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鴉雀無聲,廖仲知道自己輸了。


    一時間,他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腦子也立即清醒不少。剛剛還是個部落房長,轉眼間便成了一個任人驅使的仆從。


    “我還有一樣本事,若不施展,不能一展意氣。”廖仲的言語低沉,卻有點有氣無力。他的底氣,或是男人的誌氣,被這場打擊摧殘得所剩無幾了。


    “嗯。”蕭默也不知道怎麽言語。他知道太子淩看中了廖仲的領軍本事,但這等收服的手段,寬厚的蕭默非但使不出來,還隱約的同情廖仲。畢竟,每個人都隻活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與認知裏。忽然把一隻老鼠投在貓籠裏,那種崩潰的惶恐,蕭默在前世便曾見過。


    “跟我來。”廖仲轉身便走。


    眾人皆知道他要去哪,一起跟隨。蕭默等人也默默跟著。


    部落一角,有片空地。空地上依次排列著從小到大的巨石。


    “練功用的,一共十塊,從百斤到千斤。”廖仲言語寂寥落寞。


    族裏隻有陰師會功法。陽者唯有那女子,部落聯盟的酋長會功法。其餘眾人,皆都信仰箭法,刀法與氣力。


    廖仲可舉起八百斤巨石!已經是族裏頂尖了。今日忽地要被趕走,他心裏眷戀難舍,便想起了這個地方。


    廖仲逐一撫摸著巨石,喃喃道:“大概你們有功法的,看不起這樣的蠻力。但這是我的驕傲。我七歲可舉百斤,直到如今三十歲,舉到了第八塊。每多舉百斤,族人便多敬我一分,如今,我便被趕出去了,我想再舉一次。”


    廖仲說話時,一直盯著那女子,期望她能有所感受。然則,女子神色淡然,毫不因他言語所動。


    廖仲黯然,來到八百斤巨石前,沉穩馬步,環抱運氣,“喝”的一下,將巨石抱了起來。緊接著,他胸口一挺,雙臂用力,便將巨石托舉過頭頂。


    沉穩如山,巋然不動!


    “砰”。


    巨石被他丟到地上,他又來到九百斤巨石麵前。


    蕭默慌忙阻止:“別舉了。這樣練習傷身!”


    廖仲手扶巨石,決絕道:“還沒比完,我便沒輸!可以不聽你的!”


    “開!”爆喝一聲,廖仲屏住氣息,雙臂猛地用力,一下便將巨石抱在胸前。


    腳下晃了一步,眾人心驚,卻不敢出聲幹擾。


    萬幸,廖仲穩住了身形。


    “起!”


    九百斤巨石,高舉過頂!


    青筋暴跳,血脈噴張。廖仲麵色漲紅,目中充滿血絲。


    太子淩一直未曾言語,隻是靜觀其態。此刻,他也動容,便說:“漢子!千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誌!你若能想得明白,收斂今日誌氣,容我教你,來日,力頂千斤,並不是難事。”


    廖仲已經被巨石壓迫,不能言語。他轉頭望望那女子,見她還是一臉淡漠,瞬間,哀由心生,萬念俱灰。


    他張口想要說點什麽,“噗”的一下,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他便失了氣力。隻見他目如死灰,忽的一下,便撒了手。巨石轟地砸了下來。


    蕭默疾衝過去,伸手去托巨石。餘光撇到那女子,也是藍光一閃,衝上前來。


    一霎那,兩人合力,竟然止住了巨石墜落。風鈴兒已經到了近前,彎腰一扯,便將廖仲從堪堪容身的縫隙裏拽了出來。


    “沒事!隻是壓迫得厲害,傷了生機。以後多吃多補,少用蠻力,不至於折損太多壽命。”風鈴兒略搭廖仲脈搏,便診斷出他的狀況。


    廖仲雙目直勾勾的注視前方,已經失了神。


    “唉。力士?莽夫!”


    太子淩已經從蕭默身上躍了下來,他縱身來到千斤巨石近前,回顧廖仲,呼喚道:“你看好啦!”


    蕭默忙幫風鈴兒把廖仲扶起一點,讓他能夠觀看太子淩言行。


    太子淩見廖仲目光聚來,緩聲道:“別眨眼,看仔細。”


    太子淩運氣向那石頭一拍,手掌順勢由上及下的撫過。神異突起:


    他便如同撥動地球儀一般,而那巨石受了力氣,便如有了軸心,忽的滾動起來,壓向太子淩身上。


    太子淩身形傾倒,以手撐地,那巨石便順著他的殘腿,滾將上來。


    待它滾至胸部,太子淩腰手雙雙用力,人便又佇立起來。那巨石餘勢未歇,接著滾動,竟被太子淩借勢托了起來。


    單足單掌鼎起千斤巨石。霍的一下,震驚全場。眾人鴉雀無聲!


    “轟。”巨石墜落,太子淩飄然回到蕭默身畔。永安郡主見怪不怪,竟不被他的神功震撼,反而嗬斥道:“老小孩,好玩麽?看你撲騰的,一身灰!”


    邊說,她邊動手幫太子淩拍打身上塵土。


    廖仲已經被太子淩刺激得亂了神誌。看著太子淩,他眼裏有了神色,一點點期望,一絲絲渴盼,還有更多莫名的畏懼。


    他的族人崇敬神力,他自小也是懷著懵懂的信仰,被世俗與目光裹挾著,開始追求力的巔峰。


    今日,他見到了!


    廖仲想要說話,張口便又有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出來。他顧不得許多,咿咿呀呀的向太子淩傾訴自己的惦盼與心願。


    可他受了刺激,又受壓力,輪番打擊之下,竟然失了聲。


    眾人見到的,隻是一個麵如金紙,憔悴落魄的漢子,兀自在那兒掙紮,亦或是不甘。


    太子淩微笑道:“我教你。”


    廖仲得償所願,猛地熱血衝上頭來,昏迷過去了。


    風鈴兒趕緊施救,金針刺入穴位,放血解壓。接著,又將內息傳遞過去,幫他理順經絡。


    那女子見這夥人激發異變,本來心裏不甚痛快,隻是不動聲色罷了。這時見風鈴兒不遺餘力的救治,又回想太子淩的神異,這時心情才略微好轉些。


    “老神仙!”那女子躬身一禮。


    太子淩神情尷尬,解釋說:“我隻是愛才,不想他性情激烈,生出這般變故,老朽慚愧。”


    女子淡然笑道:“是他自己脾氣太差!今日不吃虧,明日也要栽跟頭。您是楚國來的?”


    “額,我是峨眉一脈,楚國商幫劉家鋪子的人,我是來尋你們做生意的!這個,來了便給你們添麻煩,這真是過意不去。”


    太子淩心裏惴惴不安,這番玩砸了,險些害了條人命,他更怕把正事耽誤了。


    “什麽生意?”那女子不甚在意,禮貌地回複了一句。


    太子淩忙抓住機會,從懷裏取出圖冊,遞給這女子。


    “藥材生意!但凡你們山裏能尋到圖冊上麵的藥材,我都可以與你們交易。我有銀子,糧食,牲畜,甚至兵器。這麽說吧,中原的萬事萬物,隻要你沒有的,我都可以給你弄來!”


    太子淩想要開門紅,張口便誇下海口。


    那女子頓時被震動了。


    屬地的各個部落,皆是賴天吃飯,還要與其他部落明爭暗鬥。每逢天災,亦或兵戰,族裏都要死傷不少人。若真如這老頭所言,以上兩者,一下便容易解決了。


    “隻要圖冊上的麽?”女子諸頁翻看查索,頻頻皺眉。好些藥材,她並沒見過。


    太子淩見她心動,心下大定。朗聲道:“此地特產藥材,我們也要。你們族裏特殊的物件,我們也要。隻要外麵需求的,我們都可以買下來,再運出去販賣。”


    見女子茫然不知頭緒,太子淩解釋道:“比如,你們的蠟染,刺繡,銀飾,我可以試著拿出去賣。一旦有人需求,你的族裏便富庶了。”


    女子恍然大悟。


    南蠻各地,皆通商事。然而,有的民俗相近,自家精巧傳承之藝,未見珍貴。而且,蠻地貧瘠,生為所願,更顧不得其他好賴與享樂追求。


    若誠然如太子淩所說,怕是用不上一年功夫,自己的聯盟,便會強盛崛起。那時,再也不必像如今一樣,謹小慎微,小心苟活了。


    “成!老神仙,我們詳談。”女子激動不已。


    “嗬,我叫靈虛子。那個,今日先如此,改日我再登門拜訪。這漢子,我得先帶回去救治。拖得太久,恐怕誤了性命!”


    太子淩趕緊找個借口。詳談要說什麽,他可丁點也不明了,還需要蕭夫人,劉首富過來,才能商議明白。


    “額!是了。”女子臉上一紅。太子淩言語太過重要,竟使女子遺忘了廖仲的事。


    “您帶走吧!”女子略一猶豫,又說:“幫忙照顧好他,他的父母還在。若不是怕華發送子,太過哀惻,今日他的冒犯,便是死罪了。”


    女子言語間,神色又作冰冷。周遭人眾,皆被震懾,低頭自省,目不敢直視。


    太子淩暗歎,竟是個厲害丫頭。唱喏一聲,讓蕭默穩當背起廖仲,便飄然離去。


    “靈虛老神仙!”


    太子淩止住身形,回頭去看這女子又有何言語。


    “這,您遠來不便,並且帶的都是少年。我派幾個人去照顧您!”女子言辭猶豫,吞吞吐吐,斟酌再三,才說出來。


    “嗬!隨你。但我這幾天會到處轉轉,卻沒法帶著他們。你便派人過來,正好幫我照顧廖憨憨!”


    “丫頭,我跑不了呦,你放心吧。”


    這女子臉上又一紅,小心思竟被他當眾揭穿了。然而她顧不得更多,低聲吩咐兩個隨從說:“跟著他,切莫讓他再往深處去了!”


    兩名隨從,一男一女,快步來到太子淩近前,躬身施禮,神色卑微。


    太子淩唱喏道:“隨意,隨意。跟我來吧。”


    這次,真的飄然去了。


    隻留下一眾人等,議論紛紛,揣測不休。


    (縱橫首發書名幻世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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