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阿瑤緩緩訴說著天下之事,幾人都忘了時間。


    “呀!”


    陳夫人突然回過神來,伸手去揭瓦罐的蓋子,結果不慎被燙著了手。


    關了醫館大門的陳大夫正好趕到,見到陳夫人燙了手,忙奔過來查看傷勢。


    阿瑤在旁邊悻悻地縮回手。


    “交給我吧。”獨孤景上前小心將煎好的藥倒在碗中,正好一碗。


    “給我,你去看看柴房裏的那個瞎子,你回來之前陳大夫給他敷了藥。”


    阿瑤接過藥給杜汐兒送了過去。


    來到黑咕隆咚的柴房,隱約可見一人被捆成粽子一般,隨意丟在角落,走進了看出正是那個被刺瞎雙目之人。


    審問這種事情,自己實在不擅長啊。獨孤景有些為難,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


    “你是不是拘仙閣的人?”


    對方麵上肌肉抽搐,顯然雙目的疼痛讓他難以忍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可沒打算殺你,也沒要剮了你,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就放了你。”


    “哈哈哈哈?放了我?苗疆妖女的蠱蟲慘無人道,被你們抓了我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慘無人道?”獨孤景雖然心善,但是此刻也怒了,“你們如果不過來招惹,阿瑤前輩可會對你們下毒?你說阿瑤前輩慘無人道,那你們暗算我爺爺,致他老人家死於非命,你們暗算琴穀主,現在琴穀主還下落不明,你說到底是誰錯在先?”


    若說杜汐兒今日因為受傷導致精神崩潰,那獨孤景又何嚐不是?


    “你怎麽知道?”


    一把揪過那人,獨孤景掏出匕首按在他脖子上,眼眶發紅:“告訴我,假扮琴穀主之人是誰?是誰殺了我爺爺?是誰!”


    “還沒殺過人吧?”那人不僅沒有回答反而問出了這麽一句話,“在那個小姑娘用七殺劍訣殺了人時,我就發現了,你從來沒有殺過人,也不敢殺人。”


    獨孤景雙手發抖。


    “那個小姑娘倒是個可塑之才,隻可惜是琴歸羽的徒弟,不過你就差了一些,還是換一個人來審吧。”


    “行啊,讓我來。”阿瑤推門而入,“我保證可以讓你服服帖帖。”


    “妖女……”


    “上一個被江湖中人這麽叫的,還是琴穀主的夫人,你能這麽叫我,我還是很開心的。”


    “琴歸羽作惡多端,也是死不足惜!”


    “你知道個屁!”


    暴怒的阿瑤衝上來一腳將他從獨孤景手裏踹飛,砸在柴房的牆上,柴房頂上落下一片灰塵。


    扯過他的頭發將他一路拖到了柴房外,陳大夫見狀忙帶著陳夫人進了屋內。


    將他丟在地上,阿瑤蹲下身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嗎?醫館,同平鎮的若歸醫館,這裏別的沒有,藥多的用不完。”


    阿瑤說出了現在身處何處,她自然不會想將陳大夫夫婦二人推入火坑,那隻能說明這人絕對是無法活著離開了。


    這人也是個有血性的漢子,啐了一口罵道:“妖女,有本事你就給一個痛快的!”


    “我沒本事。”阿瑤聲音更加溫柔,“琴穀主的下落,我要讓你哭著喊著求著告訴我,少求我一句,少磕一個頭,我還不樂意聽。”


    “獨孤公子,麻煩你將他嘴巴堵上,一定要堵的嚴嚴實實,不能漏出一點聲音,不然我怕嚇著街旁鄰居。”


    無視這人的咒罵聲,阿瑤直接去前屋取藥,獨孤景找來幾塊臭抹布,一股腦全部塞進他嘴裏,院子裏立馬清靜許多。


    片刻阿瑤返回,對著獨孤景揮揮手:“你去臥房看看琴姑娘,這裏交給我了。”


    獨孤景知道她也是照顧自己沒經曆過這等殘忍之事,雖然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他也不會阻攔。


    “是,前輩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叫一聲。”


    阿瑤點點頭讓他趕緊走。


    臥房,杜汐兒已經醒了,陳夫人坐在床邊與她輕聲說著話,陳大夫坐在一旁。


    在陳大夫身旁坐下,獨孤景看到陳夫人抓著杜汐兒的手。


    此刻杜汐兒手上的繃帶都已解掉,露出了青蔥一般的纖細雙手,不過右手看起來有些紅腫。


    獨孤景心下有些心疼:“都怪在下武功不精,拖累了琴姑娘和阿瑤前輩,若是當初能夠用心練武,琴姑娘也不至於受此傷痛。”


    “公子不必自責。”杜汐兒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若是沒有公子在,恐怕今日也是凶多吉少。”


    獨孤景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琴姑娘稱呼自己都隻使用“公子”這一稱呼,自己記得剛見麵時琴姑娘一些時候還會用“你”、“我”來稱。


    感覺還不如當初直接用“你”、“我”來的親切。


    幾人在臥房說話,外麵隱約有一些沉悶的聲響傳來,分辨不清是什麽聲音。


    又過了片刻,陳夫人已經點了燈。


    外麵沒有阿瑤的聲音傳來,似乎就像她說的那樣,如果對方不求著她聽,她就不會問。


    腳步聲傳來,阿瑤走到房門處,昏暗的燈光沒有照亮她的臉,隻有一片陰影晃動,這讓阿瑤的臉色看起來極為陰沉。


    “好了,不過他隻是個小嘍囉,並不知道太多有用的東西,白費力氣。”


    “什麽都沒問出來麽?”杜汐兒神色落寞。


    “隻能夠確認是拘仙閣人,這撥人隻負責追殺我,前往離州城的是另一撥人,兩撥人互相之間並不了解彼此的任務。”


    杜汐兒靠著床框,房中陷入一片沉默。


    如果當時不是因為飄渺樓後院放了江湖人進入,琴歸羽便不會聽到那些江湖傳聞,也不會讓杜汐兒離開。


    這恐怕是樂正商計策中唯一的一個紕漏。


    “如果當時我沒有主動要求,師父便不會獨自一人留在飄渺樓……”杜汐兒突然喃喃說道,“如果師父當時親自去了乾和山莊……獨孤盟主不會死,後麵也不會有這麽多意外,阿瑤前輩也不要會被追殺……”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占滿了杜汐兒的胸口,巨大的壓力讓她趕到難以呼吸,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陳大夫立馬上前查看傷勢,陳夫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這件事情不怪你,要怪就怪樂正商和拘仙閣,你千萬不要自責,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阿瑤安慰道。


    “是的,琴姑娘不必苛責自己,你為琴穀主分憂,此事是當徒兒的分內之事。冤有頭債有主,我爺爺的死,我一定要找拘仙閣討個說法!”


    說罷獨孤景又問阿瑤:“前輩,那人死了嗎?”


    “沒有。”


    “正好,我還有些問題想問問他。”


    獨孤景離開臥房,杜汐兒也掙紮著要爬起來:“我也要去看看。”


    阿瑤上去扶著她,幾人一塊來到院中。


    院中黑暗,獨孤景點了牆角的燈提到院中,卻見院中並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狼藉。


    想來也是,阿瑤下毒,痛苦的隻有那個人而已,而且他又被綁成了粽子,嘴巴也被堵上,自然也做不了什麽。


    不過正因為他什麽都做不了,無法緩解痛苦,再加上雙目失明,所以必定會更加痛苦。


    獨孤景靠近那人,將燈提近查看,卻見那人麵孔扭曲全身依然抽搐不已,而且阿瑤問完話之後又將他嘴巴堵上了。


    將破布拽掉,那人“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黑血。


    獨孤景問道:“你們拘仙閣自詡正義,為天下百姓謀福,但是卻處處與武林正派人士為敵,嗬嗬,你不覺得可笑嗎?”


    “可笑,當然可笑,哈哈哈……”聲音沙啞,但是卻爆發出一陣狂笑聲。


    “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武林正派,也不過如此。一個苗疆妖女,一個絕回穀惡人之徒,還有一個武林盟主的後人,就你們也能妄稱正派?可笑……”


    “那也好過你拘仙閣橫行江湖,殘殺武林同道!”


    “我拘仙閣橫行江湖,殘殺武林同道……咳咳,你可知道,每年有多少習武之人自願拜入拘仙閣?”


    “甘當朝廷的走狗,有什麽好!”


    “有飯吃。若是沒有拘仙閣收留,我馮三早就餓死街頭,哪還能活到今日。試問,在天下無數百姓顛沛流離之時,你們武林正派在何處?試問在天下無數百姓餓死荒野之時,你們武林正派在何處?哈哈哈……咳咳……武林正派,好一個冠冕堂皇之詞!”


    “滿口的胡言亂語,若是為禍武林,我寧可絕食而亡,絕不會為一口飯而出賣自己。”


    “年紀不大,倒是滿口的仁義道德。”馮三極為不屑,“我來告訴你,在天下百姓顛沛流離之時,你乾和山莊數次擴建,這就是你所謂的武林正派!在天下百姓餓死荒野之時,你所謂的武林正派酒池肉林,好不快活。在大人眼中,你們這些自詡武林正派之人,不過是占山為王的匪徒!”


    “你胡說八道!”獨孤景一把將他提起按在院中水缸邊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按在水中溺亡。


    馮三絲毫不懼:“幾十年來,你以為給自己安上一個‘正派人士’名頭就能與匪類劃清關係了不成?”


    “即使真如你所說,這幾年來你拘仙閣所作所為也差不了多少。”


    “小小年紀便學會自詡正派,你若真有自己說的那般骨氣,望你能有膽去開封拘仙閣走一趟,看看拘仙閣是否如你所想那般。”


    “我會去的!”獨孤景一字一頓擠出四個字。


    “為天地謀心,為百姓謀福,為天下謀太平,雖千萬人吾往矣……”


    馮三緩緩抬頭,好似透過了繃帶看到了天上的明月,看到了開封,看到了拘仙閣的大門……


    “小心!”


    阿瑤直奔過來,但是還未靠近,獨孤景就發現馮三口鼻中血流不止,頭也毫無支撐的耷拉下去,手一鬆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阿瑤查看一番發現了原因:“先前綁起來時封住了他的穴道,本來不會被解開,但是之前我下藥太重,導致被提前衝開。但是他自己卻震斷了經脈,已經沒救了。”


    “這人倒挺有骨氣。”陳夫人讚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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