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酸雖是武林中人。但早年也是一個飽儒,一見這等大霧,立時酸氣大發。不禁吟哦起大霧垂江之賦來。


    剛吟到:“……訝長空之一色,忽大霧之四屯。初若溟蒙,總隱南山豹,漸而充塞,欲迷兆海之鯤……”


    鄱陽漁隱已壓低聲音道:“老弟噤聲,我們這就要靠岸了!”


    歐陽彬聞言,趕快住嘴,皆因那泗島神君,情魔和兩個天山老怪,是否已返舟,尚不得而知。若發現已經回船,確實不敢輕視。


    這時,後梢的鄱陽漁隱,隻能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耳聽他那鐵槳拔水,隻帶出一種輕微的聲音,連這位江湖隱俠,尚且不敢大意了,船頭的鳳兒,聽得鄱陽漁隱發話,也已收槳,影綽綽見雙鳳並立船頭,猛可裏,忽聽嗆啷啷一聲響亮,偏那勿惡緊張太過,此刻已將寶劍出鞘,歐陽彬不能出聲喝止,而且也來不及了。


    不多一會,隻聽船頭上簌簌連聲,窮酸知舟已靠岸了,可不知這靠岸之處,是在那三隻江船的上麵還是下方,但想來相隔絕不會太遠,所以心中對鄱陽漁隱欽佩得了不得,這般大霧,小舟越急流,蕩過寬逾兩裏的江麵,還能認得準地方,這豈是偶然。


    眨眼間,小舟已靜止不動,鄱陽漁隱提著鐵槳進艙,悄聲說道:“老弟,要探聽那幾個魔頭行蹤,這可正是時候。”


    一句話未了,勿惡已搶著道:“老爺子、歐陽大爺,殺雞焉用牛刀,我去!”


    歐陽彬一把揪著他的胳臂,低聲喝道:“你這小子別賣能了,你歇著是正經。”


    忽地船頭往起一抬,刷刷地兩聲風響,這時霧太濃,雖然看不見,已知是鳳兒和金鳳兩個離船去了。


    鄱陽漁隱道:“這兩個丫頭好生性急!”


    歐陽彬道:“老哥哥,你放心,論輕身功夫,和她們那份精靈,盡可去得,隻是得去打個接應,不知船離岸還有多遠。”


    鄱陽漁隱失笑道:“老弟去至船頭,不問自知,好,我們全都上岸去吧!”


    說罷,三人出艙奔上船頭,看時,原來丈餘外已是陸地,三人躍上岸去,鄱陽漁隱悄聲道:“兩位隨我來吧!”


    隨說,提著漿,當先向上流頭就走,前行還沒有十丈,忽地鄱陽漁隱一打手勢,窮酸與勿惡趕緊兩邊一分,前麵濃霧之中,似是一星火光一閃,歐陽彬知那一星火光之處,即是三舟所在,當下即悄聲道:“老哥哥!我去接應她倆,你替我把風。”


    隨在勿惡耳邊說道:“小子,你可安靜點。”


    說罷,兩隻破袖一展,徑向火光處撲去。


    歐陽彬憑他這兩隻破袖上有特殊的功夫,輕功確實高人一籌,兩個起落,已停身一艘船艙之上,別看他撲來之勢極猛,落下卻無半點聲息。


    窮酸歐陽彬這一著,實在大膽,若然兩魔兩怪是在舟中,饒他身法比四兩棉花更輕,要想不被發覺,恐也不能。


    但歐陽彬可有他的想法,雙鳳雖是兩個鬼精靈。但性子卻急得很,又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兩人已奔這三隻江船而來,必也要先往船上闖,若兩魔兩怪在舟中,豈能瞞得過他們。


    是以窮酸準知這船魔頭尚未回舟,故而大膽往船篷上落。


    單腳一點船篷,刷!斜裏一飄身,已經將背脊貼在旁邊船篷之上,晨風逾勁,蘆葦簌簌作聲,雖然帶動了風聲,艙中雖然燈火明亮,顯然絲毫不覺。


    凝神一聽,船裏有兩人在說話。


    隻聽一人說道:“尊者不用擔心,我這體內真火,隻要適時引道歸竅,是無大礙的,隻是那窮酸恁地可惡,我豈能甘休,早晚相遇,要不將他斃在掌下,我赤陽子還有何麵目見人?”


    說罷,恨聲不已。


    聽那虎麵尊者也恨聲道:“道兄別再說了,若不是經你相告,我吃了苦頭,還不知那老兒即是鄱陽漁隱,灑家豈肯將那老兒輕饒,家師隻在旬日內即可抵達,嘿嘿!非是灑家說句滿話,隻待家師一到,管教這般人個個伏誅,方消灑家心頭之恨。”


    歐陽彬聽得一驚,心說:“傳言虎麵尊者之師八臂,居於天山之巔,天生異稟,乃當世奇人,武功高深莫測,苦這魔頭真個下山,當真可慮。”


    隨聽那赤陽子接著說道:“若令師能下山來,那可是好了,隻是遠不救近,家師離火真人,日前方在下流頭江邊分手,若得他前來,別說一個窮酸,就是那鄱陽漁隱,也不在話下。”


    那虎麵尊者又說道:“令師離火真人果然了得,隻是行蹤無定,偏巧天山兩怪迄今未返,百花公子和他那師叔泗島神君,亦是去了這久時候未歸,嘿嘿!若然灑家這幾位至好返來,準教取他們這幾條性命,易如反掌!”


    窮酸聽得幾乎失笑出聲,心說:“這兩人不是和小孩兒被人家打了,卻背地裏誇爹讚娘嗎?真個好笑得很。”


    但窮酸卻沒笑出來,已知兩魔兩怪果然不在舟中,再聽下去,也探不出什麽來,倒不如回到岸上等候。


    想罷,倏振破袖,身形陡地拔起空中,隨將破袖一拂,已飄落岸上。


    他這裏剛落下地,身後風聲颯然,扭腰看時,見是雙鳳已自船上飛身而來,趕緊點手,伏腰隻一躍,出去了四五丈遠,好雙鳳!竟然不差前後。


    三人剛落地,忽見前麵人影一晃,鄱陽漁隱自隱身之處迎來,低聲說道:“你們白跑了一趟,是麽?”


    歐陽彬點了點頭,並不言語,麵色顯得沉重,鄱陽漁隱知他們必有所見,當下言道:“此非談話之所,隨我來。”


    鄱陽漁隱在前,從原路退回,那勿惡遠遠地挺劍而立,如臨大敵一般,一見四人魚貫而來,方收劍回鞘,來與大家會合,徑回小舟。


    五人入艙坐定,鄱陽漁隱道:“歐陽老弟,你定有所見。”


    窮酸肅容道:“好教老哥哥得知,天山之巔的那八臂,想來老哥哥定有耳聞,沒想未來這場邪正之爭,那八臂竟也插一腳,適才聽虎麵尊者言道,隻在這幾日內,即要前來,本來這一場爭鬥是穩操勝券的,這一來,豈不是又生波折了麽?”


    鳳兒忽然憶及半年前那東方傑在姑母韓仙子庵中之言,說道:“你們別猜測啦!這魔頭必然助惡,不過這早在東方傑伯伯算計之中,我們這麵早有準備了。”


    若以枯竹老人與雲夢居士平輩論交來說,鳳兒也應該與東方傑是一個輩份,但因玉麟是石瑤卿之徒,石瑤卿又是東方傑的師妹,那鳳兒從玉麟稱呼,是以稱東方伯伯。


    金鳳也搶著道:“爹,你們還不知呢,適才我在左邊那隻船上,見盡是女人,個個妖妖嬈嬈,心生奇異,暗中一探,確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們道那百花公子、泗島神君和天山兩怪那去了?”


    金鳳此言一出,全部回頭望著她。


    金鳳道:“原來他們是找什麽黃衫羽士去了,聽那些女人說,那是泗島神君的師叔,那百花公子還該叫他叔祖呢!”


    勿惡和鳳兒全都不曾聽說過黃衫羽士之名,連歐陽彬也不知道,鄱陽漁隱卻大驚,瞪著一雙虎目,一時間作聲不得。


    不用看鄱陽漁隱吃驚之狀,隻聽說這黃衫羽士是泗島神君的師叔,可知他的武功必然厲害。


    窮酸忙道:“老哥哥,想來你定知道這黃衫羽士是甚麽樣人物了?”


    鄱陽漁隱這才歎了口氣,將黃衫羽士的以往說出,隨道:“當年忍大師尚且不敵,後來那麽多武林高手圍攻,亦未傷得他分毫,沒想這黃衫羽士竟然尚在人世,武功必更比以前了得,此人一出,大是可慮呢!”


    鄱陽漁隱是何等英雄,提到黃衫羽士,尚且如此麵上變了顏色,可見實不可小視,大家一時間默默無言,就連勿惡也不敢渾充英雄了。


    鄱陽漁隱拂髯向大家一掃,又說道:“不過,你們毋須擔心,八臂與黃衫羽士共同助惡,想來這次主事的東方傑,定有個耳聞,適才鳳姑娘不是言道,他半年前對八臂,不是已有了戒備麽,還怕他不去請出高手來,隻要太清師太和他師父雲夢居士,肯下山相助,加上鳳姑娘的師父枯竹老人,有了他們三位,諒也製伏得了這兩人,今日隻待玉麟這孩兒前來,我們還以早動身前往,看他們現下作何計較。”


    歐陽彬將頭連點,笑道:“老哥哥所說不差,隻是你還漏了一人,那位老英雄亦不在三人之下,有他們四位出頭,我雖對八臂的武功並不深知,黃衫羽士的過去亦無所聞,恐怕也強不過這四位去。”


    鄱陽漁隱愕然,鳳兒和金鳳也是驚異,一時間想不起還有誰來,那勿惡早嚷道:“悶死我了,歐陽大爺,你說的這位是誰了趁早兒說出,不然我……”


    窮酸知他嘴沒遮攔,怕他說出不好聽的話來,更怕他亂嚷嚷,雖然他是破鑼嗓子,但和旁邊那三隻江船,相隔並不太遠,擔心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是以趕緊向他瞪了一眼,說道:“哈哈,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雙鳳早知窮酸說的是鄱陽漁隱,金鳳好不得意,那鳳兒道:“當真鄱陽漁隱坐得這第四把交椅,他在那隻鐵槳上的功夫和內外功力,和師父隻在伯仲之間,適才怎的倒將他忘了?”


    那勿惡兀自不曾猜透,瞪著大眼,輪番的看麵前四人,鄱陽漁隱卻也嗬嗬笑道:“老弟過獎了,憑老夫這點技能,怎能和兩位老神仙相提並論?”


    鳳兒眼珠一轉,說道:“歐陽大爺,你卻還忘了一位,她才真是位老神仙呢!哎呀!怎麽我現下才想起來。”


    鳳兒說得從未有過的鄭重,此刻輪到歐陽彬來發愣了。


    鳳兒隨將在大別山中,得謁忍大師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鄱陽隱霍地站起身來,興奮的朗聲大笑,說道:“沒想忍大師今仍健在,若是她不袖手,黃衫羽士還有何懼的!”


    鄱陽漁隱朗聲一笑,聲若洪鍾一般,別說十餘丈外的那隻江船了,隻怕一裏之外的人也聽得到。


    歐陽彬破袖一展,刷的一聲,已穿出艙去,一躍上了船篷。


    窮酸歐陽彬這行動太已突然,全都以為有警,當下紛紛離船,出艙一看,隻在這一陣工夫,大家隻顧談話,連紅日已升,霧已消散,竟也不覺。


    看那日頭兒的方位,已是辰末時光。皆因適才大霧,連日色也被掩蔽住了。


    四人隨後出艙,隻見歐陽彬已到了岸上,麵現驚詫之容,雙鳳跟著當先飄身上岸,那鳳兒早咦了一聲,金鳳叫道:“爺呀!快來看,怎麽這三隻江船全不見了。”


    鄱陽漁隱聽得一驚,自己在水麵上稱雄了一生,若守在近旁,還讓三隻江船溜走了,豈不是三十老娘倒繃了孩兒麽?


    他這裏與勿惡隨後上岸一看,哪還有三隻江船的影子,當時即愣莊了。


    若然說天山兩個老怪和兩魔在舟上,尚有可說,現下除了虎麵尊者與赤陽子外,三隻船上隻剩下了泗島神君的四僮兒和情魔的八釵武功較好,所以鄱陽漁隱心中好生不服。


    他哪知道,若論水麵上的功夫,鄱陽漁隱在內河內湖,自然去得,而且數一數二,但泗島神君座下的四僮兒和那一船的水手,卻個個都是在驚濤駭浪的海上討生活的,一旦來到內河內湖來,自是不同凡響,若論這駕舟使船,自不輸於鄱陽漁隱,故而三隻船何時離去,這五人一時大意,竟然全無所覺。


    鄱陽漁隱一愣之後,心下有些惱怒,道:“快隨我回船,我們這就追!”


    金鳳知她爹的性情,此刻是萬萬頂撞不得,暗中拉了鳳兒一把,雙雙飛回船上,鄱陽漁隱人老,火氣卻大,跺腳縱身一掠,已到了後梢,抄起鐵槳,那歐陽彬與勿惡剛剛上船,鄱陽漁隱用鐵漿隻一撐,小舟已滑出蘆葦,鐵槳翻時,槳沉,勁猛,舟小,雖是逆水行舟,亦有如箭矢一般,直向上流頭追去。


    歐陽彬也沒言語,三舟頓時失蹤,必係適才聽到了幾人的話聲,是以溜走,自然奔了上流頭無疑。


    哪知適才五人隻顧說話,三隻船去了將近半個時辰,若非歐陽彬在鄱陽漁隱朗聲一笑時,突然驚覺,飛身上岸查看,恐怕此刻尚未覺察呢!這時才追,饒是鄱陽漁隱駕舟有如箭馳,一時間如何追得著。


    紅日漸升,霧氣全消,隻見江水滔滔,波瀾壯闊,數裏之外,盡在眼底,追了約有頓飯工夫,仍未見三隻船的影子。


    氣得鄱陽漁隱鐵槳翻起數丈遠的水花,小舟越行越快,又追了約有一個時辰,雙鳳是一直在船頭眺望,早聽鳳兒叫道:“那不是三隻船麽?”


    四人忙順著她的手指之處看時,隻見前麵約有一裏遙,一個小小的江灣裏,停著三隻江船,雖然離得甚遠,看不真切,但這等荒僻所在,普通江船,豈有停靠此處之理,是以沒人有絲毫懷疑。


    逆水行舟,船均是靠著岸邊,白天可比不得夜晚,鄱陽漁隱不敢再往前駛了,鐵槳一翻,立將小舟傍岸。


    那水邊滿生著蘆葦,岸上緊接著是樹林,正好隱蔽身形,其實隻要將小舟藏好,因相隔得遠之故,不用隱蔽身形,前麵船上之人,亦絕不會發現。


    故而五人上岸,先用不著隱蔽行蹤,雙鳳等不得,當先上岸,就向那三隻江船奔去。


    鄱陽漁隱道:“且慢,那三隻江船既然停在此間,必是兩魔和天山老怪,尚未回船,否則怎會在此停留?不用急在一時。”


    窮酸歐陽彬哈哈笑道:“老哥哥雖說得是,你怎知人家心裏的急呢?鳳姑娘,你說是麽?”


    窮酸這一打哈哈,鳳兒立時嬌羞無限,金鳳心說:“半年來,鳳妹妹和玉麟,必是已生情愫,不然這窮酸怎會一再打趣她?再者,鳳妹妹更是惱而不怒,隻怕別人將他們兩人相提並論,心下還在高興哩!”


    想至此,心中立時酸酸的,好不是滋味。


    那勿惡最怕的是鳳兒,皆因鳳兒時時捉弄他,打又打她不過,一見她受窘,心裏好不痛快,咧著大嘴一笑,說:


    “嘿嘿!歐陽大爺,人家本來是小兩口麽!如何不恁地心急。”


    勿惡嘴裏說著,可提防著她,生怕她不依,哪知鳳兒狠狠的向他啐了一口,蠻靴兒一跺,即掉頭如飛而去。


    那金鳳腦裏轟的一聲,隻覺半個身子,已掉在冰窟裏一般。


    歐陽彬哈哈一笑,說:“老哥哥,趁那四個魔頭尚未回船,我們且去至切近,也好探看。”


    說著已然移步。


    鄱陽漁隱望著鳳兒的背影,拂髯而笑,說:“玉麟那小哥兒果然甚好,他和鳳姑娘,倒真是一對兒,哈哈,歐陽老弟,他們的名份已定了麽?”


    問罷,拖著鐵槳也隨後就走。


    金鳳隻覺爹爹的言語,字字都象利箭,穿射在心中,一時間連氣都透不出來。


    那勿惡大環眼一眯,朝天鼻一皺,偏多話說:“嘿嘿!老爺子,你等著喝喜酒啦!我這姬大叔少不得也要受個響頭。”


    幾句話。隻說得金鳳搖搖欲倒。


    歐陽彬大笑道:“老哥哥別聽他的,我們倒是快走,別盡說閑話兒了。”


    三人邊說邊走,全沒覺出金鳳的異處,幸得窮酸最後一言,方覺心中暖了過來,心想:“如此說來,他們因係同在枯竹老人門下,不過彼此要好罷了。”


    須知那玉麟是金鳳相識的第一個少年,又因那時係男裝之故,沒半點顧忌,初次相見,即杯酒論交,十分親近,雖是短短的一兩個時辰,但倒比男女之間數月相處,情更深厚。


    且那玉麟是名師之徒,武功好,人物也俊秀,是以這半年來,金鳳無日不在想念玉麟,此次知他已奉命黃鶴樓之行,故纏著他爹鄱陽漁隱,急忙趕來,鄱陽漁隱哪知他這大閨女的心事,隻道是她想來趕這場熱鬧。


    且說金鳳心中暖了過來,方能舉步,這才隨後追去,鳳兒在前,卻早已沒了影子。


    裏把路,何消一盞茶功夫,早到了那三隻江船的近旁,隻見林邊和江岸,相隔有五七丈遠,鳳兒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正在窺探。


    四人中,數那勿惡的武功最差,雖然不會落後,卻已張著嘴在喘氣。


    鳳兒聞聲回頭,搖手示意四人噤聲,大家就知她必有所見,個個飄身前去,各自尋了個隱身之處,往外看時,見前麵綠蔭下,散坐著那四僮兒和八釵,最近的卻是那虎麵尊者和赤陽子。


    隻聽那赤陽子說:“現下我已複原,留在此地,怕不十分恰當,貧道昨晚承尊者相邀上船,即見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的這些貴介,麵有仇視之色,先還不曾介意,是貧道今晨無意中聽到,始知敝師日前與他們生了誤會,以赤陽掌焚了神君的座舟,是以非是貧道不敢附驥,隻怕那四位到時,難免誤會再生,故而還是趁此時離去為是。


    陡聽虎麵尊者粗獷的聲音笑道:“道兄休得多慮,四位返時,自有灑家為道兄分辯,令師離火真人,灑家好生敬仰,令師徒武功獨樹一幟,名震武林,若然穀靈子與侯揚見到道兄,隻怕還要相邀呢,至於神君與公子,酒家是鼎力承當,必為你們雙方解除這一個誤會,道兄放心就是。”


    那赤陽子似顯得十分躊躇。


    鳳兒心說,“是了,我說呢了怎麽離火真人和兩個魔頭已成了死對頭,他的徒弟卻又和他們攪在一起?”


    虎麵尊者又道:“道兄無須慮得,神君等昨晚去時,言明今日午間即可返來,命舟在此等候,這就快到了,若然你此時離去,路上相遇,無灑家在旁,隻怕又生誤會,那就更糟了。”


    虎麵尊者一說,果然赤陽子不再言去,那虎麵尊者哪會想到隔牆有耳,說話聲音甚大,五人均聽得清楚,鄱陽漁隱與歐陽彬聽得全是一皺眉,心說:“八臂和黃衫羽士,已非同小可,若離火真人再被他們籠絡上了,豈不更可慮?”


    那鳳兒眼珠兒恁地一轉,卻在心中想道:“你們想得如意,我絕不教你們稱心。”


    鳳兒刁鑽古怪,暗裏已打定了主意。


    那勿惡卻隻偷偷的瞧泗島神君那四個僮兒和情魔八釵,想是舟中悶得慌,故而上岸來玩耍,隻見右前麵林邊濃蔭之下,綠草如茵,個個是頭上宮鬢堆鴉,長裳拽地,那嫩綠、鵝黃、紫銷、碧藍、各色衣裙,被江風吹得仙袂飄飄,因是互相在追逐玩耍,宜似翩飛彩躁,銀鈴般笑聲不絕於耳。


    勿惡看得發了呆,心頭卻氣道:“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妞兒,供那鳥公子一人享受,氣死我了!”


    心中不服,直氣得七竅生煙。


    隻有那金鳳視如不見,聽如未聞,隻這一會兒工夫,已判若兩人,不斷的在咬那下唇。


    驀地,隻見那虎麵尊者跳將起來,說:“道兄請看,神君等這不是回來了麽?甚麽?怎的是六人同來!那瘦倏倏羽士裝束,想必即是黃衫羽士了,隻是那少年又是誰呢?”


    早見四童和八釵,亦已向上流頭奔去,幾人忙看時,果見前麵林中,魚貫而行的出來了六人,前麵是個幹癟的老兒,身高總在七八尺之間,一身黃衣,身後跟定一個少年,這裏的五人,除了勿惡外,全都認得,正是那二島主左衝,心下甚是奇怪,不知怎會跟在他們身後。那左衝之後,方是天山二怪,千麵人穀靈子在前,鬼影子侯揚在後,最後是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


    原來此地離場湖蕩甚近,不過數裏之遙,黃衫羽士等被玉麟和葛琳兩人,施展神奇的掌法,一時間,將幾人全都唬住了,是以狼狽逃走,此刻方來到此間,那三隻江船早在昨晚離岸之時,兩魔兩怪嫌逆水行舟太慢,故而舍舟陸行,早命駛來此間等候。


    那鳳兒隻道這幾個魔頭返舟,立可見到玉麟。


    哪知六人已然出林而來,仍未見玉麟的影子,心幾乎要跳出口腔,隻因她關心太過,竟沒想到,若玉麟被擄,怎會與六人同來。


    卻聽那虎麵尊者的聲音遠遠傳來:“灑家等候多時!”


    驀地裏,隻見金光耀眼,卻是泗島神君越眾騰身而出,頭上的束發金冠,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他這騰身一掠,竟有五丈多遠,落地已在虎麵尊者身後。


    虎麵尊者方一怔,尚未回頭,隻聽泗島神君已大喝一聲,同時聽得虎虎風生。


    原來泗島神君錯將赤陽子認作離火真人,座舟被毀,尚惱恨在心,遠遠的見這人一身紅色道袍,紅臉紅發,即騰身一掠,才落地掌也已劈出。


    那赤陽子早知這誤會難以解釋,是以心中忐忑,一見泗島神君人到掌到,趕緊錯身推掌,借勢飄身讓過。


    哪知情魔百花公子也將人認錯,跟蹤而到,赤陽子尚未停身,亦是人到掌到,斜刺裏一掌劈出。


    須知赤陽子的武功,並不在情魔之上,百花公子又吃過離火真人的苦頭,這一掌好不淩厲,赤陽子如何敵得過,幸得虎麵尊者已然回身搶來,高聲叫道:“公子休得誤會!”


    霍地推出一掌,將情魔的掌風逼住。


    那泗島神君卻跟著又呼的一聲,劈來一掌。


    虎麵尊者早防到他有此一著,已然搶到右側,將方便鏟在地上一插,擺腰雙推掌,代赤陽子接下一掌。


    天山二怪一看,知有緣故,也搶前而來,皆因虎麵尊者是千麵人穀靈子相約而來的,雖不知這紅袍道人是誰,既有虎麵尊者夾在中間,必有緣故,忙發話道:“神君與公子暫請住手!”


    泗島神君和情魔,見三人皆橫身攔在老道麵前,雖仍怒不可遏,倒後再動手,一齊怒目而視。


    虎麵尊者哈哈笑道:“兩位認錯人了,神君和公子看來,可是那離火真人麽?”


    虎麵尊者此言一出,兩人再仔細看時,這老道與離火真人裝束雖然完全相同,但在年齡上差了一大截,當真將人認錯。


    虎麵尊者又跟著嗬嗬笑道:“來來來,灑家為大家引見,這位道兄赤陽子,可是久仰神君和公子大名,恨未早日識荊,道兄請看,這兩位即是天山兩位老英雄,人稱夫山二怪的便是!以後大家多多親近。”


    赤陽子適才險些沒傷在兩魔掌下,心中十分惱怒,但人家沒一個比自己弱的,是以不敢形諸於色。


    當下拱了拱手。


    卻聽一人朗朗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


    隻見左衝從黃衫羽士身旁走來,適才幾人見麵就換了幾掌,亂中未看清,此刻方認出赤陽子。


    那左衝自逃離長離島後,沿江而來,路過此間之時,被黃衫羽士收為徒,半年來武功倍增,日前奉黃衫羽士之命,入大別山探忍大師之時,與赤陽子巧遇,兩人臭味相投,過去在長離島時,左衝以赤陽子為股肱,很做惡了幾年,此間相遇,兩人很是高興,不料偏與歐陽彬、玉麟等冤家路狹,致又分散,沒想到卻又在此相逢。


    那左衝是黃衫羽士之徒,雖然武功遠不及兩魔,但以輩份來說和泗島神群君是平輩,那情魔還得叫他一聲師叔,他這一出聲招呼赤陽子,兩魔俱是一怔,泗島神君忖道:“縱然這老道非是毀我坐舟之人,亦必與他有關,不然怎會發膚衣著恁地相似。”


    是以不但不親近,更不理睬,轉身回去,恭請黃衫羽士上船。


    天山兩怪聽說這老道是離火真人之徒,江湖上提起赤陽子來,亦有個耳聞,若能接納得這赤陽子,離火真人還怕不為已用麽?故爾上前和他周旋。


    這工夫,黃衫羽士和左衝,已被泗島神君請上了中間那隻江船,百花公子在八釵擁護之下,也上了靠右邊的一隻。


    虎麵尊者見泗島神君與情魔不為他引見那黃衣老人,對赤陽子也不理睬,更不相讓,即已上船而去,心中甚是不樂。


    千麵人穀靈子壓低了聲音,嘿嘿一聲笑道:“此非談話之處,兩位請上船去。”


    那千麵人穀靈子,亦是不滿泗島神君和黃衫羽士的狂傲,早在心中不樂,如何不知虎麵尊者的不快,隻是眼下敵我雙方,就有一場決鬥,不願鬧大裂痕,是以趕緊邀虎麵尊者和赤陽子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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