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飄出了棺材之外,兩隻粉嘟嘟的小拳頭揉了揉眼睛,好像還沒睡醒。


    他一出來,就朝我嘿嘿的傻笑,叫著:“海生,海生,我肚子餓了。”說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我和胖子互看了許久,怎麽都不相信這人畜無害的小胖子居然能夠調來像昨晚那麽猛的軍魂。


    “小胖,你老實告訴我,昨晚那穿著盔甲的軍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詢問他道。


    小胖茫然的搖了搖頭,片刻之後,他說話了。


    “海生,我肚子餓了,我肚子好餓!”


    我:“……”滿腦黑線,這是答非所問的節奏嗎?


    胖子一拍桌子,拿起一根柳枝條,假裝恐嚇小胖道:“你說不說,不說我揍你。”


    “嗚嗚,海生,我肚子餓,我肚子真的好餓了。”小胖被胖子嚇得大哭,楚楚可憐的看著我。


    “嘿嘿,小胖哥,小胖爺你說吧?說出來什麽元寶蠟燭,山珍海味我都供奉給你吃。”一計不成,胖子又生一計,從恐嚇變成了奉承。


    可是小胖就是不吃他那一套,無論他是連哄帶騙,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總之除了搖頭,就是說肚子餓。


    見此情形,我也不忍心再迫問他,忙點燃了三柱香,插在了棺材前的香爐上。又從鍋裏勺了幾碗白米飯,放在了桌子前。


    小胖看到了黃香和米飯之後,這才破涕為笑,滿足的飄回了棺材裏。


    看著他這幅十足小孩子的模樣,我和胖子忍不住莞爾一笑。或許,小胖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簡單,或許師傅說的沒錯,每個將魂都有一種不為認知的本事。隻不過這世界的事情,不是每一件都能夠清楚的找到答案,一條路是彎的,你非得打破沙鍋問到直,這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隻需要知道,小胖是我的親人,他不會害我,這已經足夠了,至於說那個軍魂,管他呢,要遇上時始終都會遇上。


    “海生,大胖子的衣服我放到了抽屜裏。”棺材裏的小胖補充了一句。


    “臥槽,對了,我的道袍呢?”小胖這一提醒,胖子這才記起了他的衣服裏還收著一個女鬼,連忙打開了抽屜。


    打開抽屜,看到那衣服完好無損的時候,胖子才鬆了口氣。


    “這裏麵是什麽?”沈源寧湊過來問了下。


    我說這是我們昨晚收回來的女鬼,沈源寧愣了下,問我:“這女鬼和昨晚那個黑衣人(歐耀峰)有關係。”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我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說了一遍,沈源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原來你們昨晚三更半夜去學校,是為了收這女鬼。”


    “那你呢,你昨晚三更半夜跑到學校裏又是為了啥”胖子插嘴問了一句


    沈源寧撓了撓頭:“昨天我考試把“中庸”落在了學校的花園裏,昨晚我才想起來,連夜去學校裏找書,這不,就遇到你們了。”


    我:“……”胖子:“……”果然是書呆子。


    中庸是什麽?儒家的著名古籍,古人修身齊家治天下不得不讀的書籍之一。這沈源寧為了一本中庸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摸回去學校,真是當之無愧的書呆子,配的上這個稱號。


    “對了,我們要不要看看這女鬼是何方神聖,為啥冤魂不散得嚇唬我妹妹。”胖子指著道袍說道


    沈源寧點了點頭道:“這也好,陰靈遺留在世上,多半是因為有未了之心願,或是冤仇未報。如若我們能夠洞悉其中因果,化解她的怨念,這未必不是功德一件。”


    說幹就幹,胖子關上了門和窗,不讓陽光照射進來。接著一念指決,翻開了道袍。


    一個白衣女人的魂魄突兀的出現在這屋子裏,因為被道袍封印過久的緣故,她的魂體還是很虛弱。


    她一出現,就逮著我哀求:“求求你,把它還給我,還給我。”


    “臥槽,怎麽會是……。”胖子看到這女鬼,口都結巴了。


    這女鬼的模樣,也是好熟悉,可是我就是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不就是學校裏出名的才女,甘素心嗎?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經胖子這麽一提醒,我這才猛的一下想起,原來我是在學校裏的某張報紙上看到過她。甘素心,我們之前的學姐,學校裏有名的才女,在水墨畫和素描的造詣上連一些專業老師都自歎不如。


    可是,她現在怎麽會變成了這幅模樣,又怎麽會變成了冤魂,徘徊在畫室裏麵。


    而且,她讓我還她啥玩意,我記得以前隻是我認識她,可她不認識我呀。更別說我拿過她什麽東西了。


    “求求你了,把那東西還給我,求求你了。“她楚楚可憐的向我哀求。


    我……尼瑪的你得告訴我,我到底拿了你什麽東西呀。


    “學姐,你到底是想問海生拿什麽東西?“胖子插嘴問了句,


    “那個鈴鐺,你昨晚拿出來那個,我求求你,把他還給我?”甘素心哀求道


    我下意識的往褲袋裏掏,把撿到的那個鈴鐺給拿了出來。


    甘素心一見到鈴鐺,尖叫一聲朝我抓了過來,可她是個鬼,怎麽可能抓到實物呢。所以,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鈴鐺掉到了地上。


    她蹲下身子,手使勁的往地上抓,可是正如我前麵所說的,她是一個鬼,鈴鐺是實物,她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的,絕不可能抓著這一個鈴鐺。


    我忽然間想起,昨晚我和胖子在學校裏待了大半晚,她都還沒出現,可是當鈴鐺從我褲袋掉出來之後,她立即就顯身了,還一直死追著我,口裏說著什麽還給我還給我之類的話。毫無疑問,是鈴鐺引出了她,這串鈴鐺,對生前的甘素心仍舊很重要。


    抓了很久都無法抓住鈴鐺,甘素心放棄了。她哀怨的朝著那串鈴鐺,喃喃自語的叫著“致遠,什麽的。”


    “致遠……學姐你是在說蘇老師嗎?”胖子疑惑得問了她一聲。


    甘素心點頭,又慌忙的搖頭。


    “不是,不是蘇老師,他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你不要隨意玷汙他的名聲。”甘素琴的語氣變得很緊張。


    我覺得他的語氣很怪,似乎在掩飾著什麽。可胖子感覺不出啥,還以為她怕那蘇致遠老師,就對她說了聲:“學姐你放心啦,我以後見到蘇致遠老師的時候,不會跟他說見到過你的。”


    誰知道,甘素心聽到胖子這句話之後,立馬跳了起來。


    “你說什麽?你見到過蘇老師,這怎麽可能?他不是死了嗎?”甘素心質問著胖子,連語調都高了好幾分。


    胖子說:“這怎麽可能,前兩天我才和海生見到過蘇老師,怎麽可能死了呢?”說罷,胖子把眼睛看向了我。


    甘素心也朝我看來,似乎在期待我的答案。


    我點了點頭,確定了胖子的話,這蘇致遠是學校裏比較有名氣的美術老師,我也見過幾次,不可能會認錯人。


    “不會的,騙我,你們是在騙我,致遠他明明已經死了,他死了。”


    甘素心不願意相信我們的話,可是經過我們後來的詢問,發現她口裏的素致遠和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肯定還活在這個世上。至於說甘素心怎麽認為他死了,我們也不知道。


    我們還沒來得及問,突然間,甘素心居然朝著胖子衝了過來。


    “我記得你,你叫王偉強,你還給我送過花,我求求你,求你帶我去見致遠一麵,就見他最後一麵好不好,見完了之後,你要收我要殺我,我都聽你的”


    她突然逮著胖子哀求,確實是把我們嚇了一跳。


    胖子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見不得女孩子求,女孩子一求他心就軟了。何況這甘素琴之前還是胖子的夢中情人……之一。


    “學姐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胖子答應了下來,非常幹脆利索,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連忙瞪了胖子一眼,問甘素心:“你先給我們說說是怎麽一回事,我們在決定幫不幫你。”並非我多疑,這是慣性的警戒心。能幫的事,一定會幫,幫不了的,那也無能為力。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這是我的準則之一。


    在我們三人的注視下,甘素心緩緩的說起了她的故事,準確的說,那是她和他的故事。


    第三十章 上邪與荊棘鳥


    那一年,她豆蔻年華,才女之名素揚天下。也正是那一年,在她的生命裏走進了一個男人。


    他們相識在學校的一間小畫室裏。他是她的美術導師,大學裏的一個教授。


    從第一眼看到他開始,她就覺得這個男人與眾不同。眼裏充滿了看破塵華的滄桑,跟他在一起,她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男人給她上的第一節課,畫了一個沒有腳的小鳥。


    男人說,這隻小鳥的名字叫荊棘鳥,是一種能夠飛躍森林的鳥。它沒有腳,也沒有家,盡情一生,也隻能在風中翱翔,到處漂泊,累了的時候也隻能在夢中休息。它的一身隻能落地一次,這一次,就是它生命的結束。


    這是男人給她上的第一堂課,她永遠的記在了心裏,記在心裏的同時,這個男人也在她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她深深的被這男人的才華折服,她渴望呆在他的身邊,希望無時無刻的見到這男人。


    後來,她戀愛了,戀愛的對象是這個男人,她的老師。雖然知道對方有家庭,有孩子。可是她仍然不顧一切,猶如飛蛾補火的投入了這個男人的懷抱,將她的一切都奉獻給了她最愛的這個男人。


    以鈴鐺為信,以上邪為誓。兩人說好了今生今世,永不分離。他說會對她一輩子好,她信了,從此一代才女,甘心的當他的第三者,不奢求他能給她名分。隻奢求兩人今生今世能在一起,即使讓她猶如生活在黑暗枯井中不見天日的老鼠一樣,永遠不為世人熟知也好。她也心甘情願。


    可是,世間良緣總多波折,這一秒,山盟海誓,下一秒,誰有肯定不是形同陌路呢。在一個下雨的夜晚,男人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男人懷了絕症,醫生說他活不過一個月了。所以男人想去旅行,在有限的時光裏踏遍山河的每個角落,讓自己的身體隨著自己的足跡,靜悄悄的回歸自然。


    這是一封遺書,也是一封無言的絕情信。那一晚,她哭的肝腸寸斷,她不相信這個男人就這麽離開了她。男人的絕情,換來的隻是她更加的深情。她萌生了一個誰也無法理解的念頭。她想死,跟著這男人一起去陰曹地府。


    今生,與你相戀,卻注定不能再續情緣。死後,與你同做一對孤魂眷侶,我也心甘情願


    同樣的晚上,她走上了與他初相識的那棟畫樓,臨終前,她寫了一封血書,帶著這封血書,她走到了畫樓的樓頂,一縱身,往地上跳了下去。


    隨著她的跳下的,還有一封血淋淋的手絹。上書: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這是她和這個男人相戀時定下的誓言,如今男人走了,她也一心隨男人去了。


    可是,她並不知道,自殺的鬼魂是無法投胎的,隻能在枉死之地徘徊。她月複一月,日複一日的徘徊在小樓的四周,卻總等不到那個男人的鬼魂。


    直到有一個,一個女孩的出現,讓她由衷的感到憤怒。


    這個女孩坐在她身前坐著的位置裏,還偷走了她的鈴鐺。


    她憤怒了,這是男人送她的定情信物,她臨死的時候忘了帶走,遺留在了與男人初相識的畫室之中。


    當女孩把她的鈴鐺放進口袋的時候,她從黑暗中走出來,追著那個女孩,想要回她的鈴鐺。


    女孩被她追到樓下,撞到柱子上暈倒了。可她忘了,她是一個鬼,就算鈴鐺放著,她也拿不走。


    於是,她隻能不甘心的離開了。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兩個男人又重新來到了畫室之中,其中一個男人的手上,還帶著她的鈴鐺。


    這兩個男人,毫無疑問就是我和胖子了。故事裏的兩個主角,就是甘素心和蘇致遠。


    當她說完了所有的故事之後,一切脈絡都已清晰明了。夢雪應該是在畫畫的時候看到了她的鈴鐺,覺得漂亮,就拿走了。當她追著夢雪想要回那一串鈴鐺的時候,夢雪嚇得撞到了柱子上暈倒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胖子重回畫室,想替夢雪出一口氣。在樓梯下的時候,我又重新撿起了那串鈴鐺。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我和胖子在畫室裏等這麽久,她始終都不肯出現,而鈴鐺一響,她馬上就現身了。原來,這鈴鐺對她,竟然如此重要。


    “嗚嗚……真的好感人,學姐你真傻。”整個故事說完,胖子也成了一個淚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沈源寧憑景抒情,居然……旁若無人得念起了雁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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