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豐正在舞太極劍法,其他四俠立於一旁。俞岱岩四肢已然痊愈,隻是不能久站,稍過片刻便要坐下來歇息。


    宋遠橋等人不敢打斷張三豐練劍,遂也在一邊等候。


    隻見張三豐手中長劍收縮自如,劍身匯集陰陽兩極之氣,舞動時輕靈柔和,綿綿不斷。看似力道緩慢柔軟,劍法招式卻格外清楚,勁力順達而形神兼備。


    宋青書隻看得眼睛癡了,想著平時張無忌雖也教他太極劍法,但跟張三豐本人使出來的畢竟有一段差距。要是能練到太師公那種境界,這輩子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念頭才在腦中萌芽,宋青書不覺暗啐了自己一口,心道,人家可是活了百年才有這成就,就自己這懶到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躺平了不動彈的人,這一世也別癡心妄想那種造化了。


    正在走神,張三豐已收了劍勢,問張鬆溪等人可有瞧仔細,讓他們幾人先在心中自行琢磨一番,才看向宋青書笑道,“青書,你回來了。”


    宋青書頂著宋遠橋那隱著雷霆一般目光上前朝張三豐跪地叩頭,恭敬道,“太師公,徒孫從靈蛇島回來後,第一時間就想回武當山。現在看見您老人家身體仍然矍鑠,心裏也踏實不少。”


    張三豐含笑點頭,麵上神情雖是澹然無波,眸中卻儼然波動著一層欣然。伸手將宋青書扶起,道,“好好。想必你這一趟出去,也是收獲不少。對了,無忌怎麽沒和你一同回來?”


    宋青書頓時語噎。總不能說是兩個人吵了架所以他負氣回來的。想了想,擠出一抹幹巴巴的笑道,“那個,張師弟的明教突然有事,他跟楊左使回光明頂處理去了……等他弄好教裏的事情,應該就會來武當山了。”


    張三豐微微頷首,笑言,“青書啊!你這一路辛苦了,今日好些歇下,等明日,有一事還需你一同參與。”


    宋青書應允。從信陽回武當山的這一段路程,他確實不曾歇好。如今見武當派並未發生大事,心裏徒然鬆氣之餘也倍感疲憊。本想早點告知張三豐《武穆遺書》和《九陰真經》之事,但此刻著實疲累到眼皮直打架,再餘不出多一絲的力氣來講述整個事情經過,何況又有其他幾俠在場,便想著不如等睡一晚了明天找個時機私下跟太師公單獨談這事。


    宋遠橋看了一眼宋青書,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無聲歎了口氣將他送回房中,語重心長道,“青書,這一遭回來,就好生待在武當山,也莫要出去亂走了。你太師公年歲已大,你也該侍奉左右才是。”


    宋青書忙不迭點頭,一口應承,“恩恩,放心好了老爹,這一次回來我就沒想過再出去了。”外麵的世界太危險太黑暗了,還是乖乖待在“家裏”最好。


    宋遠橋始終緊鎖的眉頭總算是舒展了一些,拍了拍青書的肩膀後轉身離開。


    目送宋遠橋的背影走出院門,宋青書知道他心裏對自己還存有疑惑。宋遠橋雖性情穩重踏實,為人衝淡謙和,但在麵對大仁大義的事上,絕不會有一絲的猶豫和鬆懈。如今就算是親生兒子,縱然心有不舍,他也斷不能任其在眼皮子底下放肆,做出有害武當派的事情來。


    天色漸晚,宋青書累到極致卻毫無睡意,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老爹說是個少林寺的“得道高僧”來武當派通風報信……要真是少林派的大師,怎麽會給這種假訊息?隻能解釋為,一是那和尚是假的。二是那個和尚被趙敏收買了。


    想來,成昆不也躲在少林寺當和尚多年沒被發現,若是他出麵,趙敏為主,陳友諒為輔,以某些因素威脅那和尚來武當派報訊,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


    宋青書撓了撓頭皮,百思不得其解。


    趙敏既然說了要剿滅武當,怎麽不見動靜?還特意派人來假傳信息,難道是要挑撥我和武當派的關係?她這麽做,前後有何關聯?


    絞盡腦汁想了許久,仍得不出個合理的答案,宋青書心道,這事要是告訴張無忌,依他的判斷力沒準能推算出這其中的關鍵所在。那天在靈蛇島時,自己倒是有心要和他商議來著,可他不分青紅皂白一頓責備,言語鑿鑿毫無信任之意,那種情況下,就是跟他說這些,隻怕他也未必會信。


    這般胡思亂想許久,不覺大半夜已然過去。等宋青書好容易有了睡意進入夢鄉,不想一覺睡死過去,直到次日天明也未醒來。還是殷梨亭過來敲門才將宋青書從周公的棋盤上拉了回來,又打來水給他梳洗,坐到一旁等他的時候笑問:“怎麽睡得這麽熟?要把你賣了估計都驚不醒你。”


    宋青書擦著臉道,“回家了,心情放鬆了,所以覺也睡得特別好。再說了,賣我能值幾個錢,還不夠一人分個饅頭。”


    殷梨亭搖了搖食指,笑嘻嘻的道,“喏,這你就說錯了。你可是下一任的武當派掌門,誰說不值錢的?”


    宋青書手一頓,神色不覺黯然下來。將布巾輕擱入盆中,稍停半晌後問道,“殷六叔,我有個事想問你。要是,要是……唉,算了,沒什麽。”揮了揮手,宋青書倍感頹廢地端著盆就要出門倒水,殷梨亭攔著他道,“青書,你有何事隻管來問。你我名義上雖是師叔侄,情分卻更似父子兄弟。你若有難言之隱,大可和我明說,做師叔的定會全力助你。”


    聽他這番話,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宋青書那句“你信我還是信那個少林寺高僧”已到嘴邊,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清鈴笑聲,將他的話堵回了肚裏。


    “我說怎麽一轉頭就不見人影,原來是到青書哥哥這兒來了。”楊不悔笑盈盈地走進來,果見殷梨亭也在,上前道,“太師父教的劍法想來你也沒記住了,青書一回來,你就高興的跟什麽似的。”


    殷梨亭拉了楊不悔毗鄰坐下,毫不掩飾高興之情,“許久未見青書,自然要過來聊聊的。我看他倒比離開時瘦了不少。本想著這次回來是和無忌一道,怎麽卻是獨自一人?武當派即將有件大事,無忌可不能不在。”


    宋青書也不知他口中的“大事”究竟是好是歹,但見殷梨亭滿臉笑容,楊不悔也是笑意盈耀的看著自己,這才略微放心,問:“什麽事啊?”


    殷梨亭剛開口,楊不悔忙掩住他的唇道,“噓——!這事咱們現在還不能說。等天明人都齊了讓太師父來說吧!他老人家等這天可是等了好些日子了。”說著,扭頭朝宋青書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你去靈蛇島的那些日子,太師父天天叨念著你呐!”


    宋青書惴惴不安了一日的心總算歸位。聽楊不悔這麽說,張三豐對自己還是寄予厚望的。且不論明天是個什麽情況,等這所有的事告一段落,自己一定要留在武當山好好孝順他老人家。


    楊不悔拽住宋青書又說了好些話,回憶起小時候在蝶穀相遇的情景,話題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張無忌的身上,突然問道,“我看無忌哥哥對你就很好。當初在光明頂時,他自己受了傷也要先給你療傷,可見對你非同一般。我聽爹說,無忌哥哥心裏是喜歡你的。那時我不明白,不過現在我懂了。青書哥哥,你可也喜歡無忌哥哥?”


    宋青書正將盆中的水倒向門外,聽楊不悔這麽直白一問,差點整個人跟著那水一起飛了出去。


    “我說,”宋青書提溜著盆回到屋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片刻後染開一抹淡不易見的紅,清著嗓子道,“不悔,你現在跟著六師叔,膽子也越來越肥了。這種話,你一個姑娘家也好意思問出口。”


    楊不悔貝齒輕咬下唇,扭頭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殷梨亭,見他眸中溢滿笑意,膽子也大了起來,偏頭一笑,道,“若是別人,我自然也不會多問,但你和無忌哥哥不一樣。你且莫扯開話題,先回答我那個問題才是。”


    宋青書走上前給了楊不悔額頭一記栗子,“小女孩子家的,不能問這些知道嗎?”又對一旁靜觀不語的殷梨亭道,“六師叔也不說一句,居然這麽縱容不悔。”


    楊不悔拽住宋青書的袖子,正要說話,一道童在門口喚道,“宋師叔,師祖請你雲房相見。”


    殷梨亭見頑笑得差不多,遂拉了楊不悔起身告辭。宋青書跟著那道童去到雲房外,輕輕敲門,裏麵傳來張三豐的聲音,“進來。”推門進去,隻見張真人正盤腿坐在榻上閉目養神。見宋青書走進,微笑道,“青書,坐。”


    宋青書靠近張三豐坐下,聽他道,“今日武當山會有一件大事要在紫霄宮宣布。在那之前,太師父心中尚有一話要囑托與你。”


    宋青書立刻想到是不是那個“少林高僧傳話”一事,喉嚨刹時變得幹澀發癢,仿佛有萬千蟲蟻自心尖爬過,令他感到心頭一陣抽/搐般的戰栗。


    張三豐嘴角捋著一抹澹澹的笑,眸子雖微有渾濁卻依舊遮不住光點閃耀,“青書啊!你可知,武當派開創至今,也已有百年曆史,為何到太師公這一輩,能將武當派發揚光大至此?”


    見他開場竟是問的這個,宋青書著實摸不準張三豐的用意,想著也不能盡說好聽的來溜須拍馬,隻得委婉回答,“太師公您武功高強,人又和藹可親,武當派能發揚光大您功不可沒……”


    說到後麵,宋青書自己也覺無厘頭了些,話音愈漸變小最後化作無聲。


    張三豐卻絲毫未有介意,朗聲笑道,“你這孩子,還和小時候一般,倒也未曾多變。武當派傳承道學,以修身養性為主。修身,誌在淨化心靈;養性,則要自我反省觀察,使身心達到至善境界。你爹和幾位師叔,也是秉承這四字為人處世,才得已在江湖上立於不倒之地。青書,你是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將來這武當派還需你來繼續發揚光大,切記太師公這幾句話。”


    宋青書跪下朝張三豐結實叩了個頭,認真道,“徒孫一定謹記太師公的教誨,一字一句都不敢忘記。”


    張三豐微微頷首,“好好,起來罷。”等宋青書走近後拍著他手背,含笑道,“現第三代所有弟子內,你和無忌是最出類拔萃的。無忌如今身為明教教主,雖‘武當派弟子’幾字隻是名義上的稱謂,但將來有他助你,太師公甚為放心。”


    宋青書默然。暗想,要是您老人家知道他對我不是那單純的心思,不知道會不會炸毛呢?


    張三豐話音落下,等宋青書自行思忖少許後,喚他一同前去紫霄宮。又讓武當派在的弟子全部集合,等人都到齊後朗聲道,“召大家來此,是有一事要宣布。本派從今日開始,將由第三代弟子宋青書繼任掌門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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