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胡宗仁一早就把彩姐跟付韻妮送到十八梯,讓她們兩個女孩子跟兩個前輩師傅呆在一起,一來我們這一天要跑不少個地方,帶著他們倆說實話也是礙手礙腳的。送到司徒和付強那裏,四個人興許還能湊上一桌麻將。隨後我跟胡宗仁在中興路買了點東西吃,魁星樓的東西沒有埋回去,一直都在司徒的身上帶著,原本我們打算的是要等找到了十八梯的這個,然後呼喚位置重新埋起來的。按照順路的原則,我們先去了白象街的美華煙草行,二叔依舊坐在那裏打瞌睡,不同的是,那天時間比較早,很多在他那租房子的民工都還沒出門,大家三個兩個站在底下那個廚房附近用大碗吃著早餐。也許幹我們這行,天生就有一種可以淡定行騙的本事,三言兩語間,二叔再次同意了我們進入房間。於是我進去迅速找到了當初我重新放回去的鐵盒,辭別二叔後,我們又依次去了龍門浩、一天門、報恩塔以及塗山山巔紅衣女鬼的埋骨處。等到把全部東西都重新找回來以後,時間臨近下午四點。我和胡宗仁卻還沒吃午飯,因為最後一站就是在埋骨處,所以我給司徒打了電話,請他問問付強,除此之外,還需要我們準備些什麽東西不。付強告訴我,如果我不嫌惡心,就把女人的頭骨帶回去。


    我必須要說的是,雖然我在那之前曾幹過不少惡心的事情,甚至挖過墳,而且還是那種屍體並沒用完全腐爛成白骨的墳,那次我因此而作嘔了很多天,也曾無數次自己寬慰自己,想想那些掏糞工,他們幾乎天天都跟這些惡心的玩意打交道,於是我嚐試著用“職業需要”來說服自己。但是這次要我拿回一個頭骨,而且還是跟脖子連接起沒斷的那種,我卻有些猶豫了。因為這意味著我要掰斷這具骨骼的頭骨。這具骨骸的下顎早在我們第一次挖墳的時候就發現是和頭骨分離的,沒有了下額的骷髏看上去更讓人感到害怕。可是按照付強的意思,如果不帶回去,恐怕這場退鬼的法事就沒法進行。我對胡宗仁說,你手比我長,力氣比我大,付強叫你把那個女人的頭給帶回去。胡宗仁一臉鄙夷的看著我,但是還是去做了。


    大冬天的,胡宗仁把自己的外套給脫了下來,因為我們並沒有帶口袋上山,大白天抱著個骷髏頭下山去,恐怕還沒上車我們就會被帶進派出所。於是他用自己的外套把頭骨包起來後我們才下山。在山下的一家修車鋪附近吃了碗抄手,味道也還湊合。吃飯的時候我跟胡宗仁聊天,聊到了關於付韻妮的話題。因為自從那天他們一起回付強家找回東西的時候,我就開始察覺到這兩人的關係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們兩個人對於我來說都有不一樣的意義,胡宗仁是我的朋友,盡管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一起經曆了這麽多風風雨雨,我們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我是個喜歡胡鬧開玩笑的人,所以我也常常會打擊胡宗仁,他本身是個大神經,好像天塌下來都對自己沒什麽影響一般。我很羨慕他可以活得這麽灑脫,於是我告訴他,如果你真的想要跟付韻妮在一起的話,也許你這種灑脫的日子就要到頭了。我告訴他,談戀愛包括結婚,除了是給自己的感情一個交待以外,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我們這個行當,雖然不會動不動就死人,但是相對於其他那些工作來說,相對算是比較高危的行業。好在付韻妮本身也算是我們行裏人,所以接受起來會比較快一點。我甚至告訴胡宗仁,付韻妮是個剛到20歲的小姑娘,雖然脾氣火爆,性格剛烈,但是對於付強來說,付韻妮始終是他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你如果要堅持跟付韻妮在一起,無非隻有三種情況,要麽你說服付強,而這前提就是他從此不再作惡,跟我們站在一起。要麽就是你帶著付韻妮逃跑,前提卻是付韻妮對你有同樣的想法。


    我問胡宗仁,現在沒別人在,你跟我說說你對付韻妮現在到底是怎麽樣的感情。胡宗仁原本很想要接著狼吞虎咽來掩飾他被我這麽問的慌張,而事實證明我和他在一起的話,永遠都隻有他被我算計的份。智商是個硬傷啊,胡宗仁看逃不過這個問題了,於是無辜的撓撓頭對我說,光是我喜歡她又能怎麽樣,現在我們自己的事情都沒個結論,也就不能判斷到底付強是敵是友,付韻妮又是他的女兒,即便是她對自己父親的作風有些不讚同,但是那也不表示她會就此背叛她的父親,選擇和我這樣一個浪子在一起。


    我難以想象他竟然會用“浪子”來形容自己。


    胡宗仁說,以前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沒能好好珍惜那段青春,渾渾噩噩的就過了,長大以後拜師學藝,也曾遇到過自己喜歡的女孩,但是他自己天生不是個浪漫的人,不懂得用一些浪漫的方式來討得女孩子的歡心,相反的他的方式往往在她們看來十分另類,盡管有些幼稚有些可愛,但是更多的卻是好笑和不成熟。所以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單身,他還告訴我,原本有一年自己在成都遇上一個好姑娘,姑娘也願意嚐試著和他交往看看,胡宗仁第一次和那姑娘約會的地方竟然選擇了一個大水庫。我聽後告死他,這很好啊,很浪漫啊,人也很少複合你猥瑣的個性。胡宗仁卻說,他本來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倆人傻坐在水庫邊上,該聊的話題很快就聊完了,於是冷場了很長時間。胡宗仁為了挽回氣氛,竟然沒有天理地從水庫裏喚出了幾團冥火來。他告訴我,一方麵他是想要炫耀自己會這麽個奇術,另一方麵他自己覺得那種安靜優雅的環境裏,有點火光會更浪漫。


    我記得當時我倆眼直勾勾的看著胡宗仁,久久說不出話來。冥火和鬼火不同,鬼火是由於屍體降解以後,所產生的磷與周圍的水分發生化學反應,而出現的火光。這是被偉大的科學家們證實過的,老實說,也的確沒什麽特別之處。以前的農村墳地裏常常都會看到。但是冥火卻是通過術法,搜集一些遊散在附近,原本就不完整靈魂碎片使之形成的一種可以被施法者控製的、看上去像是火焰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把一些殘存的生命體的能力燃燒稀釋,從此無影無蹤。


    我不敢相信有人竟然會跟女孩子約會的時候用這招。我問胡宗仁,那你有沒有告訴那個姑娘,你其實是一個魔術師?因為我想如果是我這麽幹了的話,我一定會說自己是在變魔術,隻是為了不要嚇到一些不懂這些的女孩子。胡宗仁說,沒有啊,起初那個女孩子很是驚奇,就說他好厲害,是怎麽辦到的,胡宗仁卻得意洋洋的說,因為這附近有很多死掉的魂魄,我就把他們聚攏來變成火光了,不過這個不是真的火,不能用來燒東西或什麽的,連點根煙都點不著,你要不要我示範給你看看?說完他就拿出煙來去點,然後笑咧咧的跟姑娘說,你看,沒騙你吧,點不著。


    我問胡宗仁,那後來呢?胡宗仁說,那姑娘喊爹喊媽的跑了。


    這就是胡宗仁最讓人擔心的地方,這個人雖然仗義,而且藝高膽大,但是卻有一顆好像沒開化的腦子。屢次在追求女孩子的事情上遇到挫敗,都是因為自己一些另類的行徑。胡宗仁告訴我,其實對付韻妮的感情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許是經過幾次患難,他潛意識裏對這個小姑娘有了一種想要保護的責任感。不過他不敢再像從前一樣,匆忙表白,並不是害怕說出來,而是害怕說出來以後被拒絕。於是他問我,你覺得付韻妮對我有那意思沒有?


    我說有啊,你這樣的人其實就需要一個厲害點的女人來收拾你,而像付韻妮這樣的姑娘,一般的男孩子還當真不敢碰她,如果不是因為咱們目前遇到的事情比較難搞的話,我真心覺得你們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胡宗仁聽我這麽說,看得出他的心裏很是高興。我告訴胡宗仁,如果你真的喜歡付韻妮,我希望不是你一時的衝動。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你不用擔心你會嚇到她,也許是我跟彩姐在一起太久的緣故,所以我覺得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是需要被照顧的,付韻妮自然也是一樣。一個再凶悍的姑娘,內心總有自己柔軟的地方。而隻有那個地方,才是胡宗仁需要盡心盡力去保護的。胡宗仁問我,你跟你媳婦談了這麽些年了,她一開始知不知道你是幹這個的?我說最初的時候我想過要瞞著她,但是幸好我在編造第一個謊言的時候就打住了,因為你每說一次謊,就會想要編織另一個謊言來圓自己之前的謊,如此反複下去,你將會漸漸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真哪句假,迷失了自己倒也罷了,距離你最初承諾和向往的愛情就隔得遠了。所以那一次,我及早告訴了她。胡宗仁說,你媳婦是個奇女子啊,根據我的經驗,沒幾個女孩子能接受我們這樣的職業的,除非她本身就是行裏人。我嘲笑他說,你能有多少經驗啊,彩姐起初在聽說後,也因此猶豫了很長時間,那段日子可以說是我和她都最難熬的一個階段,後來她想明白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選擇接受我,就要選擇接受我的全部,而這全部就包括了我的過去和我的將來。也許咱們從事的是一種見不得光的職業,很多人也會覺得晦氣,但是從人格上來說,我們和別人沒有區別,我們甚至比他們更懂得尊重人,更明白生死的規則。


    胡宗仁點點頭,我告訴他,後來彩姐嚐試著跟我交往,我也盡量不讓她卷入我自己的職業裏,甚至不怎麽告訴她,慢慢的,生活當中我們互相了解對方的為人,對一個人有了認可,其他的自然也就不成問題了。我對胡宗仁說,你比我好,你隻需要搞定付韻妮就可以了,我搞定彩姐後,還要想辦法搞定她的老爸老媽,你可比我要幸運得多,因為付韻妮的母親已經不在了,且全家都是我們行內人。胡宗仁問我,你覺得我和付韻妮的可能性有幾成?我說目前看來有七成,今晚弄走紅衣女鬼後,差不多能有八成,等到事情完結了,我覺得你就可以跟她考慮結婚的事情了。胡宗仁傻笑著說哪有這麽快就結婚的,我說都是江湖兒女,做事可不要拉稀擺帶的。胡宗仁問我,那這事完了以後,你會跟你媳婦結婚嗎?我說我不知道,我還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這次讓彩姐卷入我們這場荒唐事當中,我本來就非常內疚。而我當時卻還不知道,我下定決心和彩姐結婚,卻是在那一年經曆的某場事件之後,一場跨越多年的鬼戀,送它們上路前我打了繩結,要讓它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因為這份感動,才讓我突然想要有個家。


    我承諾胡宗仁,我會盡全力幫助他把付韻妮追到手,因為雖然我對付韻妮沒什麽好感,但是這個姑娘本性還是不壞的。盡管特立獨行了些,但是哪個重慶姑娘不是這樣的火爆脾氣呢。


    飯後我們帶著找到的全部東西和那顆頭骨去了十八梯,一進付強的屋子,就發現他們四個人聊得正歡。尤其是司徒,臉上泛著紅光,我是指,高興的那種。看樣子他昨晚和付強那場坦蕩蕩的深談,還是非常愉快。付強見我們進屋以後,立馬就關上了外麵的通道門,接著關上了房間門和陽台門,把那個房間暫時形成了一個完全密封的空間。隨後他讓大家都並排坐到床上去,在房間中間騰出大約4個平方大小的空地,然後他對我說,你們乘現在天還沒黑,能不能不幫我下去在附近買點香燭錢紙來?彩姐說,我去吧,我是最不關事的一個人,我去買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付強點點頭,彩姐就開了門出去了。


    隨後付強找我和司徒拿了我們所搜集到的全部盒子,然後還把那個頭骨拿了出來。這個頭骨的齒骨部分有些紅色的印記,那是早前付強設七星大陣的時候,為了讓鬼魂現行,在必要步驟的時候給頭骨的嘴巴上塗抹了胭脂留下的。起初我跟胡宗仁在天璣位找到的那個鐵盒裏,就有那張胭脂紙。於是付強開始拿著那張紙,仔細地抱著頭骨,開始好像塗唇膏一樣的仔細塗抹起來。


    大家都沒有說話,若是平時,我會覺得這樣的做法非常變態,而且是對死者極大的不尊重。等到付強把頭骨塗好以後,端端正正的擺放在他的正前方,彼此對望。那塗上紅唇的骷髏頭看上去很是詭異,接著付強從自己的鑰匙上取出一把折疊小刀,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割了一道小口子,把獻血塗抹在頭骨的額頭正中央和鼻洞到牙齒之間的地方。然後他一拍大腿,大叫一聲完了!


    我們都是一驚,我趕緊問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付強說我忘記讓你們回來的時候買一隻公雞回來,這場法事必不可少啊,我呼出一口氣說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現在去買還來得及不?他說那你們找個人趕緊去買回來吧,這十八梯靠近厚慈街附近就有個農貿市場,隻是不知道現在這快晚上6點了還有沒有人在賣東西,你趕緊去,要是沒有就到解放碑的超市裏去買,記住,一定要是公雞!


    然後他從房間角落裏拿了一個被他吃掉的方便麵空桶,遞給胡宗仁說,你也一起去,你到外麵給我把這桶裝滿泥土回來,待會要插香燭的。於是我和胡宗仁趕緊出了門,到樓下的時候遇到彩姐剛剛買了香燭錢紙回來,她問我們去哪我因為趕時間沒來得及跟她細說,就告訴她讓她先上去等著我們,順便提醒她房間裏有個死人骷髏頭,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害怕。下樓以後胡宗仁就四處找泥土去了,我則一路小跑,邊走邊問找到了厚慈街附近的那個農貿市場。


    我運氣還算好,雖然那些賣蔬菜水果的攤販已經收攤,賣家禽魚類的攤販卻不少還在,我不太會挑雞,但是還能分辨出公雞和母雞的區別。一個攤販跟我吹噓他的雞是市場裏最好的一家,尤其是公雞,是那種剛剛打鳴後不久的,從鄉場裏收來的,絕對不是飼料喂養,純天然,無公害,童叟無欺...然後他以不菲的價格賣給了我,因為趕時間我也沒跟他討價還價,提著那隻小公雞就跑回了付強的屋子裏。


    付強其他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胡宗仁挖到泥土後拿了回去,付強已經點上了三根紅燭,還有整整一把香,他自己手裏隻拿著一根,還沒有點燃。我回去以後,付強讓我關上門。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房間裏的燈泡是那種昏黃的顏色,空蕩蕩白牆壁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地上還擺了個頭骨,氣氛很是詭異。付強把那些鐵盒裏的東西都平鋪在頭骨的麵前,那意思是讓這個頭骨“看著”這些東西。然後他問我們,你們都有誰看到過那個紅衣女鬼的?我們說全都看見了,於是他就讓我們圍成一圈,隻留下一個缺口讓他麵對著頭骨站著。


    司徒也圍了過來,雖然他是個造詣很高的道人,可是看得出他對付強是打從心底的欽佩。付強讓我們雙腿分開,兩腳的外側和身邊站著的人相連,彩姐站在我的右邊,而她的右邊卻沒有人了。司徒站在我的左手邊,而他的左邊是付韻妮,付韻妮的左邊就是胡宗仁,我們雙腳分開彼此相連,呈一個漢字“人”的形狀,付強從彩姐買回來的一堆香燭裏抽出5根來,分發給我們一人一根,點上,雙手平放拿著香,付強說,這是為了表達一種尊敬,是禮節,而不是卑微。然後付強開始在點好香燭的桶前嘰裏咕嚕的念叨著,因為有口音的關係所以我並沒用聽的太明白,隻依稀聽到一些道家神仙的名字,如無量天尊、天地魯班王等,然後他從那堆鐵盒裏的東西裏,挑出了蚯蚓、蜈蚣、蟑螂等屍體,雙手捧在手上,然後在頭骨前跪下,接著念咒,咒文的意思大致是在說讓冤魂看個明白仔細,接下來的一幕,我目瞪口呆。


    付強磕了幾個頭以後,站起身來,跛掉的那隻腳向後抬起,剩下那隻腳微微屈膝,整個人呈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念咒完畢後,他把蜈蚣蚯蚓蟑螂等,一股腦的塞進了嘴裏,然後用力嚼碎,發出那種嚓嚓的,好似嚼薯片的聲音。


    我們圍著的5個人,除了彩姐以外,大家都算是見過世麵的人。而我們目睹付強這個舉動以後,都不由自主的感到非常吃驚。甚至連司徒這樣的老前輩,都不由得眉頭微皺,胡宗仁也緊緊皺眉,一副惡心狀。我也覺得很惡心,但是為了穩住彩姐,我盡量不表現出來。彩姐則一聲尖叫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付強斜眼看了我們一眼,走到我們跟前,按照從彩姐到胡宗仁的順序,把他嘴裏包著的那些被嚼碎的昆蟲屍體殘渣,挨個噴在了我們臉上。雖然惡心,但是我們必須忍住,因為在佛家道家巫家裏,都多少有這種混合唾液後噴臉的做法,不過付強這個算是我所知最重口味的一個,大冬天的,我被噴後臉上明顯感覺得到有那種殘渣粘住的感覺,我真後悔看到了整個過程,心裏很想作嘔。


    在噴完胡宗仁以後,司徒把嘴裏剩下的殘渣吐了一半在自己的手掌上,剩下的一半噴到了地上那個骷髏頭上,然後他把手掌中的殘渣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我們5人大概除了司徒以外,個個都驚魂未定,眼見付強從地上提起那隻我剛買回來的公雞,將公雞在燭火上逆時針的晃了幾圈,然後鞠躬念咒,接著用手指掐住雞冠,用力一扯,那隻雞發出一聲慘叫,雞冠子上被付強扯下大約米粒大小的一個小傷口,雞冠血開始朝外冒。這是道士做法的時候最常用的一個辦法,無論是請神還是送神,雞冠血對於道家來說是一個純陽的東西。接著付強一隻手捏著雞頭,以雞冠上的傷口做筆,在骷髏頭頂畫了個咒文,然後從雞的脖子上扯下一根雞毛粘在血咒上麵。然後用同樣的辦法在我們每個人的額頭上重複了一次,沾上雞毛的意思是要混淆陰陽,傳遞信息的意思。這時候我們手上的香已經差不多燒了一小半了,付強吩咐我們,他現在要開始喊鬼現身了,要讓原形先出現後,認了自己的骨,還有跟我們5個看到它的人了結了“怨緣”後,我們才能送走它。付強說,送鬼你們都別插手,這個女鬼是我設法找來的,理應由我來送走。這個女人不管生前是什麽樣子,但是你們要記住,它今天之所以有這樣一番波折,並不是我付強“令”它這樣的,而是它注定了在死後多年要重現人間,我隻不過是算準了時候,借了它的力量罷了。別忘了,正所謂“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這是我們這行一直信奉的一個道理,人的一生就好像一個記事本,記下了你所作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就好像生命中有一個天枰,權衡著你的功過得失,未來你將獲得的,無非就是你當初給自己創造出的一個理由,因此而有所體現罷了。師傅教導我,盡管驕傲,盡管不羈,永遠不能跨越的一條底線,叫做人性。


    我問付強,你喊出來的那女人是一個還是兩個?付強說,隻有一個,你們現在全都低下頭,麵向自己的腳,雙手持香平放,閉上眼睛,呈一個哀悼的姿勢,記住,雙腿保持現狀。於是我們大家低下頭,閉上眼,隻聽見付強在我頭頂的方向念叨著,念了一大段咒,那段咒文我能懂的意思並不多,大致上是在說,請你幫忙,辛苦你了,現在我要送你回去,你出來看看你這次結緣的人最後一眼,安心上路,永不回頭!接著我感到腳底一陣涼意,好像是站在一大塊冰麵上一樣。因為不能睜眼,所以也就不敢確定。


    就在這個時候,胡宗仁一聲淒厲的大叫,應該說是慘叫,我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於是睜開雙眼,卻在睜眼的那一刻,看到我的雙腳之間,那個紅衣女鬼正躺在我的胯下,從我的角度,隻能看見它的鎖骨以上部位,感覺付強當初叫我們分開雙腿,就是在給這個女鬼留一條通道出來,好讓它能夠從我們身後平躺著鑽過胯下,而因為我們都低著頭,它就能給躺在地上仰視著我們的臉,這或許就是付強所謂的,看我們最後一眼,然後了結怨緣的意思。


    原本不該睜眼,卻因為胡宗仁的一聲慘叫,我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但是看到女鬼的時候,盡管害怕,我還是大喊到,沒睜眼的人千萬不要睜眼!我這話是說給彩姐聽的,我生怕她和我一樣睜眼後看到這一幕,然後自己嚇個半死。那時候我很想要把眼睛重新閉緊,卻因為過度害怕,想閉卻發現自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那個女鬼在我胯下仰視著我,頭發卻並沒用因為平躺的關係而散亂,隻是它的表情從原本的沒有表情,漸漸開始變化。


    我見它眼睛開始略微縮小,眼仁本來就蒼白無色,這時候看上去更像是在刻意翻白眼。鼻梁和眉骨開始出現皺紋,那樣子就像是生氣後導致的麵部扭曲,然後本來閉著的嘴巴開始張開,露出黑黑的牙齒,而且還越長越大,超過了我對嘴巴大小的估計,那樣子很像是一個塑料人偶因為加熱而融化的感覺。我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用無字決照準了它的腦門子打下去的時候,付強大聲衝著我喊道,誰教你睜開眼睛的!趕緊給我閉上!於是我趕緊閉上眼睛,忍住不去想象我腳底下有女鬼的事實。


    隻聽見付強又喊了一聲,胡宗仁,你也把眼睛給我閉上,要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出現在你麵前,你就用你手上的香打!但是不要睜開眼睛。


    胡宗仁卻咳嗽了幾聲,聽上去有些提不上氣般的說,“我..我沒辦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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