賺錢的機會。


    於是,他靠著別人的提點,來到了征夫的用人單位。


    雷阿牛找到那單位之後,方才發現這是一個跑內航漕運的碼頭公司。


    阿牛和碼頭打聽以後才知道,這碼頭新接了一批內漕送米的工作,要把五船陳年糯米順京杭運河送到北平,因為槽船勞力不夠,所以才臨時張貼了“征夫”的告示。


    當時,雷阿牛實在混不下去了,他想都沒想就接受了這份合同,從公司令了一角銀和契約之後,匆忙吃了一頓飽飯,就跟船出發了。


    可是,當雷阿牛真正上了這趟漕船,他卻漸漸後悔接受這趟“征夫”了。


    這無怪於他,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阿牛仔越來越感覺這些漕船非常怪異。


    他們不像是運米的,而更像是……運送某種不可告人的“髒東西”。


    雷阿牛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也是逐漸發現的。


    首先,阿牛發現那些裝米的器皿很特別,裝糯米的器具不是布袋和米倉,居然是用海缸加封泥來密封存米的。


    這就怪了。


    阿牛以前在台灣跑海峽時,也跟過用米壓艙的輪船。


    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所有的米都是麻袋裝的,有的時候外國的洋米包裝精致一些,但也最多用染蠟的牛皮紙袋密封……


    這用海缸裝米的運輸方式,他真是頭一回見到。


    這還不算什麽,可漕運跟到第二天時,雷阿牛還偶然發現,這一對漕幫船手中,上自棒頭,下自船首,全都在胸口佩戴著疊成“鴛鴦角”的朱砂黃符。


    這一點,雷阿牛就更想不通了。


    他知道,跑船的人迷信,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不管是跑運河的還是跑海運的,出家在外,難免會找些護身符,媽祖像供奉,但是卻沒有一個帶黃符的。


    因為黃符這東西遇水既化,求來帶在天天和水為伍的“穿浪漢子”身上,那是白糟蹋錢。


    這是基本的常識,阿牛不明白,他們這些當頭的,卻人手一張黃符,算怎麽回事呢……


    帶著這些疑問,雷阿牛的心情越發不安了起來,而穿剛過了長江時,他雷阿牛的不安心情,簡直到達了極致。


    因為雷阿牛又偶然發現,有好幾個骨幹人物,更是在腰間插著“盒子炮”以及銅錢劍。


    這次的發現,可是讓雷阿牛徹底嚇壞了。


    盒子炮他其實可以理解,必定漕運不同於海運,沒什麽國際公約和外國軍艦照著,漕運安全性差一些,經常有水盜響馬搶劫,帶個長槍短炮是漕邦的基本自衛手段。可是這銅錢劍就……


    在雷阿牛的想法裏,隻有道士,才會帶著這種家夥式的。


    於是,雷阿牛很自然的認為,這些運送沉米之人的真正身份,應該是道士,最不濟也是懂得旁門左道的人物……


    這樣的結論,立刻讓阿牛提心吊膽,坐立不安。


    阿牛必定是從小就出來混的,日子久了懂的自然就多。他很早就聽懂些門道的朋友說過......糯米,海缸,黃符和銅錢劍,可都是壓製僵屍,冤鬼這類邪物的東西。


    也就是說,那些海缸裏存放的東西,很可能不是什麽沉米,而是“包裝”好的“粽子”!


    雷阿牛想到這些的時候,腦子裏都炸了,恍惚間隻有一個想法產生——開溜!


    他寧願不掙錢,也不能運這些東西,著了急丟命的。


    可無奈的是,當阿牛真正想逃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漕幫大哥,壓船棒頭的監視之下,根本就跑不成呀。


    適時,雷阿牛發現,漕幫的人輪番站崗,似乎時刻都在監督著他們這些征夫的一舉一動,好像早就想到他們中會有人開溜了!


    必定,壓船“棒頭”和“船首”腰裏的盒子炮不是鬧著玩的,有那玩意壓著,誰跑,也得掂量掂量的。


    就這樣,阿牛在提心吊膽中做著征夫的工作,一路上如驚弓之鳥。


    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天後娘娘保佑,能讓他逃跑成功,或者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這個難關。


    可人這東西,往往怕什麽來什麽,當船開到山東濟寧地界的時候,這漕船還真是出事了。


    第十章 :杆子鬼


    雷阿牛他們的漕船開到山東地界時,正趕上多年不遇的罕見旱災,運河航道淤塞,漕船前進困難,時斷時續間,行進速度異常緩慢。有些航段,漕船甚至隻能靠纖夫人力拉著,勉強前進。


    可船隊到達濟寧地界時,這天忽然變了。


    和事先安排好的一樣,船一到了濟寧,原本的赤地千裏頃刻間變成了電閃雷鳴。在黑如暗夜的正午中,瓢潑大雨夾雜著豆大的冰雹瞬間傾瀉下來。


    這場豪雨,讓運河內原本塵泥夾雜的黃湯水也迅速滿溢起來,水漲船高間,航路瞬間通暢了。


    這可是船隊脫困的好時機,而且雷阿牛他們在山東也耽擱了太長時間,借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阿牛的船隊沒有躲風避雨,而是借著這湍急的水流迅速北上,想把失去的航期彌補回來。


    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在這種湍急而臨時的水流中,船速方向極本就難掌握,再加上狂風呼嘯的雙從作用下,漕船很快出了意外。


    就在雷阿牛全力收斂繩索的時候,他忽然間感覺到腳下一陣晃悠,緊接著看見漕船上的掌舵師傅忽然臉色急變!大叫了一聲“不好”!


    隨即,自己的漕船便在湍流的作用下和迎麵而來的一艘烏篷船發生了刮蹭。


    漕船比烏篷船要大的多,因此本身晃動不嚴重,可那隻能用來載人航行的小烏篷船,卻要倒黴許多了。


    雷阿牛忽然看見,那烏篷船剮蹭之後忽然猛烈晃悠了幾下,緊接著“咕嘟咕嘟”的進了水。


    烏篷船和他的舵手,在歇斯底裏的喊叫聲中,迅速沉沒了下去。


    阿牛看著那在瓢潑大雨中無力掙紮的人,想伸槳去救,可是卻被自己的棒頭一把攔住了。


    那漕幫棒頭伸手給了雷阿牛一個大嘴巴子,緊接著奪過水槳,隻狠狠的扔下了一句話:“行船!”


    “是咱們撞的人家!”雷阿牛不服氣的辯駁道。


    可這個時候,棒頭卻拔出腰間的盒子炮,惡狠狠的頂在雷阿牛腦門上,又重複了一句道:“給老子行船!”


    棒頭的凶狠,讓所有的船手和征夫徹底啞口無言了,這意思很明白,不但見死不救,而且必須加快速度。


    默默中,船隊叢叢而去。而那個在水中不斷掙紮遊弋的落水船夫,則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雨過天晴之後,雷阿牛想著那驚魂未定的一幕,感覺著心驚肉跳。他心裏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又回想著剛才船頭的凶狠,更是讓他驚魂不定,坐立不安。


    也因此,雷阿牛在船艙裏心神不寧,故而棒頭叫人去櫃杆升帆時,他第一個搶著跑了出去。想用勞動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恐懼和注意力。


    於是,阿牛一邊應合著,一邊跑出了船艙,說話就抬頭往櫃杆上找升帆的繩子。


    可是他這一抬頭,卻驚的差點把眼睛珠子都掉下來。


    因為他赫然間看見,在一丈二的高的櫃杆上邊,居然站著一個人。


    起初,雷阿牛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可他再次定睛一看時,那分明是個穿著土布衣衫的男人沒錯。


    雷阿牛看著那杆子上的人,立時就嚇尿褲子了,他大喊了一句“杆子鬼!”就跑進船艙裏叫棒頭去了。


    原來,雷阿牛以為自己看見了傳說中海裏的“杆子鬼”。


    所謂的杆子鬼,是一種傳說中,在霧氣天氣出現於海船上的冤死鬼。


    那種鬼根據傳說為航海中淹死的船員所化,往往是在濃霧天出現,耷拉著腦袋立在站在海船的頂櫃杆上,瞪圓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整艘船。偶爾,還會叫一兩嗓子,為自己的“不幸遇難”伸冤鳴屈。


    那雷阿牛聯想起剛才撞翻的烏篷船,第一反應就是那船裏淹死的舵夫已經變成了杆子鬼,來找他們索命了。


    雷阿牛抱著這樣的想法,那裏還能待得住,他立刻連滾帶爬著跑回了船艙。


    船艙裏,他首先看見的是壓船振威的漕幫“棒頭”


    阿牛拽住棒頭的衣角,歇斯底裏道:“杆子鬼!那個烏篷船的舵手,變成鬼來索命了!”


    為首的漕船棒頭一聽說出了“杆子鬼”,倒也不怕,他當即黑著臉拔出盒子炮,也不管雷阿牛的跪地求饒,徑直提溜起他,又叫了兩個幫手,就要出去“抓鬼”。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大睜眼的事情。


    那杆子鬼,自己進來了!


    恍惚間,雷阿牛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他看見有個黑影於船艙口“漂”了進來。


    那影子隱隱綽綽,在船艙裏以極其快的速度晃悠了一圈後,忽然就站定了。眾人在定睛看去時,方才愕然發現,那是一個瘦小冷峻,青麵獠須,但渾身又濕嗒嗒的男人。


    油燈的昏黃中,阿牛第一時間就認出來,這漂進來的黑影,正是那櫃杆上的“鬼”無疑呀!


    一船的征夫有半船嚇癱了過去。


    可壓船的棒頭看著那“鬼”,卻忽然嗬嗬笑了,他收起了盒子炮,對那青麵男人略一抱拳道:“這位大哥好身手,找我們有事商量?為啥要裝成鬼呢?”


    青麵男人的眼神很犀利,就像是暗夜中的兩盞燈,他在陰暗的船艙內掃視一圈後,才回答棒頭道:“在濟寧地界上撞了人就想跑麽?漕幫的人都是這麽幹的?”


    男人的話,鬧了“壓船棒頭”一個大睜眼,更讓雷阿牛莫名不已。


    剛從“鬧鬼”的情緒中緩解過來的阿牛實在想不通,這男人是怎麽上的船,以及那一仗二的櫃幹上他又為什麽站立的那麽穩。


    不過他最想不通的是,這麽一個瘦小的男人到底有什麽資本,敢和漕船棒頭叫板?縱然伸手了得,豈不知雙拳難敵四手麽?他就不怕洋槍盒子炮麽?


    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也果然如阿牛所料。


    這棒頭一見來者不善,就又把盒子炮掏了出來。


    棒頭惡人先告狀,罵那個落水的船夫是主動撞的他們,活該去死,還說這個男人少管閑事,趕緊滾蛋,要不然一槍嘣了他。


    接著,棒頭又把盒子炮抵在青麵男人的麵門上,惡狠狠的笑著。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毫無表情的青麵男人卻突然伸手,遞給了漕幫棒頭一件東西。


    那老大看見青麵男子遞給他的物件,當時就傻眼了。


    他手裏的……是一夾子盒子槍的子彈。


    棒頭立刻意識到了這男人的意思,他忙收回槍,匆忙去看,毫無疑問的,他的槍匣裏已經空空如也了。


    這青麵男子的亮相,當即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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