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長舒一口氣,大概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孩子媽媽也連連抹著眼淚,接著向麻油婆請問到,這牌位上應該寫什麽呀?麻油婆想了想說,什麽的都別寫,畫上一條蛇就行了。贖罪要的是態度,而不是結果呀。


    麻油婆對我說,小娃娃,你過來。於是我蹲到了她跟前。她指著自己家的其中一間屋子說,那屋子裏有一些燈芯草,你去抓一把過來,跟我一起搓繩子吧。


    第八十四章 .寄化身咒


    於是我趕緊進屋,捧了一把曬幹的燈芯草,拿到麻油婆跟前就一起搓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她不斷詢問了我一些我的情況,包括我師父的情況,出於尊重老前輩,我還是一一如實地說了。然後她問我會一些什麽法咒,我告訴她一般的都會,隻不過有些不怎麽常用的,練習得少。麻油婆問我,寄化身咒你會嗎?


    我點點頭說會,那是鬼穀派的手藝。師父也曾經教過我。麻油婆說,那就行了,回頭你拿著這根繩子,畫符寫上孩子的八字,讓那條大蛇暫且繼續修行吧。我問麻油婆,可是我怎麽去告訴它呢?它現在一看見我就咬,根本沒辦法溝通呀。麻油婆說,等你做好這個寄化身,當著孩子的麵燒掉,然後把繩子的灰燼找個水塘倒進去,其他的,我自然會幫你說。


    我很高興,我這一趟拜訪麻油婆總算是沒有白來。看樣子事情終於是可以得到解決了,孩子媽媽也喜極而泣。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我也顧不得那麽多,匆匆辭別了麻油婆,並告訴她,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帶著師父一起,來看望她老人家。


    回到張和平家裏的時候,他又再次平靜了下來。於是我再度輕輕搖醒他,然後用腳把地上的雄黃酒圈抹掉了一個口子,將剛才麻油婆和我搓好的那根大繩子盤成圈擺在那個口子外麵。一直以來對四周圍漠不關心的張和平,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竟然默默地流下了眼淚。他的眼神裏有一種被欺辱後的不甘心,但又悲傷地無可奈何的感覺。雖然是借著孩子的身體流露出這樣的情感,但還是讓人看了心裏怪難受的。


    說到底,終究是張和平這個孩子,一時衝動,殺死了那條蛇。所以有時候。那些恩恩怨怨往往都是在不經意之間結下的,一旦結下,就比較難解了。這件事情讓我即便多年以後想起,也依舊覺得唏噓。水蛇是報著複仇的心而來,結果是奔著張和平的死而去,當中卻因為我和麻油婆的幹預,最終選擇了一個不損對方,卻並不完美的結果。


    看到張和平哭了之後,我知道,這也是他體內仙家的妥協之意。當著全部人的麵,我寫下了一張寄化身符,在符咒的背麵,寫下了張和平的生辰八字,這是為了起一個監督的作用,畢竟是他自己做的錯事,就算是個小孩,也應當為這樣的行為負責,在驚蟄日之前,他都必須遵守。


    我將符咒嵌入大繩子中間,然後一把火燒了起來。繩子因為沾了麻油的關係,燃燒得比較快速,於是我一邊燒一邊對著火堆跺腳念誦道:“十二猿仙作一窩,不知哪個為寄托,有人識得猿猴路。要知玉皇路不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住、地住、年住、月住、日住、時住、化為金身玉女,寄往三十三天處。”


    這是寄化身咒,用途比較廣泛,最主要的。就是轉移因果。這就好像兩個人打官司,輸的一方就必須道歉或者賠償,而這道歉與賠償,就是因果雙方互相需要讓步和接受的地方。


    繩子燒盡之後,在地上留下一堆灰燼。此刻的張和平,又如同睡著了一般。我知道,這就是他體內的仙家得以暫且釋懷,離開他的身體後的表現。我小心地將地上的灰燼撿起,裝進了布袋當中。然後我示意張和平的父母,可以給孩子鬆綁了。當他們把孩子抱回床上後,我就對李隊長說,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吧。


    李隊長問,這麽晚了,是要去哪兒呢?我說,就去北麵竹林裏,咱們今天找到那條蛇的屍體,那是一條水蛇。說明那附近有水池或者水源,我們現在趕過去,把這些灰燼撒入其中,這就是所謂之,寄往三十三天處,那是一個歸宿。也是這件事善後的唯一辦法。


    於是冒著夜色寒風,我和李隊長就有一次風塵仆仆地朝著竹林趕去。上山沒有燈光,於是我們行走的速度比白天要慢了不止一倍。等到我們找到那附近的水塘時,已經接近子夜時分。


    我將所有收集的灰燼撒入水塘,心中默默祝念,雖非同道。但望其紅塵煉心,早成正果。


    當夜我和李隊長趕回去就隻能暫住在張和平家裏了。折騰了一整天,我們都累壞了。尤其是我,倒下便睡。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張和平的父母心情氣色都不錯,於是我問他們什麽事這麽高興,他們告訴我,今天早上孩子已經開始恢複正常了,雖然現在還是很虛弱,但是已經能說能笑了,隻不過這一個多星期一來發生的事情,他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了。我點點頭告訴他。孩子還小,有些事情還不能理解,如果能不說,那就盡量不要說。免得孩子心裏麵裝著這件事,那將來如果再有仙家路過,就容易又出問題了。


    張和平的父母點頭答應。在吃過早飯後,他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送我和李隊長出門。可是由於頭一天在村子裏搞出的動靜太大,附近的很多百姓都知道張和平家請了個師傅來幫忙驅邪了。於是回鎮上的這一路,我們基本上都是在別人注視的目光下走過的。


    在距離鎮上大約還有一小段路的時候,周圍是住戶漸漸多了起來。這些人也就把我和李隊長當成普通行人,並未投射過來異樣的眼神。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突然從我們身後追了上來。繞到我們跟前後,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和李隊長。


    我當時有點納悶,你說這路吧雖然算不上多寬。可總不至於會有人擋道才對呀。於是我們有些詫異,不由自主地,就站定了腳步。李隊長問那個男人說,老弟啊,您這是為什麽呀?怎麽攔住我們不讓走呀?男人並沒有回答李隊長的話,而是一直望著我,打量了很久後,他問我,請問這位小兄弟,你是剛才去張家人屋裏的那個小師傅嗎?


    也許是我年紀輕,人也老實,人家這麽一問,我就說是我。然後問他有什麽事?誰知道我剛說完,這個歲數比我大了很多的男人,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我跟前。


    他這一跪不要緊,卻引起了周圍許多人的駐足圍觀。我按年紀算,是他的後輩。素不相識的,怎麽能受這樣的大禮,這不是折我的壽嗎?於是我趕緊伸手去扶他,並且說你有什麽事情就直說,犯不著這樣。這個男人不肯起來,竟然當街哭了起來。


    當時的場景看上去很古怪。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下跪。這無論怎麽看,都好像透著一股子詭異勁兒。他一邊哭一邊說道,求求你小兄弟,救救我家,救救我母親!於是我心想大概這人是聽說了我對張和平做的事,於是自己也有求於我。但即便是這樣,也犯不著如此,況且這街上這麽多人,如果他一個不小心把有些事情說了出來,那我可不就瞞也瞞不住了嗎?


    為了自保,也因為這樣當街下跪哭鬧實在不雅,於是我蹲下身子。湊到他跟前輕聲說,大哥你先起來,有什麽事你慢慢跟我說,不要當眾這樣,回頭我要是被當做四舊給抓捕了,沒人救你不說,你覺得你對得起我嗎?我也算說得陳懇,於是男人抹了抹眼淚就站起身來。李隊長此刻會意,於是就朝著周圍圍觀的人說,鄉親們,散了啊散了啊,沒啥好看的。


    我把男人拉到臨街的一條小路上,找了塊石頭坐下,請他慢慢說。他告訴我,自己家就在鎮上住,先前聽說了我來這裏的事,就特地去張家找我,才知道我剛離開不久,這才又追了上來。他說,自己家現在正遭遇了一間古怪可怕的事情,自己和母親都深受其害,最嚴重的是母親,她現在已經有些虛實不分了,如果再不救人的話,怕就是沒得救了。


    我請他慢慢把事情說來聽聽,如果能幫忙,我一定會幫。原本我和李隊長是要回村子裏的,眼下有人相求,怕是也走不掉了。


    男人說,自己母親從一個月之前開始,反複出現一些奇怪的幻覺。睡覺的時候,明明沒有睡著,但是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了很多可怕的鬼怪,張牙舞爪,凶殘猙獰。原本他一直以為是母親歲數大了,自然形成的老年病,但從小半月之前開始,自己竟然睡覺的時候,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於是母子倆互相一說,才發現,兩人看見的幻覺,幾乎是一模一樣。


    他這麽一說,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難道說這母子倆,遇到的竟然是…


    第八十五章 .可怕的夢


    在中國古代神話裏,流傳著這樣一種鬼怪。它們靠吸食人的夢境中的恐懼而存在。因為古人認為,人之夢,分喜憂,人之所喜非我之所喜,人之所憂非我之所憂。簡單來說,就是你喜歡的東西,我未必喜歡。你害怕的東西,未必會是我害怕的。


    有些人怕貓狗老鼠,有些人怕昆蟲毒蛇,有些人怕惡人壞人,有些人怕火怕水。總而言之。每個人的內心,都存在著恐懼。這些恐懼在日常的生活裏,並非處處都會出現存在,但是在夢境中,往往就會出現。


    這種鬼魂,就是在人發噩夢的時候,吸食這種恐懼的情緒。如果並不是發噩夢,那麽很有可能它們會影響你,刻意去夢到一些自己害怕的東西。


    原本做個噩夢這種事,幾乎人人都會發生,絲毫不足為奇,但如果連續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發噩夢,甚至是每天的噩夢夢境都一樣的話,那就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這種鬼怪。


    這種鬼怪,叫做“天逆每”,在四川地區,通常稱之為“天邪”。這原本是一個很高大上的名字。但其實是一種非常低劣的鬼魂。幾乎所有人,假如做了一場噩夢,那麽驚醒之後,一定會告訴自己這樣一句話:“不怕不怕,夢是反的”。也許大家都知道這樣一句話,可大家知道這句話是從何而來嗎?


    就來自於“天邪”。因為這種鬼怪,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性情太過霸道,不容許任何人的忤逆。所以最早說出“夢是反的”這句話的那個人,是為了用忤逆“天邪”的方式來與之對抗,自身的氣足夠陽剛後,就自然能夠壓製住“天邪”的邪氣。


    然而“天邪”和一般的鬼魂有很大的區別。它的形成並不是某一個慘死冤死的人,而是這些人死後的戾氣,八方聚集而成。所以說,“天邪”不應當看作是一隻鬼,而是一群零散的亡魂拚湊而成的鬼怪的形態。


    中年男人說的自己和母親的情況,初聽之下,的確很像是“天邪”所為。於是我突然之間來了興趣,請他詳細跟我說一下,閉上眼後看到的那些鬼怪的樣子。他告訴我,那些人看上去隻需要一眼就能夠明顯區分出是鬼,因為它幾乎就跟我想象中的鬼一樣,血淋淋的臉,張牙舞爪。表情凶狠地湊到自己眼前,嘴巴一直好像在快速地說著什麽,但是卻沒有聲音。漸漸的這些神態各異的鬼就越來越多的湊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看上去特別可怕,而通常這個時候,就自然睜開了眼睛。


    中年男人強調,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種感覺和剛剛睡醒有點區別,更像是完全沒能夠睡著,不過細想起來,還是會覺得有些混淆。分不清楚。然而母親的情況似乎比自己更加嚴重,一般都發生在上半夜,到後半夜雖然最終還是能夠安睡到天亮,不過因為一場噩夢的關係,睡眠的質量其實很低。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幾乎就判斷那就是“天邪”所為了。隻不過我還需要證據來佐證它。一個人如果長期被“天邪”在夢境中摧殘折磨的話,雖然本身肉體並不會因此受到什麽傷害,日積月累下來後,精力一定會下降,從而導致身體變得越來越弱,因為這個時候,人的身體和精神,實際上就成了“天邪”吃飯的食堂,恐懼的感覺會無時無刻不占據著大腦。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決定要幫助他們一把,於是我問李隊長,如果他還有別的事情的話,就先自己忙自己的去,我把這趟忙完,再回村子裏。李隊長欠了我一個人情,按理說他是想要陪著我一起去的,但他去也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於是就說要不然就在鎮上等我。也不給我添亂,等到明天中午如果我還沒來的話,他就先回村子裏。我心想這樣也好,於是就答應了他。李隊長是我們村的生產隊長,鎮上的生產大隊和他是一個係統的,想必打發這一天的時間。他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我就問中年男人,大哥您貴姓?他說姓張,這附近很多人都姓張,在納入這個鎮之前,這裏叫“張家坳”,是個有幾十戶人的村子。先前我去的張和平家。雖然不是同一個村子,但也有很多人姓張。我說好,那你現在就帶我去你家看看吧。張大哥朝著不遠處的鎮上一指說,就在那個方向,穿過鎮子,就是他家。


    路上我得知。張大哥是個光棍,家裏雖然有土地,但是比較窮,所以這麽些年來就一直沒娶媳婦。加上老母親身體也不好,所以就一直留在家裏照顧她。按照本地農村的習俗和國家的補償,家裏的男丁如果結婚的話,是可以在老宅子邊上圈一塊地自己修房子的,但是張大哥還和母親擠在老屋子裏。


    他告訴我,母親身體幾年前還好,但是自打自己父親去世之後,母親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身體就大不如前了。父親當初去世的時候,自己跪在跟前承諾過,因是家裏獨子,所以一定會好好照顧老人,給她養老送終,母親在世的時候,自己一定不走遠。母親歲數已經比較大了。加上身體不好,所以家裏種地的事情就是張大哥自己在包辦。好在自己身體比較強壯,每個月交了公糧之後,還能夠有些結餘,母子倆隻要不胡吃海喝,還是勉強足夠支撐生活的。


    我問他,他們家這附近以往是否出過什麽類似的怪事情。我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天邪”這種鬼怪比較特殊,它們的聚集往往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一個地方鬧了“天邪”,那在此之前,這個地方必然是比較容易聚陰的地方,那就有很多可能性了,要麽就是這裏曾經埋葬過很多人,例如早年戰爭的時候,集體掩埋的那種。要麽就是這個地方的風水有問題,會自然而然的讓一些陰氣怨氣形成聚集。當這些東西湊到一塊的時候。就會有形成“天邪”的可能。


    張大哥跟我說,以前小時候常常在夏天看到田地裏有“鬼火”在躥,不知道這個算不算。我心想這個當然不算,鬼火的出現大多在夏季,且近期有雨的時候。空氣中有潮濕的氣氛,墳墓裏有屍體講解後產生的一種叫“磷”的化學元素,燃點極低,且跟水分相結合後,就會自燃,發出瑩白色偏藍的火焰狀。而這個時段通常都發生在每年的中元前後,也就是農曆七月,那段日子恰好也是最熱最多雷雨的季節。鄉下人愚昧,常常把這些鬼火和中元節聯係到一起,久而久之,就認為鬼火其實就是鬼了。事實上,即便是我這樣一個學習玄學的人,也不曾相信這一點,它就是個簡單的物理現象。


    於是我笑了笑對張大哥說。除了鬼火,還有別的嗎?他思考了一陣後回答我說,十幾年前他家附近曾經挖到過一個前朝的墓穴,當時還專門請了勘探隊來。挖出來一口石棺,據說是清代的時候,本地的一個舉人。但是由於找不到後人。也就無法求證這件事。


    我心想如果隻是挖到一口棺材就斷定這裏鬧鬼,那也顯然是不科學的,我們腳下的土地,凡腳能夠踩到的地方,深挖下去,都能夠挖到死物,隻不過張大哥說的那個古墓,年代沒有那麽久遠罷了。


    問了一通後,發現也沒什麽多餘的信息可以挖掘,於是我還是決定,先到他們家看看再說。


    這是一棟紅土房子,和徐大媽後山那個楊婆婆的房子差不多破舊。在距離鎮上的主路不遠的地方,周圍零零星星還是有很多農戶的,張大哥家就是其中的一棟。緊鄰著鎮上的磚房,如果家裏需要買個什麽東西,走路到鎮上,也就五六分鍾就能到。不過他們家的紅土牆上,用白色的大字,寫著偌大的幾個字:“愛國無罪,革命有理!”毫無疑問,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這些標語都是那群人搞出來的。隻是我覺得有點諷刺,也不知道我的法術在寫了這種標語的房子裏,會不會打了折扣。


    進屋之後。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門檻上,雙手互搓,手心裏攥著的,都是燈芯草。就如同前一晚,在麻油婆家裏看到的一樣。看來這個地方。比較盛產這個,無法下地高強度勞動的人,都會在家裏用曬幹的燈芯草搓成粗細不一的麻繩,當做工具或賣給鎮上的供銷社。


    張大哥湊到老奶奶跟前說,娘,這就是我找來瞧事的師傅。昨天隔壁村張某某家孩子失心瘋的事,就是這位小師傅給瞧好的。我衝著老奶奶笑著說,奶奶您好,那個小孩不是失心瘋,而是被東西給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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