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奎得了周竹饋贈,極其激動,又難為情:“說好用丹藥換的,你卻先給我了。這份信任與情義,你要我如何償還!”


    周竹見薑奎動情,猶豫一下,說:“奎哥,我本不該說,但卻不好埋沒他人苦心。其實,即便你沒有神丹妙藥,這功法也會給你的。”


    薑奎感動道:“是你憐我證道之苦!”


    周竹搖搖頭,說:“我隻憐你一分,其餘九分,都是贏寶兒。”


    薑奎聽他又提傷疤,覺得既心痛,又不自在,便假裝並不在意的隨口問道:“此話怎講?”


    周竹歎道:“贏寶兒自持容貌手段,向來驕傲。但為了讓我傳你功法,她求了我許多年。我也是沒心胸,怕她是來騙我功法的,便拖了這麽久!”


    看見薑奎臉色難堪,神情沮喪,周竹狠了狠心,接著說道:“現在你倆分開,我本不該用舊事擾你心神,但我不想贏寶兒做下人情,還落埋怨,隻好與你實話實說。”


    “你那丹藥,贏寶兒早就煉製出來,給她母親服了。她也並非全然欣賞我,怕真有七八分是愛我本事。今日,我送出功法,與她的緣分,真就隻能看她心情了!而所謂的以丹藥換功法,不過是贏寶兒想成全你的顏麵罷了。”


    此刻,薑奎的心情再難形容。忽然之間,便覺得有一把刀,剜在心上,雖然痛楚,卻再難除去。


    “我。我該跪下求她原諒!我傷了她!辜負她了!”薑奎愛至深處,也便失了主張與己見。他這一生隻有證道之路與那個嫵媚少女,其他過往,皆不值得回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竹勸慰道:“奎哥,為求登仙,你付出多少辛苦,如今又還有多少歲月可以把握呢?兩不相擾,未必不是好事。你若真有大智慧,趁此斷盡塵緣,專心悟道吧。”


    “錯過了,便別再回頭。情蠱有毒誓曰:用情必蠱,蠱除情斷。”


    “從此以後,你們二人,真就是路人了。”


    薑奎被打擊得失魂落魄,身形搖晃,險些站立不住。蕭默,周竹忙扶他坐下,再不敢用言語傷他心神。


    蕭默岔開話題,趁機也勸周竹道:“現在便是朋友了,您不要幫著兵家對付我們。我師傅真有神通,兵家討不到便宜的。”


    周竹灑脫笑道:“勝負沒有所謂,我真是來還人情的。我本來想揍賊老道一頓,但看在奎哥麵子上,你們換個人吧。若是真沒有強過這倆米賊的,那便你上。我給你留情,我倆來個沒有勝負,這樣既還了兵家人情,又給了奎哥情麵。你看如何。”


    周竹行氣多年,心性越發平淡。若不是虧欠人情,這樣的爭鬥,還真就尋不見他身影。


    蕭夫人知道便宜,張口便說:“默兒,你便請前輩指點指點。”


    兵家見周竹放水,氣得咬牙切齒。然而這人是與自家主公攀交論道,他們當然不敢言語。


    太子淩卻知不好,揚光子兄弟也覺得難堪。這樣被他承讓,丟盡了楚國顏麵。


    太子淩略一思忖,吩咐道:“靜安,你來吧。”


    靜安散人應聲站立,抱拳施禮,唱喏道:“貧道峨眉靜安,想領教大巫神技。”


    周竹聽過靜安名號,忙回禮端立,以示尊敬。


    靜安詢問道:“比什麽呢?”


    周竹應道:“我是行氣派,內功頗有心得,也最擅長。我們比下誰的內息渾厚吧。”


    靜安散人為難道:“這個總要盡力,不易收止。我們算有交情,可別誤傷了誰。換個比法吧。”


    周竹笑道:“無妨。我有個好玩的主意,你且看著。”


    他捧起兩個最大的碗,斟滿茶水,分別放在掌心。調動內息,運轉功法,便有水霧從碗中蒸騰起來。


    周竹試探問道:“你能如此麽?”


    靜安散人不知他什麽意思,默默點頭。


    接著見那水霧聚集成柱,徑直撲向靜安散人臉上,撞到阻礙,忽然破散開來。


    周竹目光詢問,靜安散人又點了點頭。


    周竹再施奇技,本要四散消失的水霧,居然又凝聚起來,抱成個圓球,在靜安散人麵前縱橫跳躍。


    靜安散人神色凝重,不等他問,再次點了點頭。


    周竹大驚,恭敬道:“真人到了煉神還虛境啦?”


    靜安散人聞言便露出迷惘神色,自索良久,淡然道:“大概不能,偶爾有這般錯覺,但卻並無明證。”


    周竹噓了口氣,說:“我也不能。看來我倆可以比試一下。我們便用這水汽爭鬥一番吧。”


    眾人皆是初見,頓時覺得新奇,忙都探身凝神等著兩人比試。


    靜安散人也盛兩碗茶水捧在掌心。周竹笑道:“誰的霧氣散了,便算誰輸了。”


    這次,他的碗中升起更多水霧,飄渺升騰,幻化形狀,聚而不散,兀立空中。


    他竟然用水霧幻化了鳳凰形態,端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靜安散人立時便愣住了,以霧化形不難做到,可是,若是幻化之物不比他的祥瑞,便在氣勢上輸了一陣。


    回望眾人,見到都是麵露難色,無計可施。蕭默想要喊龍,卻覺得龍鳳呈祥,無端生出牽連,並不妥當。再見太子淩,竟然闔目養神,毫不理會場中爭鬥。


    然而,靜安散人望見父親,忽現甜甜笑意。碗中茶水翻滾湧動,騰起濃烈水霧。


    水霧憑虛凝聚,漸而勾邊繪影,生出形貌。一個瘦硬筆挺,瀟灑倜儻的儒雅青年,端立在鳳凰麵前。


    眾人皆讚,好俊朗的男子。再想靜安散人有個女兒,便都會意笑了。這大概便是她的愛人。


    然而,唯獨蕭默知道,此子便是太子淩。


    周竹惋惜道:“真人,手段高明,形貌極佳,可這立意便需多些斟酌。我這是祥瑞,可受萬人敬仰。而你那男子,雖說亦是俊美,但終究差了點意思!唉,此等比鬥,終生未必可遇幾回,惜哉!憾哉!”


    周竹難逢敵手,今日滿懷期待地與靜安散人參道互技,便有些微瑕疵,也覺得萬般遺憾。


    靜安散人不卑不亢,柔聲應道:“周大巫,稟告你知曉,此乃敬你是一派宗師,我才描繪此人與你相見。這是我們峨眉始祖,在我心中,他可比是道宗黃老,混沌三清。偏他珠落凡塵,便成人間真龍,權且蟄伏旅居罷了。”


    周竹恍然道:“恕我失言,這可失敬了!先祖師真乃奇人哉。觀其形貌,確似人中之龍!我敬圖騰,你敬宗祖,你這立意更見真摯,卻把我比下去了。”


    靜安散人忽地麵露不悅,周竹還不知為何,揚光子好心指點道:“周竹,快比試吧,我們等得急不可耐!好端端的真人便在身畔,你巴結哪門子先祖!”


    周竹不料他敢譏諷,剛要回敬兩句,忽地醒悟,目光便移到太子淩身上定住了。


    “真人,我。。您且寬恕一次,不知者不罪!可。。您是修道之人,有徒如此境界,您怎麽蒼老成這般樣子!真就是道之飄渺,遙不可及。還是一場虛妄,枉費追求呢!”


    周竹得見真仙,便不恥下問。他行氣經年,越發覺得身行跬步,道遙千裏。他已是罕有敵手,更無人可師。今日得見太子淩,剛得知他神異,忙問詢心中疑難。


    太子淩斟酌良久,答複道:“周竹,巫祝師從黃帝,道教尊奉老子。合二者謂之黃老道!巫重技,道循理。你是巫族出身,漸入道修,這裏麵的微妙差別,你自甄別。”


    “食餌,行氣,房中,三派統歸方仙道。你們三人緣分,正是由巫入道的漸變之門。大概這也是天定奇緣,應和了古神書中的神話。”


    “假使,沒有道祖傳書授徒,大概便沒有今日道門星光繁華。但天道不絕,循環往複。若真沒他,那時道之傳播推演,便是你們幾人的使命了。”


    周竹聽得稀裏糊塗,追問道:“真人,這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


    太子淩笑道:“你們三人的所學,皆來自內四方土生土長的學問。正是道於世上演化的一段路程。然而,道祖卻是神仙降世,授凡人仙卷,境界遠高過你。所以,即便你能勝得正一道眾,然而他們是道祖一脈,他們的學問,卻是遠遠超過你的。你若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便要忘了巫道間隔,多多參悟正一經典才行!當然,當世道門,非隻正一道一脈,你向他人學學,也有增益。隻要你不閉門造車,妄自菲薄,你的成就,遠不止如此!”


    話說,周竹偶得奇緣,尋到一本道家典藏,依據修行,才有今日成就。此番聽了太子淩教誨,直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然而,他有疑惑,仍未解脫,脫口問道:“真人,道成可入仙班,為何您如此老態!還有,您說我還可以進步,卻能不能遠勝靜安真人呢?”


    他的疑惑也是眾人想知曉的。若正一道真如太子淩說得那般了得,為何一眾道人都不得其法?為何靜安散人有這般神異的師傅,修行也未必圓滿呢?


    (縱橫首發書名幻世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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