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二十四類 引嫖騙</b>


    父尋子而自落嫖


    富人左東溪,止生一子少山,常帶千金財本,往南京買賣。


    既而入院彳亢示毛月華,一年不歸。東溪問於人,知子以嫖故,因貪歡忘返。累以信促之歸,初猶回音,推托以帳未取完,後信往亦不答。東溪聞其財本,已費過半矣,心中甚怒。欲自往尋之,又思空行費盤纏,乃帶三百金貨物,雇仆施來祿同往京尋子。人貨到京,早有人報知少山雲,爾父帶貨來賣,兼欲尋汝。


    少山聞言甚悶,急呼其麻毛惜卿謀之曰:“家父特來催我歸,爾計能陷他亦嫖,則我在此可久。不然今須與你別矣。”惜卿曰:“你但深藏此間,勿與相見,我自有理會。”即遣人邀前院荀榮媽來,托他巧為牢籠,榮媽許諾而去。東溪問在京客夥,知子在毛惜卿家、嫖其女月華。徑尋惜卿家來,欲呼子歸,惜卿出而款待甚恭。東溪曰:“小頑少山在你家,我到京十餘日矣,可叫他出來見我。”惜卿悚敬曰:“相公即少山令尊乎?


    妾幸披雲睹日也。令郎前在寒舍兩三個月,今月餘前,送別久矣。”即喚女月華出見,指曰:“此而翁也。”命下拜,東溪不禮之。又命設席,東溪曰:“吾為不肖子而來,豈索汝酒食乎?速叫兒與我歸,亦不消你假意相留。”月華日:“果是前月已去,雲欲收帳回家。若果在此,何敢相瞞?”東溪不信,定要究子下落。惜卿曰:“茅舍隻數間,任相公遍搜之。豈能藏得。”月華領東溪入內,四下覓之無蹤。東溪大怒曰:“牙人說在此,如何藏開?說這鬼話。若吾兒不見,是你家謀死,必當官告你,著你尋覓。”月華驚曰:“從來院中,那有謀人者,相公勿輕易怪人。”東溪詬罵而出,行過院前,窗內一女,將盆水傾出,淋東溪一身,冠服盡濕。時怒未散問此是誰人家?


    仆來祿曰:“此一行都是樂戶人家。”東溪即人其門指罵,荀榮媽出,驚惶問故,知是女荀慶雲誤傾水淋著,即喚出棒打無數。慶雲哀求勸救,東溪亦不睬。榮媽曰:“你好將新服換與相公,向前叩頭求救,留在此陪個禮,免後日生禍。”慶雲叩頭訖,引入內房,取一套新衣與更,跪曰:“我等人家最怕得罪於人,萬望海度涵容,恕妾罪過。”東溪曰:“我原不怪你,隻衣濕難行。我今換去,明日即送還矣。”拂衣便起,慶雲挽曰:“更有杯酒陪禮。若便去,媽又怪責我矣。”東溪曰:“何消酒?”時筵已排到,慶雲曲意陪奉,東溪亦放懷樂飲,至晚欲去。慶雲懇留曰:“今半載空房,若不宿而去,真對麵不相逢也。但宿則嫣歡喜,謂我善留客,此豈費房錢乎?”又飲到二更而睡。東溪思房錢終是還之,且假意不動,以試何如?


    慶雲偎抱撫摩之曰:“君作柳下惠,坐懷不亂耶。是入寶山空手回也。且暮夜無知,誰獎爾貞節男者。”東溪笑而從之,次日,近午方起,才梳洗罷。酒席已備,慢慢勸飲,彈唱以奉之。


    靠晚又欲歸,慶雲留曰:“肯宿,媽媽甚喜。若一宵而別,真是萍水之逢,落花有意,流水無心也,妾縱奉侍不周,君何不做甘雨濟我半載旱人。”東溪又為留一夜,第三日堅要歸,求還舊服,慶雲曰:“已遣人送往貴寓矣。”東溪曰:“承賜身上服,明日送還。”慶雲曰:“隻恐不中服,何不收作表記。”


    又取出一箱玩物,欲擇一件相贈。東溪見箱中皆珠玉寶玩,僅取一牙扇墜,慶雲曰:“此不敢奉,此銀的敬奉。”東溪曰:“隻領你意耳,何必送銀物。”慶雲曰:“此牙的是禮部公子所贈,旁刻有號,凡孤老所賜,惟銀得用。若簪鈿諸玩物,須存留之。後日有會,問及即在,方表不忘之意,故不敢轉贈於人。此銀扇墜乃預打造以回答人者,旁鑄有妾名,故願相贈也。”


    東溪受之而歸。明日謂來祿曰:“看妓家極難做,隻誤傾一盆水,費盡小心承奉人,惟恐不當人意,我豈可過吃他物?我宿兩晚,又吃四席酒,以銀四兩與之。受一銀扇墜,以金銀玉,三枝簪答之,並這身衣服,你送去還他,我不再去。”原來前兩夜來祿亦得婢桂英伴宿,兩人情意綢繆,更相舍不得。臨行囑咐曰:“主人若再來嫖,又得再會。”故來祿隻願得主肯嫖,力勸曰:“前日空手去,也這般相敬。今日有銀、有簪送他,他不留宿,豈不留酒乎?再吃他何妨?東溪信之,再與仆往,以銀簪送之。慶雲得了,喜色滿麵,持入誇與媽曰:“左相公送我銀四兩,簪三根,非妾取奉得歡喜,豈送許多禮乎?”荀媽亦大喜,出叩謝曰:“本不當受厚禮,既蒙賜,還在寒舍消耍幾日。”東溪假辭要回,慶雲挽入內房,酒席已備。東溪曰:“又煩宴我,後何以報?”慶雲曰:“前日隻是賠禮,今日所賜銀,已準後帳。”東溪曰:“前銀還前,我若嫖,須從今日算起。”由是日夜流連,忘其時月。來祿亦得再與桂英會,二人喜不自勝,侍奉加殷勤,使喚加聽命,主仆皆樂而忘歸矣。


    東溪時或謂仆曰:“當要知止。銀費去多矣。”來祿便誘曰:“人有金帛,正要追歡買笑。相公掌許大家,才得此幾月快心,縱此銀用盡,家中何患無吃著。不及此去老時行樂,人生寧有百年,何必作守銀虜也。”東溪心本迷戀,又累被來祿勸誘,並不知回頭。不覺半年餘,三百金幾盡,桂英時向來祿索衣服、簪珥,來祿轉求於主,主曰:“亦未知我用多少?須與荀媽算之,然後留盤纏回去。”及算過,已用過三百餘兩。盡貨物還之尚未夠,盤費全無辨。來祿曰:“小主本多,可去借些。”


    東溪曰:“不好開口,你去婉轉言之。”少山知父本嫖盡,撫掌大笑,令月華設席,請父及慶雲來餞行。”然後東溪與子默默同歸。隻謂緣遇使然,不知為計所陷也。


    按:尤物移人,麗色傾城,自昔慨之,安有入酛蠖中,而皓然不滓者。東溪非為彳亢示而來,直欲尋子而歸。其深知妓之迷人,與嫖之破家審矣。乃入其中,而掘泥揚波,更甚於子。不邇聲色。不溺情欲者,能幾人哉!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則賢賢易色者,信難矣。故院中語曰:“不怕你來了乖,隻怕你乖不來。”則惟勿蹈其地者,可超然樊籠外矣。


    不然,未有不受其羈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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