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正是鄱陽漁隱之女,前在江州酒樓之上,與玉麟稱兄道弟,杯酒論交的金風,其實她的本名不叫金風,這是她男裝之時的化名,本名同鳳兒一般,也是一個鳳字,名叫金鳳。


    金鳳一到,和搶身而出的鳳兒,恰在鄱陽漁隱身邊,兩柄寶劍寒光激射,向掄方便鏟奔來的虎麵尊者,雙雙攻到。


    本來兩方都快,三件兵刃眼看就要碰上,驀聽一聲哈哈笑道:“還不與我退後。今天饒他去吧!”


    當的一聲大震,虎麵尊者的方便鏟已震起數尺,同時金鳳和鳳兒陡覺劍尖之上,猛然襲來一股強大的勁力,兩柄寶劍把持不住,同時滑向一邊。


    原來是鄱陽漁隱,因為怕得罪八臂,知道這兩女娃娃兩雙寶劍合壁,非同小同,小孩兒家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傷了這虎麵尊者,亂子可就大了,八臂這老怪物護短,若然將其激怒下山,敵方勢力,也就倍增,掃蕩梵淨山,隻怕就不易了。


    是以,鄱陽漁隱搶出,右臂搶鐵槳,格開方便鏟,左掌一劈空掌,將兩個的寶劍震歪了準頭,硬將虎麵尊者與兩鳳分開。


    虎麵尊者明知對三人已非敵手,此刻又到了一個少女,從身法之快,已知這少女不在那鳳兒之下,他這般搶鏟猛撲,來的是一股急勁,鄱陽漁隱這又一槳將他震退,頓時那口怒氣一泄,哪還敢再追,而且就勢退了幾步。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和尚,你別怕,你不是說我們人多,今天不算,就當我們不分勝負,改日碰上,我們再重新鬥過如何?再說你的同伴傷了,他雖是害人終害自己,體內真火發不出,自焚其身,我們倒不忍眼看他送命,你還是趕緊扶他走吧!”


    鄱陽漁隱分明是替他留退路,好讓虎麵尊者下台,那虎麵尊者正求之不得,但膽怯口不怯,哼了一聲,說道:“若非我這同伴今天受了你們的暗算,嘿嘿!我虎麵尊者還不怕你們人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佛爺哪兒碰下你們,就在哪兒算這筆帳!”


    說罷,拖著方便鏟,就奔向那倒地不起的赤陽子!


    雙鳳可是不願意,那金鳳早嚷道:“爹!你怎麽輕易將他放走啦!這和尚不是好人!”


    鳳兒插嘴道:“姐姐還不知道嗎,那雜毛更壞!”


    鄱陽漁隱不理雙鳳,嗬嗬笑道:“酸秀才,這老道的傷勢如何?”


    原來那歐陽彬,在鄱陽漁隱與虎麵尊者惡鬥的這功夫,見赤陽子被自己的流雲飛袖,將他赤陽掌的真火逼了回去,真火自焚,已然受傷不輕,想道:“這老道與我無深仇大恨,若不救他,隻怕性命不保。”


    是以窮酸歐陽彬趕至赤陽子身前,替他通開活脈,以內家掌力,引導他的真氣歸竅,這一來,赤陽子渾身痛苦稍減,沒像先前那麽滿地亂滾了。


    虎麵尊者知難而退,也就在此時,歐陽彬聽鄱陽漁隱說罷,笑道:“命是可保,隻怕短時間,這雜毛再不能逞凶了,哈哈,和尚,你不是不服氣麽,不說今天說明天,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


    原來是虎麵尊者,拖著方便鏟,奔了過來。


    歐陽彬適才和虎麵尊者對敵之時,遇到的那最後一記險招,未曾解開,偏生鄱陽漁隱趕到,是以心下有些不服氣。


    虎麵尊者嘿嘿冷笑道:“佛爺再要遇上你這窮鬼,若再拚鬥,定不會再像今日一般讓你得了好去,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佛爺下次一定會取你性命,哼!”


    說完已趕至赤陽子身前,伸手把將赤陽子放上肩頭,急急掠步而去!


    兩鳳許久不見,見虎麵尊者和赤陽子一走,立時湊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休。


    窮酸大笑道:“這不活脫像兩隻畫眉兒麽?”


    那鳳兒和金鳳均已聽出,歐陽彬在譏笑她倆,鳳兒早呶著嘴道:“姊姊,那窮酸在笑我們呢,我們可不饒他。”


    說著,馭風像翩躚之蝶,奔了前來,鄱陽漁隱笑叱道:


    “不得無禮!”


    同時抓著歐陽彬的胳臂,說道:“來來來,老弟,我那漁舟就在江邊,難得此地相逢,我們且飲幾杯再說。”


    忽地那林中奔出一人,說:“還有我呢,等我一等啊!”


    早見勿惡喘籲籲奔將前來。


    歐陽彬嗬嗬大笑道:“要不是聽說有酒,大概你這小子還躲著不出來呢?”


    勿惡已到了跟前,大環眼一翻,說:“歐陽大爺,你要再損人,我可要罵街了,你沒瞧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麽?可把我追得好苦。”


    鳳兒一見勿惡,一麵聽他說話,一麵老探頭向他來處望,她是看玉哥哥是否和他同來,但鳳兒失望了,勿惡身後哪有人影。


    金鳳雖隔了半年,和勿惡又僅見過一麵,但勿惡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認得,鄱陽漁隱卻不認識,一指勿惡,向歐陽彬道:“這醜漢是誰?”


    勿惡一聽,心下不樂,竟然有人不認識他,已令他麵上無光,當麵叫他醜漢,更是有氣,翻眼一聳朝天鼻,鼻兒更朝天,說:“老兒,你是少在江湖上行走,你也該打聽打聽,一字劍威震江南,姬大叔還不認識你呢?”


    一句未了,歐陽彬已連忙喝叱,驀地人影一晃,右腋下微麻,他可是要再說下去,也作聲不得了,麵前早站定一人,勿惡連動彈也不能子,原來已被點了穴道。但卻能看,一看,麵前站定一個姑娘。已在接著說道:“大概認識我吧!”


    勿惡這苦頭可大了,穴道點得不輕不重,是點的麻穴,不很痛,卻難受,額上直冒汗,饒他大眼睜得圓,那金鳳以前是男裝,如何還以認得出,隻要勿惡吃苦頭,那鳳兒準得樂,雖然心下著急玉哥哥迄無消息,也止不住拍著手兒笑。


    鄱陽漁隱雖不知這醜漢姓甚名淮,但和窮酸同道的,還會有外人麽,一見女兒出手即點人穴道,叱道:“丫頭不得無禮!”


    飄身一拂袖,解了勿惡穴道。


    勿惡一踉蹌,差點兒沒跌倒,金鳳撇著嘴道:“誰叫他嘴上不敬呢?他不認得人,我這手幾點穴功夫,他總還記得。”


    勿惡吃了苦頭,正受不了,聞言駭得一哆嗦,心說:


    “原來是你呀!”


    皆因他有生以來,這可是第二次被人點了穴道。


    已然記起那酒樓中的金風,哪還敢動彈。


    窮酸眼珠一轉,已知究裏,嗬嗬笑道:“誰叫你嘴裏沒遮攔呢?”


    說著,方替鄱陽漁隱引見。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難怪這位哥哥兒說一字劍威震江南了,原來是姬老英雄之子,老夫倒失敬了,既然不是外人,快請同上小舟。”


    勿惡一聽說這老兒即是鄱陽漁隱,更駭得吐出舌,半天也縮不回去。


    鳳兒已知歐陽彬並未將玉麟找到,嘴裏不說,心裏卻急,忽然一回頭,這一陣亂的工夫,哪知上流頭江邊那幾隻江船,已蹤跡不見,泗島神君四個僮兒,和情魔的八釵,也沒了影子。


    鳳兒“咦”了一聲,可就站住了。


    書中交待,那歐陽彬出來尋找玉麟,是奔的南麵,不多一會工夫,到了大江之濱,沿途連一點風吹草動也無,哪有玉麟蹤影,因見江邊停靠著三隻江船,正想一探,早見一人搶出舟來。


    歐陽彬一見這人一身火紅道袍,即知是赤陽子,兩人正是仇人見麵,哪知赤陽子身後,又現出了個胖大和尚,歐陽彬卻不認識虎麵尊者。


    原來虎麵尊者本是千麵人穀靈子蠱惑下山來的,在江州铩羽之後,即和飛天狐返回梵淨山覆命,此番千麵人穀靈子和鬼影子侯揚,駕舟迎接泗島神君,虎麵尊者也隨同東來,船靠田家鎮,天山二怪上岸,奔了野馬嶺,來舟即由虎麵尊者坐守。


    第二天早上,情魔百花公子的巢穴被焚,兩魔兩怪即率領四童八釵,原先兩船的水手和虎麵尊者坐來的原船,共是三隻,即日開行,傍晚時候,即到了此間江邊。


    泗島神君本來自以為中土武林,均非其敵,趁其師侄百花公子請其助陣,想威振中土,那知還來到梵淨山,竟三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吃虧在幾個男女娃娃手中,顏麵何存?


    心也不甘,舟行至此,驀地記起師叔黃衫羽士就在此間湖中孤島上,修煉達摩寶經,是以停舟在此,仍由虎麵尊者率四童八釵守船,兩魔兩怪聯袂上岸,奔那孤島而去。


    兩魔兩怪剛走,赤陽子在那小鎮上,被窮酸歐陽彬、玉麟和勿惡,鳳兒圍攻,不敵而逃,和左衝失散,向南邊逃來,恰與虎麵尊者相遇,這一僧一道本來熟識,赤陽子,一見虎麵尊者,心中大喜,皆因赤陽子知他是八臂之徒,武功在自己之上,有了這幫手,再不用懼怕了。


    虎麵尊者邀赤陽子上船,赤陽子正是求之不得,一問之下,虎麵尊者聽說赤陽子也吃了這幾個娃娃的虧,當時大怒。


    皆因虎麵尊者在江州铩羽而走,就中也有鳳兒和玉麟,是以赤陽子一說,真個敵慨同仇,沒料才一會兒工夫,歐陽彬趕到,赤陽子見他是一人前來,早是惡向膽邊生,搶出船來,即和歐陽彬鬥在一起。


    窮酸歐陽彬對敵之時,從來嘴裏不停,哈哈嗬嗬,連損帶激,赤陽子則悶著聲怒吼連天。虎麵尊者先是摸不著頭腦,但見兩人對敵,赤陽子雖然攻得淩厲,歐陽彬卻閑得緊,更語帶耍戲,虎麵尊者旁觀者清,就知赤陽子非這窮酸敵手,這才一搶方便鏟,助赤陽子合攻歐陽彬,這是以往的經過。


    且說鳳兒咦了一聲。


    餘外三人不知她為何出聲驚呼,窮酸見她望著江邊出神,同時也已發覺岸邊那三隻江船不見了,心下也是一動,知鳳兒這一驚呼,必有緣故。


    那鳳兒已急道:“這幾隻船呢!怎麽不見了?”


    金鳳不知他們有這麽多事故,全不以為意,說:“甚麽船啊?”


    鳳兒嚷道:“哎呀!糟了,我們隻顧與這和尚道上亂打一氣,玉哥哥怕早已被人家擄去了。”


    窮酸一睜眼說:“鳳姑娘,你說什麽?”


    他分明見赤陽子和虎麵尊者是自那船上出來,被鳳兒一句話提醒,心裏也急了,當真這幾條船去得有點兒蹊蹺。


    鳳兒急得直跺腳,但也把在那船上,發現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與情魔的八釵之事,簡單的說出。


    隨後道:“玉哥哥怎是這兩個魔頭和天山老怪的敵手,不是被他們擄去,怎會到現在還找不著他?我們得快追!”


    說罷,就要向那停舟之處奔去,金鳳何嚐不在想念玉麟,半年前在酒樓中,雖然相處不到一個時辰,但他那英俊的身影,留下的印象甚深,日常想念,久而久之,難免有情,此刻一聽說玉麟失了蹤,如何不急,當下腰肢兒一擰,就要與鳳兒趕去。


    歐陽彬眼珠兒一轉,忙道:“鳳姑娘且慢,柳老弟若說在船上,恐怕未必。”


    雙鳳一聽,忙忙止步。


    鄱陽漁隱卻不知那泗島神君是何等人物,鳳兒也僅說得出這後一半的經過,見他們又急又亂,老頭兒人老,可是個急性子,睜圓了兩隻大眼,叫道:“你們都急的究竟為何?”


    倒是窮酸遇事最沉得住氣,說道:“鳳姑娘休急,你玉哥哥必不在船上。”


    隨掉頭向鄱陽漁隱,將泗島神君的來曆說知。


    鳳兒早急得不耐,道:“快說啊,怎麽玉哥哥不在船上?”


    金鳳心裏也是急,隻是不好開口問得,兩眼望著窮酸,眼睜得大,而且一眨不眨。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你平日那麽機靈,怎麽這會竟然想不及此,你想:若然天山老怪和兩個魔頭都在船上,我們鬥子這麽久,他們豈會不出來,虎麵尊者早與千麵人沆瀣一氣,你說船上曾見四童八釵,那更不會錯了,可見這幾人未在船上,不然,虎麵尊者和赤陽子一傷一敗,憑這四個魔頭的武功,豈有藏頭不出的麽?是以我說兩魔兩怪和你玉哥哥,絕不在船上,”


    鳳兒聲聲玉哥哥,窮酸也是你玉哥哥長玉哥哥短,金鳳雖也心急他的下落,但這稱呼聽在她的耳裏,好不是滋味。


    鄱陽漁隱拂著胸前蒼髯,將頭連點道:“歐陽老弟所說不差,隻怕那柳玉麟是在你們那居處左近,碰上了這幾個魔頭,以我猜度,必是兩魔兩怪上岸有所圖謀,被那柳玉麟發現了蹤跡,是以暗中躡蹤潛探,想他乃是石瑤卿石女俠之徒,新近又得枯竹老人真傳,以他一人而得當代兩位高手垂青,半年來我雖然不曾見過,但他的武功想來也不錯了,縱然不是那四個魔頭之敵,頂多也不過有驚無險,鳳姑娘,你是關心太過,怎麽恁地沉不住氣?”


    鄱陽漁隱說罷,嗬嗬大笑,笑得鳳兒好生難為情,不過鄱陽漁隱之言確有見地,心說是啊!憑玉哥哥的武功,那四個魔頭縱然了得,也不會說一聲不響就被他們擄去的。”


    鳳兒心裏稍安,臉上也綻露了笑容。


    鄱陽漁隱這才又道:“鳳姑娘放心了麽?哈哈!快隨我回船,難得此間遇到歐陽老弟,我們要痛飲三懷,而且我算計那兩魔兩怪必要回到此間,這三隻船失了蹤跡,必未遠去,我們且到對岸相候,還怕見不著他們麽?”


    歐陽彬和鳳兒被鄱陽漁隱算透,當真不差,這雖是守株待兔,確是十拿九穩,是以欣然,窮酸聽說有酒,更高興,嗬嗬笑道:“正要相擾!”


    那勿惡在旁,忍氣吞聲,但此刻卻也精神百倍,比誰都走得快,當先奔到了江邊。


    鄱陽漁隱那小舟是隱藏在江邊蘆葦深處,金鳳搶先上船,將舟撐到岸邊,幾個上船,鄱陽漁隱將手中鐵槳隻一推,那船潑刺剌即如箭一般向對岸駛去,那大江雖有兩三裏寬,但何消一盞茶工夫,早到了江心,舟中人都奇怪那三隻江船,在大家這一陣亂的時候,不過半頓飯的工夫,竟已失了蹤跡,心生詫異,是以大家都在向上下流眺望。


    此間江麵甚寬,上下流可望出十數裏去,那三隻江船再快,也不會在一會工夫,即能駛出眼界之內,是以大家好生驚訝。


    那鄱陽漁隱忽然運槳一翻,舟在江心,卻忽然轉向下流馳去。


    金鳳叫道:“爹!我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啊!不是要到對岸麽?”


    鄱陽漁隱壓著聲音,哈哈一笑,說:”好狡猾的崽子們,要想瞞得我老人家,豈非做夢麽?”


    說著,將手向岸邊那蘆葦中一指,接著說道:“老夫在水麵上闖蕩了數十年,豈能被他們瞞過去,要找那三隻江船,隻要向那片蘆葦中尋去,哈哈!我們且和他們捉著迷藏兒。”


    雙鳳聽說捉迷藏兒,好不高興,窮酸已知鄱陽漁隱之意,此刻小舟必在那三隻江船上人的監視之下,若直駛對岸停靠,雙方耗著,可就不易察知那三隻船的行蹤了,是以鄱陽漁隱故意將船駛出那船上人的眼界,然後再行折回。


    果然,鄱陽漁隱鐵槳連翻之下,小舟快如箭射,不大工夫,已出去了七八裏地。


    這時月已酉斜,雖然月色甚明,但江上薄霧迷蒙,遠遠看去,有如一重厚厚的幔帳一般,已然看不清那片蘆葦了。


    鄱陽漁隱這才又一翻槳,小舟立即掉頭,向右麵江邊駛去,快近江岸,又將小舟掉頭,逆水上行。


    鄱陽漁隱這老兒的功夫,端的了得,小舟逆水上行,竟然絲毫未減速度,仍同箭射一般。


    小舟這般在江上繞了一個圈子,雙鳳心竅玲瓏,和歐陽彬一般,已知鄱陽漁隱之意,小舟再掉頭上駛,三人全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江的那片蘆葦,隻有勿惡懵懂,心下好生不痛快,心說:“這老兒說要請人喝酒,卻隻顧恁的繞圈兒,教人嘴裏快談出鳥來。”


    勿惡心下不痛快,嘴裏也嘀嘀咕咕,舟中的雙鳳和窮酸,均全神貫注在對岸,鄱陽漁隱鐵槳翻個不停,兩眼可沒閑著,皆因這老兒知兩魔兩怪了得,卻也不敢輕視,是以勿惡在嘀嘀咕咕,四人全沒在意。


    不一會,忽然簌簌連聲,原來小舟已然駛入了江邊的蘆葦中。


    鄱陽漁隱一直是過的水上生涯,多半時間是以水為家,是以舟中什物,甚是齊備,那酒更是攜帶不少。


    鄱陽漁隱命金鳳取來待客,歐陽彬趁喝酒工夫,將半年來之事一說,問及鄱陽漁隱。


    這老兒嗬嗬笑道:


    歐陽老弟,你可記得半年前那一晚,離開長離島時,在舟中我和枯竹老兒言及,與那翠屏峰後的神尼相約,要各自教一個徒兒之事麽?那時本是一句戲言,老弟,你想憑我這手底的這點功夫,對枯竹老兒我尚且退避三舍,怎能和人家神尼較得上勁?其原因,不過是枯竹老兒見人家神尼的功夫簡直出神入化,卻未見她有何傳人,若一旦仙去,她的一身功夫失傳,豈不可惜,是以話雖戲言,卻暗裏以言相激,恰巧我們三人的徒兒,名兒裏都有一個鳳字,將來武功練成之時,要三鳳爭一時之長短,哈哈,歐陽老弟,你不認為我這是舍命陪君子麽?說不得,這半年來,我隻好把我壓箱底的工夫都掏了出來,我這大閨女在稟賦上,倒說得過去,隻是我這老子太不爭氣,手底下的功夫太有限,半年不到,她倒盡數得了去了,我這閨女武功練成了,可就不甘寂寞,她又早知數日後,黃鶴樓上有這麽個武林聚會,緊跟著梵淨山魔宮中,有一場大熱鬧,早在半月前就吵著要來了,我就說:“姑娘,憑我爺兒倆這點微末之技,抱著胳膊兒一躲,比甚麽都強,怎麽反而倒去丟人現眼?”


    “哈哈!老弟,你猜我們這個大閨女怎麽說,她說啦:爹!你為何將武功教我,不是為著行道江湖嗎?我們爺倆武功再不濟,但武功是練出來的,不經一事,不增一智,不去苦練,如何會有長進。我是被纏不過,老弟!我不是已來了嗎?看來我臨老了,還要出來現這次眼,丟人可是要丟定啦!”


    鄱陽漁隱一口氣,說個不完,歐陽彬知他性情又詼諧又爽直,就也哈哈笑道:“老哥哥,你要是這麽說,我們該趁早兒鑽到地縫裏去了,別說老哥哥你這身功夫,我們是望塵莫及,就是你這位姑娘,也好生令我佩服,隻看她先前露的那一手兒,和鳳姑娘正是一時瑜亮,老哥哥,你的福氣可真不淺呢!”


    一語方罷,那船頭微微往下一沉,早聽鳳兒嚷道,“姊姊,他準定又在編排我們什麽?他的嘴裏還會長出象牙來麽?我們可不饒他。”


    原來是雙鳳趁他們在喝酒的這個工夫,兩人輕功均高,早施展草上飛的功夫,在四處蘆葦之上,兜了一個圈子,同時探看對江那三隻江船的動靜。


    雙鳳見對麵那三隻江船,毫無動靜,這才返身回報,早聽到窮酸歐陽彬提著她們兩人的名字,在和鄱陽漁隱談笑,鳳兒知這窮酸好玩笑,提到她們,準無好話,是以用這般言語。


    那鄱陽漁隱嗬嗬笑道:“老弟!這是你平日好和她們玩笑,可把她們縱得不成樣子了。”


    歐陽彬也哈哈笑道:“這般靈秀的孩子們,教人如何不喜愛,我一生最怕的,莫過於拘束,定要擺起麵孔來充長輩,我可作不來,倒不如隨便些自在。”


    隨掉頭對進艙來的鳳兒道:“好哇!鳳丫頭!你罵我是嘴裏長不出象牙來的狗,我本來知道你玉哥哥的消息,我可不再告訴你了。”


    鳳兒若在平日,準知歐陽彬說的不是真話,現在卻因找不到玉哥哥,心下正在著急之時,不信也三分信,當時一愣,可就站住了。


    金鳳在身後推了她一下,說:“妹妹,別聽他,他要知道,怕不早說了呢!”


    口裏雖在恁的說,兩隻眼睛卻盯在窮酸麵上。


    半年來她日日想念,現在玉麟失蹤不知去向,她心裏之急,也不下於鳳兒。


    卻聽那勿惡早嚷道:“今兒喝得好美,這酒雖好,隻是少些,老爺子!你齋僧不飽,不如不齋。”


    隻見他抱著酒壇子,那壇底兒雖朝了天,仍篩不出半碗來。


    原來幾人在談笑這個工夫,勿惡將一壇酒,喝得盡光。


    鄱陽漁隱大笑道:“這位哥兒好酒量,你要喝時,我這舟上別的沒有,這酒麽,可有的是。”


    隨命金鳳去取。


    金鳳一見勿惡之麵時,先有幾分討厭,再見他這般濫喝,更是不樂意,隻是撅著嘴,腳下不移分寸。


    歐陽彬已站起來,笑道:“你這小子別不知足,這等美酒,豈能讓你恁地糟踏。”


    隨向大家正顏道:“我們是玩笑歸玩笑,玉麟這孩子雖然機智有餘,武功也去得,隻是這幾個魔頭,沒一個是好惹的,我們也別大意了,眼看即要天明,幾個魔頭隻怕即要返舟,我們還是趁早過江為是,老哥哥以為如何?”


    鳳兒和金鳳是正合心意,勿惡耶半碗酒下了肚,伸著舌頭在舐嘴唇,數他最不高興。


    鄱陽漁隱抬頭一看天,說道:“老弟別急,再有這麽一刻工夫,江上即是彌天大霧了,那時我們移舟過江,方能不被發現,”


    鄱陽漁隱半生水上生涯,早知今日天明之際,定有大霧。大家聽如此說,隻好耐心等待。


    金鳳與鳳兒兩人最是心急,雖是一會兒工夫,卻離船去眺望了好幾遍,那勿惡分明見舟中有好酒,卻不能到口,把窮酸恨透了頂,大眼亂翻,嘴裏直嘟嚕。


    歐陽彬又哈哈笑道:“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待會兒上岸,眼看有一場好廝殺,我不要你多喝可是好意,一旦你喝得爛醉如泥,你這小命兒還要不要呢?”


    勿惡一聽,適才隻顧喝酒,全沒聽清他們說的話,原來這窮酸還是好意,此刻聽說有廝殺,馬上跳起來,說:“歐陽大爺、你忒也太膽小,憑我手中劍,囊中的銀梭,定將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那勿惡隻要在初見麵的人前,總要渾充英雄,當著鄱陽漁隱,也想要向臉上貼金,窮酸有什麽不明白,嗬嗬一笑,剛要損這小子兩句,忽的船頭飛落下兩條人影,卻是雙鳳返來,那金鳳早嚷道:“爹!快走啊!霧起了。”


    鄱陽漁隱拂髯道:“隻你們這般性急,霧從草生,江邊雖然有霧,江中卻無,我們這時出去,豈不暴露了行蹤?”


    雙鳳好生失望,兩人的嘴都撅了起來,又過於半頓飯的工夫,鄱陽漁隱這才站起身來,說道:“行了,我們這就過江。”


    雙鳳一聽說要走了,好生高興,金鳳忙躍上船頭,抓起一支篙來,鳳兒搶了一支槳,隻是船旁盡是一人多高的,密密的蘆葦,如何下得槳去,那金鳳隻一撐,船卻已滑了出去。


    鳳兒雖很少在水麵上行走,但前些時常下山到鐵臂蒼龍處耍玩,倒也懂得弄槳,船一離了江岸,即運槳撥水,那鄱陽漁隱抄起鐵槳,隻一劃,船行即有如箭矢般破水而去。三人在忙,勿惡也沒閑著,摸摸背上寶劍,探探腰間梭囊,緊了緊腰帶,蹬了蹬腳上的薄底快靴,要去鬥這幾個魔頭,這可是露臉的事,勿惡神氣得很。


    隻有窮酸歐陽彬無事,背著手在閑眺,果然好大的霧,這舟雖少,但站在舟中,亦難看清頭尾,真個是:梅林收溽,春陰釀寒,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渺乎蒼茫,浩乎無際,直似返元氣於洪荒,混天地為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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