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悠長蒼涼的號角聲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中吹響,就在霍希姆城主為是戰是降,亦或是幹脆棄城逃跑猶豫不絕時,六位城主的軍隊已抵達霍希姆城外,將這座綠洲之城團團包圍。雅*文*言*情*首*發


    城門緊閉,城外不見揮鞭的牧人,隻有卷過沙丘的風。


    城頭上,手持長刀弓箭的騎士和部族戰士手腳冰涼,一望無際的沙丘上,鎧甲鮮明的大軍如黑褐色的長龍,張開了巨口,仿佛下一刻便要將霍希姆城吞噬入腹。


    “什麽?!”


    接到全城被圍的消息,霍希姆城主一下癱坐在地,滿臉的不可置信。


    太快了!


    比預期的時間縮短了一半!


    沒有繞過綠洲,上萬人的軍隊是如何得到補給?難道真如傳言中說的,神諭者降臨了普蘭,能夠請求天神降下雨水,在荒漠中創造綠洲?


    “城主大人,怎麽辦?”


    聚集在城主府內的大臣和族長們也慌了神,對霍希姆城的忠誠,對神殿的信仰,都在生命麵臨威脅時打了折扣。霍希姆城主和阿裏爾城主結盟,是神殿忠實的擁躉,但他們不是,尤其是附庸於霍希姆城的部族族長,十個裏有九個心裏打起了別的算盤。


    沒有開戰,結果也能夠預料,阿裏爾城的援軍遲遲未到,是否能來還是未知,城外的大軍是守城軍隊的幾倍,即使有城牆的保護,也不過是拖延破城的時間。


    待到城破時,眾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牧民和戰士或許能僥幸得存,但頑抗到底的城主,大臣和族長們卻難逃一死,這就是戰爭的規則。


    霍希姆城主緩緩的站起身,望向四周,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到了現在,死守根本不可能。如果他敢說出這句話,恐怕不用城外的軍隊動手,這些人就會先結果了他。


    “諸位,敵人來得太快,事到如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殺出一條血路!“


    眾人心頭一動,卻沒有任何一個率先開口附和,誰知道城主大人是不是在試探?


    顯然,霍希姆城主也沒想馬上得到回應,他盡量讓自己表現的無畏,就好似剛剛癱坐在地上的人不是他一樣,“現在,我們隻能拚盡全力殺出去!前往阿裏爾城,途中或許能遇到阿裏爾派來的援軍!”


    話音落下,短暫的沉默之後,凝重的氣氛明顯一鬆。暫且不論這個計劃是否可行,隻要霍希姆城主不會硬拖著大家一起去死,就萬事大吉。


    城內的大人物們正計劃逃跑,城頭上的騎士和部族戰士對此卻一無所知。


    城外,號角聲再一次響起,攻城的軍隊如潮水般分開,騎士們用長刀敲擊著圓盾,鏗鏘的聲響就像是戰鼓,一下一下砸在霍希姆人的心頭。


    轟隆隆的腳步聲震動大地。


    巨獸猛獁,甩動著長鼻和可怕的象牙,沿著軍隊分開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向城門。


    “吼!”


    伊東站在猛獁背上,高舉長矛,猛獁扇動著巨大的耳朵,卷起長鼻,發出一聲又一聲嘹亮的象鳴,衝破天際,幾乎要刺破人的耳鼓。


    “猛獁!”


    “天神啊!”


    “是蠻族!”


    城頭上陷入了混亂。奉命守城的將軍不得不拔刀嘶吼,“弓箭!不許退後!”


    在吼聲中,猛獁加快了速度,如一架戰車般衝向了霍希姆城。


    劇烈的撞擊之下,城門和城牆不停的顫抖,塵土和碎石不停下落,城牆上的騎士和部族戰士輪番搭弓射箭,擲出刀劍和長矛,卻毫無用處。雅*文*言*情*首*發


    猛獁最大的弱點在四肢關節,即便用弓箭對準它的後腦,也無法刺穿堅硬的頭骨,劃破的傷口更會激怒這頭巨獸,發瘋般的撞向城牆,鋒利的象牙竟然在城門和城牆上戳出了十數個窟窿。


    眼看城門就要被猛獁撞開,城內的騎士和部族戰士不得不用圓木和自己的身體去堵住缺口,圓木破碎,騎士們被象牙刺-穿,在慘叫聲中結束了生命。


    城牆上的將軍高舉長刀,守城的騎士們拖出了霍希姆城僅有的兩支巨弓,三十名壯漢才能拉開的弓弦,十幾人合抱的弓箭,哪怕是猛獁,也會喪命。


    第一支巨箭-射-出,狠狠的砸在了攻城的軍隊之中,騎士們用力握緊韁繩,驅趕駱駝,死亡仍不可避免。


    血浸透了黃沙,從這一刻開始,戰鬥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


    霍希姆城主和大臣族長們秘密召集心腹,計劃在戰鬥陷入最白熱化時趁亂逃跑。城牆上的守軍注定成為棄卒,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到最後一刻。


    無法戰鬥的牧民,女人和孩子們都在城內躲藏,他們也被拋棄了,一些族長想帶上他們,卻遭到了其他人的堅決反對,若是堅持,恐怕連族長本人都會被拋下。


    城牆上飛出的巨箭讓攻城的軍隊產生瞬間的混亂,穆狄站在黑蜥背上,舉起右臂,天空中傳來蒼鷹的鳴叫,霍希姆城的騎士和部族戰士們瞪大了雙眼,三隻蒼鷹,如黑雲一般降臨城頭,比提亞城主西庫魯斯站在坐獸西姆背上,長弓已經拉滿了弓弦,兩名比提亞騎士緊隨在西庫魯斯身邊。


    風吹起西庫魯斯的頭巾,灰色的鱗片覆上他的臉頰,褐色的雙眼變為豎瞳,嘴邊是一抹殘酷的笑。


    “去死吧。”


    弓箭落下,城頭上的將軍來不及閃避,胸口一陣劇痛,利箭貫--穿了他的胸膛,他緩緩的低下頭,健壯的身軀如山嶽崩塌,血從口中湧出,長刀脫手,雙膝跪在了地上。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奮力的抬頭,瞪大雙眼,想要看清殺死他的人……破空聲再次傳來,一支利箭貫--穿了他的額頭,一切,都結束了。


    將軍倒下了,城頭陷入一片混亂,巨大的蒼鷹揮舞著翅膀,掀起陣陣狂風,尖銳的鳴叫聲中,鉤狀的喙和利爪結束了一個又一個生命,操-控巨弓的騎士們無一幸免,弓弦崩斷,尚未-射--出的箭身上染滿了鮮血。


    鮮血刺激了蒼鷹,也刺激了西庫魯斯,血脈傳承中殘-暴的一麵徹底展露。


    殺戮和血的味道都讓他迷醉,英俊的麵容,在放出弓箭的那一刻,竟帶著說不出的妖異。


    城頭上的混亂仍在繼續,城下,十幾頭地行獸加入了攻城的序列,在猛獁和地行獸接力般的撞擊下,城門終於斷裂,城牆也被撞塌了一片,城頭上的騎士們來不及躲避,驟然從半空中跌落,僥幸沒被摔死,也要麵對地行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慘叫聲和肢體斷裂聲夾雜在一起,被城牆的崩塌聲湮沒。


    碎石砸落掀起的灰塵和黃沙中,再不見霍希姆騎士的身影。


    穆狄舉起了金色的長刀,黑蜥發出一聲大吼,城頭上的三隻蒼鷹振翅高飛,其他幾名城主也騎上坐獸,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上萬人的軍隊,在號角聲中如驚濤拍岸,衝-擊著搖搖欲墜的城牆。


    喊殺聲中,霍希姆人爆發出了最後的勇氣。


    進攻的軍隊衝進了城內,城主和將軍們首當其衝。黑蜥所過之處,金色的刀光席卷了所有生命。


    霍希姆人在廝殺中變得茫然,他們的城主,他們的族長,給他們下達死守命令的大人們在哪裏?


    為什麽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他們在為霍希姆城而戰,為城主大人和部族族長而戰,但是,最應該站在他們麵前,身先士卒,帶領他們戰鬥的人在哪裏?!


    落日殘陽,霍希姆城必將被鮮血染紅。


    城內陷入一片混戰,城外,一支隊伍卻在悄然遠去,他們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心虛還是愧疚?無論是什麽,都不再重要。


    他們拋棄了自己的臣民,拋棄了自己的族人,拋棄了本該用生命保護的一切。


    “穆狄·普蘭!”霍希姆城主騎在駱駝上,狠狠的詛咒著攻占霍希姆城的聯軍,他發誓,總有一天,他會洗刷今日的恥辱!


    就在他們以為逃出生天,加快速度向阿裏爾城的方向前進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撲簌簌的聲響,就像有成千上百隻鳥密集的震動翅膀。


    響聲越來越近,走在隊伍最後的一名族長和他的親信忍不住回頭,頓時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大叫。


    半空中,密集的灰雀如黑雲一般尾隨而來,在灰雀之上,是一頭墨綠色的巨獸,展開雙翼,口中噴出如火焰般的氣息,巨獸背上還坐著一個人,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看到隨風飛舞的黑發,在陽光下閃爍著如綢緞一般的光澤。


    “天神!”


    “怪物!”


    “救命!”


    何寧打了一聲呼哨,領頭的灰雀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往昔悅耳的鳥鳴聲,聽在眾人耳中,猶如死神降臨般恐怖。


    長刀和盾牌根本無法抵擋尖利的鳥喙和角爪,連地行獸都要懼上三分的灰雀群,讓臨陣脫逃的霍希姆城主和族長們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何寧坐在綠蜥背上,冷漠的看著這一切,黑色的雙眼中閃過暴戾,指甲暴長,他要極力克製著自己,才不會從綠蜥背上跳下去,親自將這些人撕碎。


    霍希姆人長袍和靴子上的花紋格外熟悉,在荒漠中幾次三番麵臨追殺,其中不乏霍希姆人的影子。


    殺,殺了他們!


    腦海裏有聲音在鼓噪,又好似有一道陰冷如毒蛇般的視線,正從遠處遙望著他,帶著貪婪與殺意。


    何寧頓時一凜,左耳的銀色耳扣染上一抹血色,目光如鋒,是誰?!


    米雅騎在駱駝上緊隨何寧而來,眼見霍希姆城主一行人死的死,傷的傷,何寧卻的表情卻不太對勁,試探著出聲,“主人?”


    清脆的聲音流進耳中,卻如擂鼓一般,瞬間拉回了何寧的神智。他眯起眼睛,遙望某個方向,剛剛絕不是錯覺!這種讓他渾身發冷的感覺,之前也曾經出現過,但卻從沒像今天這麽強烈!


    “主人,您怎麽了?”


    米雅之後,負責保衛何寧安全的騎士也先後趕到,看到被灰雀群圍困襲擊的霍希姆城主等人,表情中帶著驚訝,或許他們都沒想過,身為一城之主,竟然會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棄城逃跑。


    這是恥辱!


    單指勾起抵在唇邊,何寧又打了一聲呼哨,灰雀群嘰嘰喳喳的叫了兩聲,就如雲朵一般升空,留下奄奄一息的霍希姆城主和同他一起逃跑的大臣族長們。


    “抓起來,帶回去。”


    何寧沒有太多表情,一路行來,為了加快速度,聯軍並沒有取道綠洲,隻能依靠何寧這個“人工造水機”。此舉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上萬的騎士和部族戰士,在雨水中成為了何某人的忠實信徒。


    但何寧也付出了代價,抵達霍希姆城外時,全身的巫力幾乎耗盡,拒絕穆狄喂給他血,自然也錯過了攻城的戰鬥,卻陰差陽錯的發現了這支從城內潛逃的隊伍,還逮住了一條大魚。


    坐在綠蜥背上,何寧深吸一口氣,體內仍在躁動,潛伏在暗處的窺伺讓他提心。


    諸多猜測都被否決,最終隻留下一個。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的話,或許,大麻煩就要來了。


    他要快點見到穆狄,必須盡快!


    綠蜥在空中飛過,霍希姆城中的戰鬥進入了尾聲,當米雅和騎士們帶著逃跑的霍希姆城主返回時,霍希姆人全部驚呆了。


    背叛!城主大人和族長背叛了他們!拋棄了他們!


    戰鬥的勇氣,犧牲生命的決心,一瞬間消失殆盡。


    對敵人的怒火全部轉向了背叛他們的城主和族長,死在灰雀爪下的族長和大臣們堪稱幸運,至少不必被憤怒的臣民活活撕碎。


    殺死了城主,霍希姆人停止了反抗,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戰鬥已經沒有意義,霍希姆人的忠誠和信仰,在同一天,同一時刻遭到了背叛。


    他們不再相信城主,也對自己為之所戰的一切產生了懷疑,他們現在隻想活下去。


    鮮血染紅城中的每一寸土地,還活著的霍希姆人變得無措且茫然。女人和孩子們走出了藏身的地方,霍希姆城主會背叛他的城民,穆狄和結盟的城主們卻不會說謊,放下武器便不會遭受殺戮,以天神名義發下誓言,霍希姆人除了相信沒有其他選擇。


    留下一部分騎士清點殘兵,穆狄退出了城外,對於城主府的財富,他不感興趣。


    普蘭城主財大氣粗不是秘密,其他幾位城主感謝穆狄的慷慨,霍希姆城主逃跑時隻帶走了極少一部分財物,大量的黃金和寶石都留在城主府內,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獲。


    回到營地,何寧跳下綠蜥,幾乎是衝到穆狄麵前。


    何寧極少會顯得如此焦急,穆狄的表情中閃過一抹訝異,示意隨軍的文官暫時退下,單臂攬住何寧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怎麽了?”


    “她回來了。”


    “什麽?”


    “我沒猜錯的話……”何寧握住穆狄的手腕,掌心冰涼,“四百年奪走大巫心髒的巫女,她回來了。”


    話音剛落,倒映在黑眸中的湛藍,瞬間變成了一片赤金。


    阿裏爾城


    大巫抵達後的第三天,傳來了霍希姆城破的消息。


    阿裏爾城主惶惶不安,在大巫休息的房門外踱著步子,幾次想要敲門,又躊躇得放下了手。


    不想房門卻在這時打開,身披長袍,隻露出蒼白下頜的大巫走了出來,對焦急的阿裏爾城主說了幾句話,城主的臉色頓時一變,恭敬的彎腰,跟著大巫走向了昨日臨時搭建的祭台。


    房門關上,沒人看到房間中幾句枯萎的幹屍,她們是被大巫召見的部族巫女,今日清晨覲見大巫,走進這道房門,就再也沒能走出來。


    阿裏爾城門依舊緊閉,被迫留在城中的人聚集到祭台前,歐提拉姆斯大巫站在台上,雙臂高舉,吟誦著帶有古怪韻律的巫文。


    瓦姆站在人群中,看著祭台上的大巫,神色莫名。巫文冗長,過了許久,瓦姆臉上突然感到一抹清涼,抬起頭,和眾人一樣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下雨了?!


    歐提拉姆斯大巫顯露了神跡,在阿裏爾城降下了雨水。距離阿裏爾城最近的一處綠洲,清澈的水塘卻在緩慢消失,植物也在瞬間枯萎。


    與普蘭城結盟的兩座東北部邊境城市開始蔓延一種可怕的疾病,染病的人會在痛苦掙紮後死去,城內的醫者束手無策。


    如果何寧在此,肯定會發現,這些人的死狀和四百前巫之城的死者極其相似。


    他們不是患病,而是中毒。


    隻要喝了城外綠洲中的水,便無一幸免。


    就在兩城陷入恐慌時,阿裏爾城卻派來使者。


    “這是天神降下的懲罰,信奉魔鬼的懲罰。”大巫的使者趾高氣揚,傲慢的抬起下巴,“隻有信奉歐提拉姆斯大巫,效忠於神殿,才能夠解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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