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淩笑道:“世人自誤罷了。道祖傳下的神仙鬼怪,實則是為了文化傳承,並非明證真有成仙者也。然而世人皆願長生,更盼異能。於是,追求仙道的多了,卻不明白道修隻可延年益壽,增益身心而已。並且,道家的學問淵博如海,也都被人忽略,他們隻盯那功法方術著眼,既不追求道之真諦,也摒棄了道家諸多學問。於是,長生自然虛妄,學問也丟下了。實在說,諸多道眾,近乎妖也!”


    “至於靜安,我隻傳過她幾門功法,以及拳腳功夫防身而已。我從沒傳授過絲毫道學典籍給她,今日她的道學成就,卻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額,因事所迫,我失了為師的責任!”


    靜安散人忙寬慰太子淩道:“你待我極好了!”


    太子淩歎道:“周竹,你若秉持正道,可成宗祖,若信我的,以後靜心修持,別再與兵家交結了。”


    “我與兵家有仇,被他們傷了一臂一腿。所以你問我為何蒼老,便是這個原因。道家修行主張經脈周天運轉,可我被傷了兩端,從前所學功法,盡皆失了成效。這些年我另辟蹊徑,修行其他功法,雖然有些微進步,但終究不能再有駐顏之功了。”


    靜安散人又聞舊事,心裏恨恨不休,便喚周竹道:“周大巫,兵家為爭天下,傷了峨眉祖師。為爭功法,又殺了許多峨眉道眾。此仇誓難兩立。你自斟酌,若從今以後,潛心入道,峨眉一脈,便與你永示恩好。如若你再親近兵家,下次相見,便是仇人啦。”


    周竹見靜安散人有這般有仇必報的堅決,心中凜然敬佩。思忖片刻,說:“真人,我與兵家之主,確實是把盞之交。但我與你們,也未必不是朋友。我得機緣,偶入道修,苦無良師指引,已經困頓經年。今日得見峨眉祖師,他不吝惜初識緣淺,便肯傳道解惑,真叫我好生感激!你放心,從今以後,但凡有兵家亦或你們爭執之處,我都退避三舍,你看成麽?”


    太子淩頓覺欣慰,感慨道:“道門又出不世奇才,我輩幸甚!周竹,以後再有困惑,盡管找我相互探討。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竹立刻深深一禮,不再多言。端視靜安散人,謙詞道:“真人,棋逢敵手,知音難覓。我不願舍了今日良機,我們還是比試一下吧。”


    靜安散人性本淡泊,卻因周竹言語,憶起年少時的銳氣,欣然應允道:“你來攻吧。”


    周竹沉聲低喝,那鳳凰忽然昂首展翅,鮮活起來。


    靜安散人一言不發,心中轉念,那俊朗男子,竟也擺出拳腳架勢,靜候來敵。


    鳳凰縱身掠起,揮翅猛擊。男子腳步騰挪,進而掌襲。


    那鳳凰身軀極其靈活輕盈,而男子的身形竟也機敏矯捷。來來往往,一個以翅為器,一個舞掌成風,兩廂居然打鬥起來。


    幾十回合過後,周竹頭冒虛汗,這鳳凰居然落了下風。他沒料到,這男子的掌法,居然繁複莫測,琳琅繽紛。料定再打下去,自己便窮盡應對招式了。


    略一轉念,鳳凰回轉身形,斂翅端立。男子竟然也不追趕,淩虛矗立,靜候鳳凰神技。


    “呼。”鳳凰口中,噴吐熊熊烈火,直奔男子襲來。它的周身也皆燃盡消逝,遁形無蹤。這便是周竹的致命一擊。


    這時男子縱身躍起,直撲入這團火焰正中。他翩翩輕舞,猿臂展曲,居然打出一套柔而有力的拳法。


    周竹頓時傻眼,即便他使盡全力催促,這火焰也漸漸脫離他的管束,一點點的,在男子的胸前臂展中,形成了一個漩渦。它竟兀自旋轉,總不停息。


    “成!”靜安散人一聲疾呼,男子雙掌使出(十字手)後,收勢靜立。


    眾人皆歎神異,那團火焰,居然被男子化成了太極圖。


    “胡鬧!”太子淩一聲輕嗬,空中幻像盡皆破碎,倏忽不見。


    眾人失望極了,一場好夢,竟被太子淩生生打斷。


    周竹呆愣愣的望著靜安散人,他輸得匪夷所思,不能自信,喃喃道:“這是啥?”


    靜安散人淡然道:“太極拳!”


    這時,薑奎已然醒來,跟著觀望許久。他覺得這男子似曾相識,卻又不能確認。


    猛地,他醒悟過來,極其興奮,呼喝道:“靜安真人,你弄錯了,這人是用劍的!誒呀,你還能變他出來麽?我想要拜一拜,若不是他指點我,我連今日這點成績也沒有呀!”


    靜安散人微笑道:“你說對了,他的劍法自是比拳腳還要高明。但是慚愧,我竟無緣見他使劍,所以,你這願望,隻能另尋時機去圓啦。”


    薑奎剛剛被往事激得失了神誌,居然沒聽到這男子是誰。而眾人羨慕他有奇緣,卻並不向他點破。


    周竹望著薑奎,沉思不語。薑奎見他出神,便問:“怎麽了?”


    周竹感慨道:“奎哥,你這一生的苦,原來不是全無益處呀!你真是個有福之人。兄弟螢火之光,卻還自珍多年。唉,累你多了更多辛苦,你莫怪呀。”


    薑奎莫名道:“你說啥呢,我自然要感謝你。我隻對瑤草最有心得,以後再遇到珍奇,也給你留著!”


    周竹哈哈大笑,連聲呼喝道:“好,好,好,沒白結交一場。你且記住,尊師重道。我走了,你自珍重。”


    疾閃身形,幾個縱躍,周竹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宋國一眾人,皆是默不作聲。


    太子淩笑道:“還有什麽手段,都展示出來吧。”


    一個粗布中年男子道:“你隻派這道姑一味和我們比武的話,我們確實無人能勝她。”


    太子淩見他滿麵風霜,皮膚粗糙,衣裳竟有補丁,便說:“人說墨家不喜戰事,總願扶弱抗強,看來都是假話。”


    中年男子見被認出,臉上有些尷尬,嘴上卻說:“先生差矣。我為宋民,君王有詔,怎能不至?”


    太子淩也不在意,追問道:“墨辯?還是墨俠?你想和我都比什麽?”


    中年男子說:“我叫田沃。行俠,擅守,會製弓弩。”


    太子淩嬉笑道:“田壯士,我隻會最後一計,卻不知能贏你麽?”


    田沃知道這所謂最後一計,便是擊殺自己。他坦然道:“確實無用。墨家一脈,十有八九都在宋國,宋君隨便詔喚一位,都強過田沃遠矣。”


    太子淩承諾道:“田沃,現在雙方都隻固守邊界,楚君隻是防禦,並沒有入侵的意思。你便安穩回宋國吧,請不要對侵犯者出言獻策。不要因一時的政局,失掉了墨家與巨子的主張。天下何其大哉,墨家能守得美名,還怕沒有棲息之地麽?”


    田沃瞠目結舌,戲言道:“先生是墨辯麽?竟對墨家如此熟悉?”


    太子淩微笑道:“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喚過蕭夫人,說:“發釵給我。”


    蕭夫人取下給他,太子淩便動手在軟轎上忙碌起來。一會兒功夫,他便將發釵扭成彈簧形狀,再隨手丟給田沃,詢問道:“這個看得明白麽?”


    田沃神色凝重,他不料太子淩竟懂此等技藝,沉默片刻,回複說:“我也懂得其中道理,但是並無用處。”


    太子淩沉聲道:“墨家擅長工藝,道家精通金石。你所不能,未必我也不能。”


    當世冶金還不能使彈簧生出巨大彈力,然而田沃見了太子淩言談的沉穩與博學,卻也不能斷定他必然不能製出彈力甚巨的彈簧。斟酌半晌,田沃應允道:“先生,墨家不會參與對外攻伐之戰,您卻怎麽說?”


    太子淩欣然道:“兵者,天下至凶。若無必要,我也不會弄那諸多異法降世。”


    田沃聽這言語,似乎太子淩會的還不僅僅是此一物,便再不敢起爭鬥心思。略一抱拳,說:“先生,墨家敬您勸誡。田沃告退了。”


    回頭又對宋君說:“大王,有此人在,不可與戰。即便急攻勝了楚國,但因此得罪了他,也是得不償失。墨家再無諫言,將來若無人侵犯宋境,您便別詔喚我們了。”


    說罷,深深一禮,田沃也走了。


    兵家頭目見此境況,極為窘迫,彎腰詢問身前一儒生,態度極其謙卑,道:“蘇先生,有良策麽?”


    這儒生略微皺眉,說:“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此人如此神異,怕是尋常謀略勝不得他。回報你家主人,此人若在,除非大勢所趨,不要再與他爭鬥了。”


    他不再做聲,兵家頭目也不敢多問。


    太子淩默然道:“可以定計設伏除掉我!”然而他目露精光,滿臉蕭殺,駭得兵家各個一身寒顫。


    宋君出言勸解道:“老先生,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你們恩怨,且放一放。”


    “好。”太子淩應承道:“還有兩人,要出什麽手段呢?”


    這兩人一佛一道。二人嘴角微動,宋君搶先說:“沒其他事了。老先生,那買賣怎麽做?”


    揚光子見太子淩僅憑口舌,竟真的退卻宋國五萬精兵,心中歡喜異常,應聲道:“宋君,我通百貨過宋境,你征薄稅。如何?”


    宋君毫不遲疑,脫口說:“一切都好商量。既有商賈,必有往來。但是有一點,兵器,戰馬,糧草,一律不可由宋入楚。我隻斟酌這一點,至於抽利幾何,我不計較。”


    太子淩見宋君居然爽快,趁機說:“安樂侯的父親,正經營鏢局生意,他的嶽丈又善商賈。若兩位君王願意扶助,將來,這二人少不得多叨擾二位。”


    (縱橫首發書名幻世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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