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娘好一陣沉默,“我不知道,我嫁給周信十年了,這十年,早就習慣了。”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總會在不經意間提醒你曾經發生的事情,然而物是人非,隻能是徒增傷感。


    “所以……要原諒他嗎?”葉雲舒蹙眉,她是真的不希望陳雪娘就這麽原諒周信,出軌和家暴隻有零次以及無數次,當他知道你的退讓以後,隻會變本加厲。


    哪怕以後沒有了曾翠娘,誰知道還會不會出來一個賈翠娘,李翠娘的,偷過腥的貓,你還能指望它繼續安分嗎?


    陳雪娘不說話了,葉雲舒從她的臉上看見了一絲猶豫,心下也不由得歎息。


    如果陳雪娘選擇原諒周信,那麽今後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


    周家的老兩口並沒有什麽勞動力,周方銀還小,周容又要出嫁,本來這個家裏就是她和周信在支撐,如今周信色迷心竅,心裏隻有曾翠娘一個人,怕是不會再管豆腐作坊的生意了,那便隻剩下陳雪娘一個人了。


    難道要她耗盡青春去養周家人,去幫周信盡孝嗎?


    葉雲舒覺得不值,便道:“小姨,你的日子還長,何必要為了一個三心二意的人浪費一生呢?難道你真的過得了那種丈夫成日不回家,自己一個伺候公婆,照顧孩子,養家糊口的日子嗎?”


    陳雪娘略微想了一下,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葉雲舒繼續說道:“小姨,你有沒有想過,甚至你辛辛苦苦賺來的每一個銅板都會被周信用來養那個曾翠娘。”


    陳雪娘的臉上驚詫無比,“不……不會的。我不會給他的。”


    “可周信的父母就不會嗎?”葉雲舒歎了一口氣,“他是獨子,他們怎麽可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挨餓受苦?便就是不好意思同你開口,也會自己偷偷的攢,但……那些偷偷攢下來的就不是你掙來的了嗎?”


    陳雪娘想象著周信用自己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和曾翠娘醉生夢死,便覺得心裏一陣陣的惡寒,咬牙切齒:“那我一定會殺了他!”


    葉雲舒心頭一緊,她最怕的就是陳雪娘有這種同歸於盡的心思了,這是最愚蠢的想法。


    “然後呢?殺了周信以後呢?”葉雲舒目光肅肅,“你會因為謀殺親夫被判秋後問斬,方銀從此以後沒有爹娘,任人欺辱,外公和外婆傷心難過不說,還會被人戳著脊梁骨,這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還有舅舅,還有我娘,還有文勇表哥,月禾表妹,還有二郎,還有我,小姨,你倒是眼睛一閉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我們這些親人們該怎麽辦?”


    陳雪娘訥訥的聽葉雲舒說完,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陳芸娘聽見陳雪娘哭得傷心,趕忙走過來想勸,葉雲舒卻對陳芸娘擺了擺手,陳芸娘頓住了腳步,也偷著抹了抹眼淚。


    葉雲舒等陳雪娘發泄的差不多了,才示意陳芸娘過來。


    陳芸娘拿了帕子小心的給陳雪娘擦著眼淚,說道:“小妹,你莫要哭壞了身子,萬事都有解決的法子的。”


    陳雪娘淚眼斑駁的看著陳芸娘,“大姐,我……我不想和他過了,可是,方銀怎麽辦?我的小銀怎麽辦?他還隻有五歲啊!我舍不得他!”


    “那就把表弟要過來啊!”葉雲舒朗聲道,“讓表弟跟著你,和那周信和離了!”


    陳雪娘搖了搖頭,“周家是不會同意的,我嫁給周信十年,就生了小銀一個孩子,他是長孫,更是唯一的孫子,他爺爺奶奶把他當成命根子,怎麽可能會同意讓我帶走小銀?可如果小銀跟著他爹……那個曾翠娘看著就是個城府深的,雖然她自己不能生育,但是也不會容得下小銀的,我在周家至少能保護小銀的周全。”


    “所以就要因為方銀表弟選擇繼續和周信這麽過下去嗎?”葉雲舒覺得這樣的邏輯是有問題的,“小姨,你覺得這樣就真的是為方銀表弟好嗎?你有問過方銀表弟的意思嗎?”


    陳雪娘一愣,“他那麽小……”


    “因為小,說的話就沒有份量了嗎?”葉雲舒表情嚴肅,“小姨不是還勸過我娘,應該早聽我的嗎?為什麽不就聽聽方銀表弟的想法呢?”


    “你表弟和你不一樣,你這樣聰慧……”


    “小妹。”陳芸娘這時候打斷了陳雪娘,“舒兒這話說的對,在你和我說那席話之前,我當真是沒有對舒兒的話上心過,我是聽了你那話才放手讓舒兒自己去做的,你瞧瞧如今舒兒多能耐了啊!小妹,你當初既能勸我,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怎麽就糊塗了呢?”


    “小姨,不能因為方銀表弟小,就覺得他沒有想法,就覺得他的話不重要。哪怕是聽聽看呢?就不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嗎?”


    失敗的婚姻裏最常忽略的就是孩子,打著為了孩子的旗號忍氣吞聲,慢慢的會演變成在孩子身上找宣泄,會變成: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沒有你,我的日子一定過得更好。


    而到了這個時候,你選擇忍讓的初衷已經記不起來了,生活也變得麵目全非。


    葉雲舒記得前世她媽媽就經常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你爸爸早就離婚了,我都是為了你。


    可是……真的是為了我嗎?為了我,為什麽都不問問我的意見?


    陳雪娘愣住了,半晌都沒有反應。


    葉雲舒也不再多說,低頭將灌好的香腸一節一節的用棉線係上,每一節都差不多二十厘米左右,節節飽滿。


    肖明廷已經把架子搭好了,用三根長木頭搭的三角架,竹竿兩頭各放在架子的中間,有一米左右的高度。


    見葉雲舒沒和陳雪娘說話了,便上前問:“需要我做什麽?”


    葉雲舒抬頭看著自覺地肖明廷,滿意的笑了笑,姑且就原諒你之前的敷衍吧。


    “你幫我把這個香腸掛起來。”


    “怎麽掛?”


    “你拿住竹竿的那頭。”葉雲舒站起來一邊比劃,一邊說,“我把竹竿穿進棉線裏,咱們抬到架子上。”


    “好。”肖明廷點頭會意。


    兩個人合力把香腸掛好,五十斤的川味香腸掛了有三根竹竿,葉雲舒調整好香腸間的間距,又拿著針每節香腸去紮幾下排氣。


    她一邊紮,一邊問發呆的陳雪娘,“小姨,你要不要來紮一下,特別好玩。”


    陳雪娘恍恍惚惚的抬起頭來,見葉雲舒似乎紮的挺歡快的,鬼使神差的起身跟著葉雲舒一起紮香腸。


    一針,一針,又一針,陳雪娘紮的比葉雲舒還歡快。


    葉雲舒怕陳雪娘把所有的香腸給紮爆了,便分了最邊上的那一節給陳雪娘,說道:“小姨,你紮這根吧,隨便紮,千瘡百孔,密密麻麻,怎麽開心怎麽紮!”


    陳雪娘回過神來,看著葉雲舒那淺淺的笑意,心底的陰霾不知為何就豁然開朗了。


    她微微一笑,“舒兒,你說得對。我為了周信賠上一生,不值得。方銀的想法我會好好聽聽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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