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窮酸歐陽彬,突然在玉麟身後現身,經過十年來的苦練,又經枯竹老人指點武功,論能耐,除了一手流雲飛袖的功夫。威力大增之外,內外功何止加了一倍,已還在韓仙子之上了。


    窮酸歐陽彬一指穀底,說道:“前麵已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鳳兒已在盼你前來,還不快去!”


    方說至此。忽見一條人影如飛而來。身未到,已聞一聲驚喜的呼聲,喊道:“玉哥哥,你才來呀!叫我好等!”


    玉麟聽出是金風的聲音,大喜,忙也迎上前去,口中才在喊風弟,兩人已麵對麵地站住了,玉麟一看,哪裏是金風,原來是鳳兒前來。


    略一怔,心說:“他們兩人的聲音,怎的這般相象?”


    鳳兒是遠遠地一見玉麟,心中高興,一聲玉哥哥脫口而出,這時麵對麵了,竟也會難以為情。玉麟還是第一次見她露羞赧之容,但此來有急事,倒未注意,因知枯竹老人不在,就忙道:“原來是鳳姑娘,請問韓仙子老前輩何在?我有急事相告。”


    鳳兒本有羞容,聞聲一抬頭,斜著眼兒一翻,嘴兒一嚕,說:“那麽,你是另外有事來的了?”


    玉麟突然想起江州那尼庵中的留字,請其前來緩頰,自己是因受鐵背蒼龍之托,又因關心雲裏金剛兩祖孫的安危,故見麵即以韓仙子相詢,鳳兒這麽一說,玉麟已知那尼庵的字條,即係鳳兒所留。


    忙道:”我一見鳳姑娘留字,即刻趕來,鳳姑娘孝思可佩,況所殺非是無辜,此來除了請鳳姑娘恕我事前不知外,自當請見韓老前輩,代鳳姑娘申訴。”


    那鳳兒一聽,才又喜歡了。


    咬著嘴角兒,瞅了玉麟一眼,她尚未答言,這麵玉麟身後,已嗬嗬嗬一聲笑道:“怎麽一見麵就拌嘴了,早在日夜盼望人家前來,這會兒來了,卻又賭氣。”


    兩人隻顧說話,歐陽彬到了身後,都未覺得,玉麟聽得麵上一紅,那鳳兒卻毫不在乎,衝著歐陽彬,一跺蠻靴兒,說:“你還說呢,求你,你不理睬,自有人為我求情,我才不稀罕你呢,今後那鬆子酒,你別嚐我一丁點兒,那醃鹿脯也再沒你的份。”


    歐陽彬又嗬嗬笑道,“鳳姑娘,那你可要我窮酸的命了,那醃鹿脯還罷了,鬆子酒又香又冽,鳳姑娘,你好歹饒我窮酸這一遭兒。”


    你道他們怎出此言,原來韓仙子將鳳兒帶來雪屏峰,一者是要暫避那虎麵尊者,再來要把鳳兒交給枯竹老人管教。


    鳳兒深知,若枯竹老人知他在江州大肆屠殺,必予嚴懲,心中又怕又急,就想玉麟對韓仙子有解危之德,若得他向姑母求情。韓仙子必也不會再深究,故此臨行時,匆匆留字紿玉麟。


    回山後,因歐陽彬是此間常客,鳳兒又求窮酸替她說情,哪知歐陽彬知鳳兒任性的緊,能有此機會,教枯竹老人管教她,最好,他是嘻嘻哈哈慣了的,也未說可否。


    鳳兒氣窮酸不過,一氣之下,就說出玉麟來,又因韓仙子向歐陽彬感歎地說過江州之事,故此歐陽彬方知玉麟的出身來曆。


    鳳兒也不理他,說:“玉哥哥,我們走。”


    回身即向穀底走去。


    玉麟不知鳳兒和歐陽彬隨便慣了,倒不好移步得,歐陽卻一揮手,說,“人家都走了,你還不跟去,這裏我是常來的,別和我客套,有話回頭我們再說。”


    玉麟聞官,這才追上鳳兒,這穀本不甚大,玉麟剛上來時,一眼即可見底,卻未看出枯竹老人結廬何處,一麵跟在鳳兒身後,同時四處尋找,眼看已到穀底,仍未見有房屋出現,心中方在奇怪。那鳳兒霍地一振雙臂,已騰身躍上穀底崖壁的一塊突出的大石之上,同時已旋身過來,向他招手。


    玉麟也忙跟踵躍上,到得高處一看,原來裏麵別有天地,立身的崖壁,倒像是天然的屏風,這裏還有一個比前穀較小的山穀,不過三四畝方圓,四壁山崖之上,流泉飛練,奇花異樹,遍生滿穀,就在那花樹掩映之中,隱隱現出幾楹茅廬。


    鳳兒已在他身邊說道:“我姑母就在那屋裏,你先去,我隨後即到。”


    玉麟知鳳兒是要他先向韓仙子緣頰,就點頭道:“如此,我先謁韓老前輩,我來此途中,曾晤鐵背蒼龍老英雄,托我代邀老前輩與鳳姑娘,今晚前往相助,時已不早,請鳳姑娘隨後即來才好。”


    鳳兒驚道:“昨日我們才見過麵,沒見他說有甚事故,莫非有甚意外麽?”


    玉麟道:“說來話長,等你來時,我再詳告。”


    鳳兒是個好動的性格,那還等得,就說,“那我這就陪你去見我姑母。”


    兩人即翻下崖去,鳳兒在前,來得那茅廬前,韓仙子已聞聲而出,玉麟忙上前躬身一禮。


    韓仙子答道:“哥兒,你怎麽來了?”


    說著,看了鳳兒一眼,鳳兒正側身抿著嘴笑,韓仙子就知道是鳳兒鬧的鬼,就說:“我知道又是你這丫頭淘氣。”


    玉麟聽韓仙子責備鳳兒,忙道,“是晚輩昨日前往拜見,聞老前輩已入山來,晚輩因奉師伯之命,亦有事晉謁枯竹老前輩,故即日趕來,非關鳳兒之事。”


    韓仙子道:“那也罷了,哥兒遠道來此,快請進來。”


    隨向鳳兒喝道:“還不前去看茶。”


    鳳兒聽玉麟之言,不知他說的是真話,以為是替她遮掩,就對玉麟嫵媚的一笑,又扮了個鬼臉,方閃身入後麵去了。


    韓仙子請玉麟入內坐定,就說:“你要見枯竹老人,來得可不甚巧,老人已與月前西下昆侖采藥去了,但日內即會返來也說不定,哥兒若有要事,不妨在此稍等數日。”


    玉麟道:“枯竹老前輩不在,好在晚輩雖奉有師伯之命,但非急要之事,稍遲再來不妨。”


    方說至此,那鳳兒已打後麵出來,手中捧了一個茶盤,盤內放著兩個竹根雕成的茶杯。


    鳳兒獻了茶,就在韓仙子身邊一站,並不離去,玉麟因適才自己前來,韓仙子有責怪鳳兒之意,故為鳳兒求情的話,一時不好出口,就將途中遇雲裏金剛和櫻姑,同訪鐵背蒼龍的話一說,然後道:“鐵背蒼龍老英雄托我轉請韓老前輩和鳳姑娘,隻在今晚,徑赴長離島中取齊,一者救那雲裏金剛和櫻姑,就便為鄱陽湖除一大害,尚請老前輩不要推辭。”


    韓仙子略一沉吟,然後說道:“我已十年不再問外事了,決心跳出江湖恩怨。”


    那鳳兒站在韓仙子身邊,聽她姑母這麽一說,心中大急,鳳兒最喜熱鬧,若韓仙子不去,她也無法去得成了。


    玉麟見韓仙子有推辭之意,方要再說,忽聽門外嗬嗬大笑道:“有這等去處,也不告訴窮酸一聲兒。”


    來的是歐陽彬,韓仙子一見,就起身相迎,玉麟也忙起立,隻有鳳兒不睬。


    韓仙子道:“歐陽先生幾時來了,請坐。”


    隨命鳳兒看茶侍候,那鳳兒卻是不理不睬。


    歐陽彬道:“韓堡主,適才恕我偷聽了你們的談活,那長離島實在鬧得不成話了,自九尾金蠍樂和入夥以後,這鄱陽湖水麵,即不再是一片安靜的樂土,九尾金蠍尚且罷了,後又有一個惡道前來,那左衝與九尾金蠍,更如虎添翼。我曾前往暗探數次,說來慚愧前幾次竟未得其門而入,這是在最近一次,始找出點門徑,那惡道果然非比等閑,我回來後,參詳了數日,始知長離島在其策劃之下,已按“河圖”之數,布置成了鐵壁銅牆,若不明白數理,休想進得去。”玉麟驚道:“可是那伏義據以畫八卦的河圖麽?”


    歐陽彬點頭道:“不錯,上古之世,無文字之時,隻龍馬負圖,出於河中,伏義觀之,始書畫八卦,是那八卦,尚且自河圖中演化而出,更可見那河圖之詭異了,經我幾日來的參詳,也是今日方始明白,悟出玄極,難怪我數次前往長離島,別說深入了,簡直連門戶都找不到。”


    韓仙子和鳳兒,不懂數學,鳳兒年輕,哪知厲害,韓仙子卻道:“這麽說來,長離島的那惡道,果是非常人了,若再容他們鬧下去,恐怕更不好收拾。”


    窮酸歐陽彬道:“正是呢?今日我前來,即是探望枯竹老人返來未曾,想請其相助,除患趁早。不想柳老弟恰在這時前來,邀你們前往相救雲裏金剛兩祖孫,鐵背蒼龍和我也有一麵之緣,我們若不前去,他必也要前往,我倒非小看於他,想來鐵背蒼龍也不懂“河圖”的秘奧,去必涉險。今即有三人失陷在彼。我們豈能不聞不問,韓堡主和鳳兒,不但應該前去,我窮酸也不能閑著,而且此去路程不近,還得要早點動身。”


    韓仙子歎了口氣,說道:“本來我已決心不再過問世事的了,既如此說,也隻好走一趟,隻是我老且無用,去了,恐怕也幫不了你們的大忙。再者,我也不懂河圖之效,要去,歐陽先生還得先指點才行。”


    歐陽彬道:“那是當然,我這裏就將“河圖”畫出,隻要記準了數字,其實在也無多大難處。”


    窮酸歐陽彬,隨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河圖,說道:“河圖共有五十五個陰陽點子,即二、七居上,一、六居下,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易經係辭論河圖雲: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天數二十五、地數三十、天地之數,共五十五,我國一而十之數,即始於河圖。”


    歐陽彬這麽一說,不但韓仙子與鳳兒仍是大惑不解,玉麟亦僅知河圖之名,而不解其秘奧。三人都怔怔地望著歐陽彬,聽他說下去。


    歐陽彬這才又繼續說道:“你們沒見我畫的,是陰陽點了麽,適才我所說的二、七居上,二是雙數,是陰,七是單數,是陽,分出了陰陽,再記住我所說的數字,遇陽而左,遇陰而右,即可直入長離島,而毫無阻礙了。據我探究的結果,可能那惡道尚不知河圖的變化運用,若從河圖中再滲以八卦五行的變化,要入那長離島,恐就要費點力了。”


    那鳳兒已聽得入神,頓忘她在和窮酸賭氣了,說道:


    “若是那惡道在河圖中,隱藏有五行八卦的變化呢?那怎麽辦?”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其實那也簡單不過,隻是我窮酸說得口幹舌燥,要聽我解說不難,你得賞我一壺鬆子酒喝。”


    韓仙子知道歐陽彬嗜酒如命,忙道:“有有有,歐陽先生要喝多少都有,鳳兒,還不去取來。”


    那鳳兒一聽窮酸要酒喝,就知是他要挾她,早將嘴兒噘得高高地,心中雖是氣不平,但知窮酸的刁鑽,不下於她,要聽他繼續解說,那鬆子酒就非拿出來不可,無可奈何,隻得狠狠地瞪了窮酸一眼,轉身入內,取來一壺鬆子酒。


    歐陽彬嗬嗬笑道,“我說呢?鳳姑娘最是心慈麵軟,惜老憐貧,將來定嫁得一個俊俏郎君。”


    一句話早將鳳兒的臉說得紅了,蠻靴一跺,手中酒壺本已遞向歐陽彬麵前,即猛往回一收,哪知她快,窮酸更快,右手袖隻一兜,鳳兒手中酒壺,早已脫手,左手一伸,已將酒壺接過,仰脖子,嘴對嘴地,將一壺酒,頃刻間喝得一滴無存。


    玉麟早聽說歐陽彬的流雲飛袖功夫了得,適才在穀口時,亦曾覺出那威力果然不同凡響,卻尚不知竟如此神化,妙不可測。那鳳兒氣不是,笑不是,又羞又恨,偷偷地溜了玉麟一眼,哪知玉麟也正在望她,鳳兒的臉也就更紅,紅似照眼的榴火。


    那嘴兒也就噘得更高了,一雙蠻靴兒也就更跺得震天價響,說:“你再胡說,我定不饒你。”


    韓仙子也已微微笑著喝道:“鳳兒不得無禮,歐陽先生說玩話兒,當不得真,豈敢目無尊長。”


    那知歐陽彬卻麵容一正,一本正經地說道:“韓幫主,你以為我是說的玩話麽?我窮酸豈是無為而發,我敢說一句,這杯喜酒我還是喝定了,而且包在我窮酸身上,一定要還她一個俊俏郎君,不然,這一壺酒,我窮酸豈敢白喝呢?”


    隨又轉頭對鳳兒說道:“鳳姑娘。你這一壺酒,權且作謝媒酒,喝在我窮酸肚裏,可就記住我窮酸心裏了。”


    那鳳兒簡直把窮酸莫可奈何,饒她調皮刁鑽透頂,可是遇到了窮酸,就是沒法兒。羞得連脖子也紅了,一旋身早如飛奔進屋裏去。


    這裏韓仙子和歐陽彬大笑了一陣,玉麟也微笑一已,對這窮酸的滑稽詼諧,好教他心生親切之感,從此玉麟和這窮酸,成了忘年之交,此是後話。


    且說韓仙子笑了一陣,方又說道:“歐陽先生,適才你說的那河圖變化,尚未說出,現在時已不早,既然我們要往長離島,尚有不近的路程要趕,就煩你先為我們解說,以免臨時發生意外。”


    歐陽彬這才又正容說道:“韓幫主說得不差,我前麵不是已說過麽?那龍馬負圖出於河中,伏義觀之,始畫八卦,要明白河圖變化,先得明了八卦,那伏義先畫一點,其像屬陽,後畫一橫,其像屬陰,故今寫一字一點一畫者,即取陰陽之義。後至軒轅黃帝,將伏義所畫之一卦,加二畫以配之,即幹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震仰盂、艮覆碗、兌上缺、異下斷。八卦之中,又包括有五行,互為生克,八卦之中,乾、坤、艮、兌相生相助,但和坎、離、震、異卻又互相克敵,若八卦方位不變,互生互克之理一明,尚不難趁吉避凶,但八卦又有先後天之分,五行又有正五行與反五行,稍一變化,不但方位已差之毫厘,而失之千裏,生克之理又是不同。”


    那八卦五行之秘奧,何等玄奇,豈是三言兩語可解說得完的,窮酸不說還好。這一說,把韓仙子說得頭昏腦脹,忙道:“歐陽先生別再說了,你先前所說的河圖,左旋右轉,雖然記來吃力,我尚可解,這八卦五行,你若再說下去,我簡直會把先前記的河圖方位,也攪糊塗了。”“其實此非一時三刻所能了解的,就是我,研究了這多年的易理,那精微之處,仍有甚多不明白的,好在我不是已說過了麽?那惡道似乎並不比我更高明,若其真隱有八卦之變化,自信也難不倒我,入長離島時,隻要我在前麵帶路,敢說亦可如入無人之境,韓幫主放心就是了。”


    方說至此,突聞一聲:“姑母,我們且先信他的,若他到時解不出來,丟人的是他,誰叫他吹大氣呢?”


    說話的是鳳兒,不知何時,她已再又出來,立在韓仙子身後。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你萬安,包在我窮酸身上,若連累鳳姑娘失陷了,我豈非自找絕路,哪來喜酒喝呢?”


    鳳兒聽他又拿自己取笑,其實以前這一老一少,早是玩笑慣了的,但今兒可不同了,因有一個玉麟在此,窮酸開的玩笑,又是女兒家,羞人答答的終身事,鳳兒心裏就是愛聽,但麵上卻掛不住,隻見她鳳眼兒一睜,柳眉兒一挑,跟著就要發作。


    韓仙子知鳳兒任性,這妮子最是沒老沒少的,怕她頂撞,忙喝道:“你還不去準備飲食,我們吃子好趕路,不然就來不及了。”


    鳳兒去到後麵,不大功夫,即將飲食端整好了,別看她頑皮刁鑽,整治菜食還真有一手,雖不過是些蔬菜臘味,卻擺子個滿桌。


    韓仙子讓歐陽彬和玉麟入席,歐陽彬卻衝著玉麟擠眼,一拱手道:“柳老弟,我這裏謝謝你了。”


    窮酸這一行動突然把玉麟給怔住,到不知這位風塵奇俠謝他何事,故怔怔地望著他。


    窮酸歐陽彬卻哈哈大笑道:“柳老弟,大概你不明白,我謝你何來,今天要不是你,我窮酸哪來這麽好的口福,你別看這滿桌的萊食,可都是為你柳老弟準備的,我窮酸今兒沾了你的光,說不得要大快胃口,不謝你,還去謝誰呢?鳳姑娘,你說是不是?”


    歐陽彬掉頭對鳳兒這一問,直問得鳳兒又滿腔飛霞,嬌羞不堪的低著頭,將蠻靴兒直跺,那韓仙子望了兩人一眼,也哈哈笑道:“歐陽先生別打趣她了,我們即要前往長離島,還真得趕快。”


    隨又讓兩人入座。


    玉麟雖知窮酸玩笑慣的,但看鳳兒嬌羞之態,歐陽彬的話,鳳兒已無異默認了,因此也有點難為情,心中卻十分感動。


    四人入座,匆匆飯罷,歐陽彬兩隻破袖即是他的兵刃,韓仙子牙頭拐不離身,都無須拾掇,隻有鳳兒回房去轉了一轉,再出來時,身上已換了一套緊身衣褲,外罩一件玄色風衣,背背寶劍,頭上卻仍是宮鬢堆鴉,腳上還是那雙小蠻靴。


    四人出得屋來,韓仙子命鳳兒關好門,即從玉麟來路,飛奔下山。


    這時天已怏入暮了,越是往下,雲霧越濃,到了峭壁之下,玉麟內功雖有火候,但也不能透視五尺以外,韓仙子也並非時常來此,對路徑也不甚熟悉,歐陽彬和鳳兒卻是久處此山,閉著眼也找得出路徑來,窮酸即要韓仙子緊隨在他身後,玉麟由鳳兒帶路,因山路崎嶇,視野太小。故分作兩路而行。


    窮酸與韓仙子兩人,打前頭走下去了。


    鳳兒容兩人消失雲霧之中,才回頭說道,“玉哥哥,隨我來。”


    說罷,一伏腰,竟比狸貓還要輕靈,穿入雲霧之中。那雲霧雖濃,但鳳兒直如不見,腳下毫不減慢,玉麟不敢怠慢,一者知鳳兒輕功甚好,再者自己路徑不熟,上山之時,已知這段道路奇險,稍不小心,即會墮入深淵,故忙隨踵跟進,不敢和鳳兒遠離,始終保持著三四尺的距離,兩人走得甚快,不大功夫,隱隱傳來水聲,漸走,水聲也漸作雷鳴,玉麟已知到了那斷澗。


    果然,前麵鳳兒已收著腳步,回頭說:“玉哥哥,我們要過澗了,小心。”


    說罷,小蠻靴兒一跺地,化作飛燕穿雲,直投入雲霧之中。


    玉麟先前過澗之時,知這斷澗寬不過四丈,憑自己的輕功,大可一躍而過,也就不管前麵是否是那斜伸的虯鬆,也作勢騰身,縱起兩丈高下,然後卷腿仲臂,淩空渡虛,直向對岸落去。


    玉麟這一躍,竟有五丈遠近,落地一看,離岸已一丈多遠了,但鳳兒卻蹤跡不見,玉麟以為這一躍太遠,鳳兒是在岸邊接他,就轉身回去。


    尚未走得兩步,隱約聞聽左前方雲霧之中似有人聲,但說話的聲音太低,似在悄語,聽不真切,玉麟心想:可能是鳳兒已與韓仙子,和窮酸歐陽彬會合了,故加緊幾步,驀見雲霧中現出一團灰蒙蒙的黑影,忽然醒悟,前麵正是那棵奇形虯鬆,亦即先前自己過澗之處。


    再向前走了兩步時,那虯鬆已更顯明,鬆根左近,似乎立著兩個人影,大慨兩人均已聽出玉麟步履之聲,倏地一分,其中一人突然隱身,同時說道:“鳳妹放心,屆時我準到就是了。”


    玉麟聽出並非鳳兒口音,並口呼鳳妹,自然不是鳳兒無疑,心中奇怪,怎會在這等濃雲密霧之中,尚有人在?心想,莫非是金風麽?腳下就加快了,那鳳兒並已回身迎來,兩人到了近前,玉麟忙問道:“鳳姑娘,你在和誰說話,可是金風弟麽?”


    鳳兒被問得一楞,隨即“噗哧”一笑。說:“不錯,正是他,你問他怎的。”


    玉麟聽說正是金風,心中甚是奇怪,自己可說專程來訪他,他倒躲著自己,就有些悵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鳳兒卻抿嘴一笑,說:“快走吧!今晚他也會去的,你沒聽聽他說屆時準到麽?我姑母和那討厭的窮酸,怕早已上了五老峰後山了,我們得趕上他們。”


    玉麟也不言語,即跟在鳳兒身後,一路飛馳,隻是心中始終未曾釋然,因對金風懷念極深,心中就更是怏怏。


    鳳兒不時回頭,睨著他竊笑,玉麟也不覺得。


    從那斷澗往上,漸行漸高,雲霧也漸漸稀薄,到了五老峰後半山之上,已可看出較遠去,但因已暝色四合,十丈以外,仍無法看清,韓仙子與歐陽彬兩人,走得已沒影了。


    一看所走的道路,亦非自己先前下五老峰時所經的路徑,似乎偏向左方,因見鳳兒一路飛奔,腳下毫不停留,也就不好問得。


    不大工夫,已到了山脊,立腳之處,是兩峰之間的一個鞍部。玉麟向下一看,隻見雲梅茫茫,冉冉滾絮,無數個峰尖,露出於雲海之上,像大海中無數挺拔的島嶼似的。


    玉麟辨別方位,知鄱陽湖即在那雲海之下。


    鳳兒停步,回頭說道:“玉哥哥,不行,我們還得趕我姑母他們,已下山去了,快隨我來。”


    說罷,直往下縱去,有如星丸飛墮。


    玉麟不敢怠慢,再又隨後緊跟,下山可比上山快得多了,不到半個時辰,已聞水聲拍岸,早已穿出雲海之下,浩渺的鄱陽湖,已在眼前。


    就見前麵湖邊,一塊大石之上,立定兩人,玉麟攏目凝神一看,不是韓仙子與窮酸歐陽彬,還有誰來。


    玉麟隨在鳳兒身後,上了大石,隻見湖中正有一隻小船,如飛而來,韓仙子指點著說道:“歐陽先生你看如何,我知鐵背蒼龍老兒,定會派舟來接。”


    不大功夫,小船已近岸,玉麟認得,駕舟而來的,是那霹靂火呂方。鐵背蒼龍之徒,那紫銅臉膛的漢子。小舟離岸尚有三吏遠近,霹靂火呂方振臂一躍,已上了大石,任由那小舟衝向岸去,刷的一聲,前半截已擱在沙岸之上。


    這裏,呂方已對韓仙子行下禮去。霹靂火呂方說起來,早年曾是韓仙子部下,故執禮甚恭,說:“家師命我駕舟來迎,請幫主即赴長離島接應,雲裏金剛兩祖孫已被困,家師趕去救援,已有一個多時辰了。”


    原來鐵背蒼龍送走玉麟之後,回到沙洲之上,曾又再勸雲裏金剛,要他不要前去冒險。


    雲裏金剛說甚麽也不相信,二島主左衝對他會有惡意。鐵背蒼龍迫不得已,隻得把近來左衝等倒行逆施,無法無天之事一說,哪知雲裏金剛不聽還可,一聽左衝如此為惡,早氣得不得了,更要前往,說:“前些時,自九尾金蠍入夥後,我已風聞長離島已被他們鬧得不成話。我本有前往問罪之意,但一想,我那老哥哥左澄,現已雙目失明,又隻有這麽個兒子,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若被激怒,絕不會將他輕饒,惟恐傷了我們老兄弟倆的和氣,故隱忍未發,這麽說來,我倒是姑息養奸了,縱然今朝那左衝等別有陰謀,並非真個緝獲殺我那犬子的仇人,我也要前去看看。”


    鐵背蒼龍一聽,這可好,勸他,倒反而更要去了,因此也就不再勸說,隻悄悄地把劉櫻姑娘喚至一邊,說明厲害,要她加倍小心,隻是二島主準備婚筵之事,無法出口。


    櫻姑早知二島主不懷好心,她可沒像她爺爺一樣,感情用事,但父母之仇豈可不報,無論如何,也要前往看個真偽。


    鐵背蒼龍見無法阻止,就說:“櫻姑娘,這樣吧,你們是去定了,但若發現情況不對,你們兩祖孫趕忙奔西北,我駕舟在蘆葦中等候接應。”


    櫻姑娘點頭道好。


    鐵背蒼龍無可奈何,隻得暗中準備。當天午後,申末時分,那長離島駕舟來迎的那漢子,再又前來請雲裏金剛祖孫登舟。


    鐵背蒼龍俟雲裏金剛兩祖孫走後。即命霹靂火呂方準備船隻,天尚未黑,即已駕舟飛奔長離島西北角,準備接應,知玉麟前往邀請韓仙子等,初更時候必到,因此囑呂方駕舟在湖邊迎候。


    霹靂火呂方到得正是時候,遙見韓仙子等四人,立在大石之上,兩腳一登腳下小舟,將船送至岸邊,同時飛身上了大石,向韓仙子行下禮去,說明奉鐵背蒼龍之命,前來迎接,韓仙子即指著歐陽彬,對呂方說道:“這位是歐陽先生,你還認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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